第676章 抢肥肉
作为和平乡村民眼中很有些冤大头意味的财神爷，铸投商贸位于乡街坡底的那个办事处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
因此第二天当司马鹏和张林八点钟不到就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小院子外面竟然早就有村民蹲在那等候开门了。
………………
“大溪沟村的……你们合作社很积极嘛，又来找项目了？”一名身穿短袖的工作人员满脸微笑地看着面前两名汉子，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察觉出来似的。
由于地处山坳交通不便，外加80%以上的耕地都是海拔超过1400米的山地，地面垂直高度更是普遍超过了700米，因此在过去几十年中，大溪沟村是一个连外村媳妇都不愿意嫁进去的有名穷村——这也正常，估计换谁都不愿意一年到头天天就着野葱酸菜拌饭，或者去吃那些按照3:7比例掺着细糠烤出来的玉米饼。
而随着90年代沿海务工潮的兴起，作为和平乡年轻劳动力流失最厉害的自然村落，大溪沟村变得愈发衰弱——事实上，这个村在后世直接被裁撤并入了乡社区中，可见其情况的严重。
像这种情况特别困难的村落，自然是铸投商贸一系政策上的扶持重点，因此当初在说服大溪沟村PPP出来了几家合作社后，铸投商贸很是分配了一些诸如茶叶种植、土猪肉/腊肉CSA直供在内的利润较丰富的项目——要知道，虽然没有湖北的恩施出名，但贵州同样是富硒茶的重要产地之一，因此随着“富硒”概念的炒作开来，只要能找到销路，贵州的绿茶在当下绝对算的上是一个小宝藏。
事实上，经过近两年的定向采购和产业带动，大溪沟村几个合作社的社员数量大增不说，人均年收入也得到了大幅增长，和平乡那6.7%年收入超过4000元的人中，竟然约有1/4出自这个以前连肉都吃不起的穷村，委实让乡里面吃了一大惊。
只不过呢，还是那句话，这边的人似乎穷怕了，一旦接触到了什么能“发财”的路子，总会很自然地想到将其利益最大化——随着部分农产品随着CSA模式在附近几个城市小小打开了名气，一些附近的中间商也闻讯而来，大溪沟村的几个合作社发现铸投商贸很好糊弄，当初的那份合同似乎也没什么约束力后，一边以各种理由开始大幅减少供应量，一边则是三天两头地往办事处跑。
很明显，这些合作社是想试着看能否再借鸡生蛋，多蹚出几条财路来。
………………
一名汉子听到工作人员问询，脸上很熟练地露出了苦恼之色：“你们是不晓得哦，除了大平坡那边的几十棵茶树外，其余的茶树都是新扦插上去的，还没到丰产期呢……不找点其它的活计，我们怕是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包括那些土猪和腊肉也是……价格倒是卖的不错，但是分养到户，一家顶多也就是能养个三五头，还需要在你们的那个摄像头的监视下天天喂猪食，一年就能卖那么一次，平摊下来其实也赚不了多少钱。”
工作人员仿佛没有什么反应似地笑了笑，径直问道：“张社长，这次过来，是想让我们推荐项目呢……还是心里其实有主意了？”
虽然铸投商贸目前的员工人数已经逼近了十万，看起来非常多，但要平摊到各地的话，却实在是显得有些可怜，在人手和精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铸投商贸在寻找地方特色项目这一块，采取的是1+1的模式——各地合作社也可以向铸投商贸推荐一些他们以前并不知晓的特色项目，只要通过了论证，双层PPP后，这些项目就可以借用铸投商贸的部分渠道和资源开始运作了。
那名汉子闻言，哈哈一笑：“毛弟，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堂弟，在铜仁那边上班……我听说，现在洋辣子比较受欢迎？”
所谓“洋辣子”，其实指的是本地的一种小番茄，风味极为浓郁，一般都是拿来炒青椒肉或者做成酱去配米豆腐、锅巴粉、盘子粉等早餐吃，在以前可谓是铜仁和部分贵州区域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调料之一；
