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节 战长沙（4）

　　长沙城战场上的太平军除了萧朝贵的第2师以及夏华带来的罗大纲的第7旅、苏三娘的第9旅，还有一支新加入的部队，是长沙府浏阳县的天地会人马，这股人马的首领叫周国虞。周国虞是浏阳县省本地人，并且是明朝将领周天赐的后人，他继承祖志，矢志于“反清复明”，因此而加入了天地会。很早之前，周国虞就认识了同为天地会成员的罗大纲，两人结为好友，此时，罗大纲跟着夏华来到长沙城战场上，立即想起了就在长沙府境内活动的老朋友周国虞，联系上了周国虞。罗大纲告诉周国虞：天地会虽然一直反清复明，但持续两百年都没有进展，太平天国虽然不复明，但却跟天地会一样都是反清的，并且连战连捷、势不可挡，必成大业，想推翻满清朝廷，继续呆在天地会里是希望渺茫的，还不如跟自己一样加入太平天国，另外，夏华虽然不姓朱，却正是“明王”。周国虞被罗大纲说服了，带着二弟周国材、三弟周国贤以及部下两千余人马赶到长沙城下，人人头扎红色三角巾，正式地加入了太平天国和太平军。夏华随即给予周国虞部队“暂编第10旅”的番号。


　　得到第2师、第7旅、第9旅、暂编第10旅四支部队的总指挥权后，夏华不慌不忙地进行了重新部署。先前，萧朝贵一直集中兵力对长沙城南面进行强攻，夏华放弃了这个死打硬拼的战术，长沙城坐落于湘江东岸，城区西面是湘江，东南北三面都是陆地，夏华先派遣第2师、第9旅、暂编第10旅在长沙城东南北三面陆地上做出包围长沙城的态势，考虑到兵力不能摊得太大，因此很多地方都是“遍插旗帜、虚张声势”（夏华知道此时的清军都是惊弓之鸟，根本不敢使用大胆的战术，所以有恃无恐），接着，第7旅登陆湘江中的橘子洲，并且根据他的命令，新的攻城战术充分地发挥太平军拥有水兵部队和船队的优势，各部队的火炮被集中了起来，全部放在橘子洲上，第2师拥有一百多门火炮，基本上都是在长沙城外缴获到的，夏华船队带来两百多门火炮，合计三百多门。夏华命令部队把所有火炮集中起来，转至橘子洲上设立炮兵阵地，对长沙城西部城垣展开密集的火炮齐射，一口气打光足足一半炮弹。顷刻间，惊天动地的炮击声响彻了整个长沙城，排山倒海的炮击空前地震撼了长沙城所有清军官兵和居民，太平军的炮群不断地电闪雷鸣，咆哮去一波又一波飞火流星般的炮弹，炸得西部城垣天塌地陷、飞沙走石，城区内靠近西部城垣的大片民房在这场地动山摇、连续不断的大炮击中被炸得土崩瓦解，不少民房燃起熊熊大火，升起滚滚黑烟。随着夏华堪称“大手大脚、铺张浪费”的炮击，长沙城西部城垣被炸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凹陷崩塌十多处，与此同时，罗大纲根据夏华的命令，率领第7旅乘坐船队，杀气腾腾地游弋来回于橘子洲和长沙城之间的水路上，不停地大肆鼓噪，做出太平军即将通过湘江水路登陆并且攻入长沙城西部的架势。城内的清军和团练急忙扑向西部临江边的城垣损毁处，试图像先前那样的战术，用大批棺材木箱装填泥土瓦石堵塞城垣破损处，没想到太平军根本没有攻城，而是再度展开炮击，橘子洲上再度飞出的劈头盖脑的炮弹炸得清军和团练血肉横飞一大片，余者无不亡魂丧胆，尽皆畏缩不前。——此时，清军和太平军都没有意识到水上作战的重要性，夏华使用船队参加对长沙城的攻击，也算是一项军事创举。


　　看到随着自己下达的一道道只需要嘴皮一动的命令，成千上万人便展开了厮杀，成百上千人被淹没在血泊和惨叫声中，眼前的长沙城也因此而狼烟冲天，夏华感慨万千，信口吟出后世伟人的那首著名的《沁园春·长沙》：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夏华在这个白天里对长沙城的攻击就是炮击，炮击结束时，天也黑了，太平军随之停战。


　　当天晚上，一名太平军人员潜入城内，主动被清军发现，继而被送到了程裔采等人面前。


　　成为清军总指挥部的湖南巡抚府（湖广总督府在武昌）里，湖广总督程裔采、湖南总督骆秉章、湖北总督罗绕典、湖南提督鲍起豹、广西提督向荣等清军高层齐聚在一起，审问（或者说是会见）潜入城内的太平军人员。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向荣恶狠狠地道。