但是最近十多年间，由于引进了大番茄的大棚种植技术，外加外省蔬菜的加大供应，导致产量更大、种植周期更短、价格更低廉的大番茄逐渐占了上风，因此除了农村地区还种植的有一些洋辣子之外，这种风味独特的小番茄竟然就快在贵州逐渐见不到了，一些年轻人甚至都忘了有这么一种东西存在。
然而自打两年前铸投商贸开始在贵州地区开展布局并开展了CSA业务开始，洋辣子在改换名字后，竟然重新回归到了消费者的视线——对于吃惯了寡淡无味的大番茄的消费者来说，那种红彤彤的、只有圣女果大小的“野番茄”，瞬间就征服了他们的味蕾。
尤其是铸投商贸根据各地口味研发出来的“野番茄油辣椒酱”，但凡你要在吃面条或者米线的时候放上那么一大勺，那种极具独特风味的酸香滋味，瞬间能让你激爽一小时。
当然，由于洋辣子生长周期相对较长，产量并不算高，再加上野番茄油辣椒酱目前只在贵州和湖南的部分区域进行试点流通，因此下单的种植面积不大不说，价格也比较高昂——足足是普通番茄价格的两倍还多。
很显然，眼前这位张社长是瞄上了这块肥肉了——要知道，作为另一种成瘾性不弱的食品，野番茄油辣椒酱及其原料，目前虽然流通区域并不算很广，但已经很是拥有了一批子死忠粉。
偏偏由于产量的原因，市面上的野番茄油辣椒酱和洋辣子很有些供不应求的意思，那些死忠粉在CSA配额根本不够吃的情况下，充满怨言的他们竟然也开始了有些盲目的高价询货；
也就是说，虽然不知道铸投商贸为什么不肯迅速扩大洋辣子的种植面积，但是在当下，种洋辣子绝对是一件有赚无赔的好项目。
………………
工作人员想了想：“张社长，你的意思是……你们想在大溪沟村种洋辣子？”
那名汉子点了点头：“山地上种出来的洋辣子味道才正宗，我们大溪沟村全都是山地，拿来种洋辣子再合适不过了！”
说完，掏出一大叠资料递了过去：“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新入社的社员名单和户口本都带来了——一共二十七人，足足有70亩山地，刚好满足你们小型种植基地的底线。”
作为跟铸投商贸打了两年交道的人，这名汉子自然知道这家声名在外的公司在有些方面跟瞎子没什么区别，但在有的方面却很较真——如果没有PPP到足够的社员和流转土地，他们是绝对不会把好项目放给你的。
工作人员接过那一叠资料，很认真地检查了一番后，这才点了点头：“嗯，资料无误，满足条件，可以在后台发送项目申请……不过，张社长，你们这次就只打算种几十亩洋辣子？”
看着工作人员平和的眼神，那名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毛弟，你说我再去拉二三十号人入伙，跟你们一起在乡街旁开个洋辣子酱的加工厂，你们公司会不会批？”
工作人员不出所料地看了他一眼，开始沉思起来。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食品进行深加工后，能卖出去的价格远比原料来的高——就拿洋辣子举例，当前原料的收购价撑死了天也就1.7/斤，但是如果做成野番茄油辣椒酱（400g）卖出去，那就是3.5/瓶的价格；平摊掉设备折旧成本、人工、土地租金等一系列成本之后，每斤洋辣子能产生的收益至少翻了一番还多。
但这中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野番茄油辣椒酱的配方问题。
别以为食品调料行业里没什么技术门槛可言，事实上，每一种能在市场上存活下来的食品或者调料，其口味都是经过千百次的实验调整过的；
以“野番茄油辣椒酱”为代表，洋辣子在贵州和湖南地区的“二次复兴”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在这中间，你以为会没有其余厂家进行模仿和抄袭？
但那些山寨产品之所以只能在初期掀起波澜，随后就几乎全军覆没，除了他们没有足够的渠道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没能调和出能够与铸投商贸想媲美的口味！
要知道，铸投商贸现在不但与上百个高校及实验机构达成了合作，在食品领域的研发能力妥妥的国内顶流；凭借着手底下众多的O2O网点和上亿会员，更是有着所有企业无法企及的信息反馈能力——这款经过了超1.5万西南会员测评，前后历经了41次口味调整后最终推出来的野番茄油辣椒酱，或许在绝对口味上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NO1，但从泛接受度来说，却绝对很难在短期内被其余竞争对手超越。
………………
想到这里，工作人员表情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笑容略带发虚的汉子。
呵呵……
PPP一个洋辣子酱的加工厂？
你估计是想要拿到野番茄油辣椒酱的配方吧？
从这家合作社这两年私底下的一些行为来看，对方拿到配方后，未来会出现什么情况，他用脚后跟都能猜得出来。
轻轻咬了咬牙，工作人员的心里忍不住有些愠怒——虽然他本身也是贵州人，而且还是铜仁的，但不得不说，这两年接触下来，他真的觉得有些人太过份了！
就算是宰冤大头，也没有这样宰的！
但是想起一个多星期前公司系统颁发的那份文件，以及自己领导连夜召开的那场线上会议，这名年纪仅有二十五六的工作人员还是按捺住了心里的火气。
“张社长，关于你们想要PPP一个洋辣子加工厂的事情，我可以申报给公司，但是公司批不批，却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了……这样吧，两天之后你再来一趟，按照公司的流程，两天之后就会给你一个确切地答复！”工作人员微笑着看着眼前的汉子，双手噼里啪啦地在电脑上敲起字来。
那名汉子刚才捕捉到了工作人员脸上闪而过的恼怒之时，原本有些忐忑，想着自己的算盘估计要落空了，但见到对方还是把自己的要求提交给系统后，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以这两年的经历来看，如果这事没希望，拥有一定项目否决权的对方就会直接了当地出言拒绝；而一旦提交给系统，那么大概率是会通过的。
想到这里，汉子先是千恩万谢地握住工作人员的手摇来摇去，但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却免不了又多了一丝轻蔑——铸投商贸，果然是冤大头啊！
静静坐在一旁观看的司马鹏同样也捕捉到了工作人员一闪而逝的恼怒，扭头看了看身旁宛若泥胎雕塑般的张林，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
自家姐夫……
到底在想什么？
………………
“毛弟，我们白岩栖村（后世被裁并）打算在乡街上PPP一个水牛奶乳制品初加工中心，你看能不能向你们公司申报一下？”大溪沟村的那位汉子走后，另一名四十多岁的妇女赶紧补了上来。
自从铸投商贸开始在贵州部分地区推行水牛养殖项目，向部分中小学提供免费早餐水牛奶之余，更是将其余的乳制品输送到餐饮终端和快消渠道里面后，就很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
对着村民们抢肥肉的行为，工作人员似乎见怪不怪，拿起对方递过来的材料看了看：“乡里面已经批地皮了？……你们的计划用工人数？”
妇女：“176人，50%本村的，50%乡里的。”
工作人员：“PPP这种深加工工厂，我们公司的要求和政策陈嬢嬢应该知道的吧？”
妇女：“晓得、晓得，要打造那个啥子……对了，叫小循环产业链的东西嘛！”
“我们社已经跟其它几个村商量过了，矮龙村和孟溪村那边会P出将近两百亩的山地种苜蓿、中药材和荚豆，用于就近提供牧草——配上这些地方的水稻稻杆和希望科技的青储饲料，足够300头水牛的饲料需求了；”
“八村那边的两个合作社我也商量过了，他们会跟我们一起P一个小型的有机肥料生产厂——届时那些水牛的牛粪会收回去杀菌渥成有机肥就近销售，不但能产生二次收益，还能进一步优化各村的卫生环境，同时还能让村里的人通过捡牛粪创造一点收益。”
“最后呢，我们也跟和平镇上商量好了，虽然初加工中心的机械设备肯定是由你们公司来指定购买，但是基建这块，完全可以由镇上的施工队来负责——这两年和平乡新建的房子不少，他们很有经验。”
工作人员笑了笑，权当没看出其中的猫腻，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了一阵：“我已经申报到系统上了……两天后会给你一个明确答复的。”