　　来者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道：“太平天国明王两千岁麾下文书焦玉明。”焦玉明是焦家三兄弟老二，焦亮的二弟、焦宏的二哥，焦亮和焦宏是太平军第8师的主要指挥官，焦玉明则在夏华身边做事。夏华这个安排，一是加强他和焦亮、焦宏的第8师的联系，二是他确实需要一个文书，在这个用毛笔写繁体字的年代，夏华需要一个人帮他用毛笔写字以及帮他“翻译”阅读繁体字，焦玉明跟焦亮、焦宏一样，都是饱读诗书的文士书生，帮夏华干这事自然驾轻就熟，并且，焦玉明同样胆略过人，他在暗中还是“转轮堂”成员。“文书”这个官名自然是夏华发明的。


　　“阁下潜入长沙城，所为何事？”骆秉章不动声色地道。


　　焦玉明朗声道：“诸位大人都非自欺欺人之辈，相信已经看出了，长沙城战事胜负已分，我明王两千岁率领雄兵三万、大炮数百门、粮饷辎重无数赶来助战，会合西王八千岁的两万部下，对长沙城已经形成了压倒性的实力优势。长沙城已在天军手中，插翅难飞、唾手可得。”


　　鲍起豹和向荣绷着脸没吭声，因为焦玉明说的是实话，夏华在白天里动用炮群对长沙城西部城垣进行集中性轰射，把城墙轰得分崩离析，当时，鲍起豹、向荣都心头冰凉，太平军完全可以通过城墙破损处蜂拥入城，长沙城必失，但诡异的是：太平军明明轰破了西部城墙，却没有趁机突入城内。现在想来，太平军高层（夏华）这么做其实另有深意。骆秉章冷笑着看着焦玉明：“焦文书虽是一介文士书生，胆气倒是过人，竟敢孤身闯入龙潭虎穴，就不怕羊入虎口、插标卖首吗？”


　　焦玉明从容不迫、气定神闲地微笑道：“古往今来，人生自古谁无死？只要死得有价值，虽死何惧？男子汉大丈夫本就应把生死置若等闲之事。我主明王两千岁，宽厚至极，对部下向来视若家人、爱护有加，如此，我等又如何不敢以死效忠？鄙人动身前，明王两千岁已经说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倘若清军不讲规矩，他就会也不讲规矩，破城之后，屠尽全城男女老少，为鄙人陪葬。骆巡抚倘若不信，尽可一试，看看我主明王两千岁到底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还是说一不二、说到做到。当然了，长沙城被屠的几十万条无辜人命，都会记在骆巡抚您的头上。悠悠青史，必定让骆巡抚您永远被记上这笔，众口铄金，必定让骆巡抚您和骆家祖宗十八代背上一万个骂名。”


　　骆秉章听得脸色发青，但不敢再口出挑衅言语了。


　　罗绕典稍微客气地道：“焦文书入城来访，不知有何说教？”


　　焦玉明再度微笑：“我主明王两千岁派鄙人潜入长沙城内与诸位大人相见，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跟诸位大人做一笔交易。”


　　“哦？”听到焦玉明此话，罗绕典等人都十分惊愕，深深地感到匪夷所思，“什么交易？”


　　焦玉明道：“我太平天国绝非乱贼草寇，而是志在改天换地、与满清分庭抗礼乃至将其取而代之、光复我汉家山河的正统大邦！天下苍生早晚都归于我天国子民，天下土地亦早晚都归于我天国疆域，既然如此，我天军自然不忍把长沙城打成废墟瓦砾，不忍让长沙城百姓生灵涂炭、死伤无数。此战大局已定，你们继续顽抗的话，除了进一步地让长沙城化为残垣断壁、让更多长沙城百姓死于非命外，毫无价值，并且你们自己也都会死在这里。我主明王两千岁宅心仁厚，希望战事早点结束，因此，愿意在今晚后半夜于长沙城东北处松雅湖一带让出一个缺口，放诸位离开，换取诸位性命保存以及长沙城完整无损，但是，明王他有两个条件，第一，诸位最多只能携带一千人离开并且不得携带火枪火炮等火器，倘若超过一千人，明王将会将其视为诸位言而无信之举，全力攻杀以歼灭诸位！第二，长沙城内所有金银财物，诸位不得带走，必须留在长沙城内，一分为二，一半封存在官库里，一半带于身边，在通过松雅湖一带时留在那里。”