………………
“毛弟，听说只要能P一个合作社，你们就能帮忙给桐子油和山茶油找销路？”第三名咨询者是冷水村的一名村民，从脸上的忐忑来看，应该是第一次跟铸投商贸打交道。
油桐和油山茶是和平乡在八十年之初就开始大范围种植的两种山林经济作物，只不过由于销路和价格问题，进入九十年代后，这两种经济作物被大量砍伐或弃管，因此除了少数一些村子外，已经没有成规模的种植面积了——事实上，要不是冷水村目前没有什么可以替代的项目，那些油桐和油山茶也同样逃不脱被砍回去当柴火烧的命运。
见到这位村民是第一次跟铸投商贸打交道，问的又是如此初级的合作项目，工作人员的笑容亲切了许多：“这位大哥，是有这么回事，只要你在本村成立一个合作社，并在我们的指导下，PPP一个生态农业的项目，就可以向我们公司寻求一些帮助——事实上，桐油和山茶油都是宝贝，在无论是在工业上还是化妆品、保健品领域，都有非常广泛的用途，只要你们的桐油和山茶油品质经过我们的检测，帮你们卖出一个比较合适的价格没有一点问题。”
生态农业项目？
这位村民顿时有些犯了难。
既然能找到这来，他自然是通过多方咨询对铸投商贸的情况有所了解，也自然知道他们的生态农业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但问题是……
除了必须的主粮种植之外，他们村最适合种植，也是种植面积最大的，便是红薯这种在贵州本地主要用于自食和喂猪的作物了——他实在想不出那种贫瘠的山地能种的出什么高价值的作物。
除此之外，铸投商贸推动的那些生态农业项目，要是严格按照他们的标准来操作的话，虽然后面的收益的确能让人心动，但在头一两年，却完全可以用“绝收”两个字来形容——穷到一塌糊涂的他们，哪里敢去想象一两年没收入的窘境？
见到几经劝说，这位村民依然不敢去尝试生态农业项目，工作人员略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公司自有公司的制度在那放着，如果对方不P一个生态农业项目，自然就无法享受到公司的相应扶持，那些桐油的销路自然也没办法解决。
可是作为在这里工作了快两年的员工，他自然分辨得出来谁才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哎……
工作人员隐蔽地扫了扫身旁不远处坐着的两名特派员，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换成以往，他自然可以尝试着去说服其余合作社，让他们暂时拆借出一部分低息资金来让眼前的老乡来次“大冒险”。
但问题是，这两名特派员就在身边，他可不敢干这种违反规定的事情——除去这事本就是违规的以外，在贵州这种地方，要想说服其余合作社拆借出一笔低息甚至无息的资金出来，那必然是需要让出一部分甜头来的，那就等于是罪上加罪了。
算了，等这两位特派员走了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帮到这位老乡吧！
工作人员如此想到。
就当工作人员打算遗憾地拒绝这位老乡的申请之时，司马鹏却站了起来，走到这位老乡旁边，微笑着说道：“大哥，你好，我也是铸投商贸的员工——我们公司正打算联合大华投资在西南地区试行SLF业务（常备借贷便利），你要不要考虑申请一下名额？利息很低的哦，生态农业项目是越早介入赚的越多，那么好的一个机会在面前，为了一点点资金困难就这么放弃了，未免太可惜了！”
SLF业务？
工作人员听着这个完全陌生的词语，很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位比大姑娘还漂亮的特派员，正想问清楚这东西是啥玩意的时候，办事处的小院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嗯？
听到小院里那很有些嚣张的叫骂，司马鹏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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