　　程裔采、骆秉章、罗绕典、鲍起豹、向荣等人面面相觑，都感到回不过神来，因为夏华这种行为让他们难以理解。半晌后，程裔采开口道：“此话当真？”


　　焦玉明点头：“当然当真。”


　　程裔采追问道：“有何凭证？”


　　焦玉明道：“鄙人是明王特使，鄙人的话就是明王的话，明王向来一诺千金、一言九鼎。”


　　程裔采有些气恼：“空口之言，无凭无据，岂能当真？”


　　焦玉明哈哈一笑：“争天下者，岂能失信于天下？我主明王两千岁志在天下九州、万里山河，放走你们在他看来等于放走一群老鼠而已，有必要玩弄欺诈手段吗？况且，天亮之后，只要明王令旗一挥，天军必定破城，诸位将尽皆化为冢中枯骨，诸位的命本来就在明王手上。至于凭证？程总督此话甚是天真，莫非程总督想向明王索取黑字白纸之保证书？就算写给你了，明王若真是言而无信之人，就算你手中有保证书，明王还不是可以言而无信？有何用途！”


　　程裔采等人听得不说话了，焦玉明这番话虽然听起来很刺耳，但确实很有道理。骆秉章难以置信地看着焦玉明：“夏华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有何用意？”——至此时，清廷清军高层自然已经知道太平天国和太平军主要高层的姓名，自然知道“明王”就是夏华。


　　焦玉明微微一笑：“明王两千岁大智大慧、高深莫测，他的用意，鄙人岂能知晓？鄙人只知尊奉明王命令行事。明王此举深意，还是请诸位大人自行揣度吧！”


　　夏华这么做自然“暗藏深意”，他的目的有三个：第一，此时长沙城内汇聚了湘省大半精英，其中不少人是日后湘军集团的骨干，他必须放其一马，如果不放，他和萧朝贵破城后，萧朝贵肯定将之杀得干干净净，湘军集团也就无从谈起了（夏华已经调查过了，曾国藩此时不在长沙城里，还在京城当官）；第二，夏华费这么大力气保住湘军集团的种子，正是为了日后能够“克制”太平天国，因为他对历史的不断改变，太平天国和太平军都比历史上同期强大得多，夏华非常清楚太平天国的本质，如果坐视太平天国不断扩大增强，搞不好清政府还真的会被太平天国推翻，“那就真的玩大发了”，对中国显然是弊大于利，夏华不敢那么做，他必须保住湘军集团的种子；第三，还是老样子为了捞钱。城破后，夏华和萧朝贵一起入城，夏华还怎么“贪污公款”？长沙城是湘省精华，城内“油水丰厚”，夏华肯定要大捞一把的。


　　“夏华怎么做岂不是让他自己沾上了‘通敌’的嫌疑？”骆秉章目光精明地看着焦玉明。


　　焦玉明笑道：“此事，天知地知，明王知诸位大人知，只要明王不在那边说，诸位大人不在这边说，有谁知道？诸位大人逃出长沙城后，向清廷报告肯定是‘拼死搏斗、杀出血路’，莫非诸位大人在事后会向清廷实话实说？哈哈！”他笑得既自信又嚣张，完全捏住对方死穴。


　　“知道了。”骆秉章面无表情地向焦玉明点了一下头。


　　“既然诸位大人已经知道了，那么，鄙人就回去了。记住，明王吩咐过，就今晚后半夜，过时不候。”焦玉明微微地行个礼，转身离开，无人阻拦他。


　　焦玉明的身后，程裔采、骆秉章、罗绕典、鲍起豹、向荣几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意思，但有一个人暴起怒斥，此人正是湖南省布政使恒福。恒福愤怒地看着集体不吭声、显然默认了跟夏华做“做交易”的程裔采等人，声色俱厉地道：“你们这是想干什么？莫非你们真要跟那个反贼头子夏华暗通款曲、私下勾结不成？混帐！这是赤裸裸的欺君罔上、背叛朝廷！皇上既然命令我们死守长沙、阻挡反贼，我们就算死在这里，也是报答皇上的浩荡天恩！这是为臣者的本分！岂能贪生怕死、丧节苟活？你们真要这么做，我回京后立刻就向皇上奏明…”恒福是蒙古族旗人，程裔采等人都是汉人，自然不是一条心。


　　恒福话没说完，眼前寒光一闪。恒福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脖子处猛地血如泉涌，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刚才拔刀砍向自己的向荣。向荣神色阴沉、面无表情地看着恒福，手里军刀鲜血淋漓。恒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死掉了。


　　“诸公，长沙城沦陷在即，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不但保不住长沙城，还会葬身此地。”向荣看着程裔采等人，语气森然，“不如保住有用之躯，日后继续与贼死战不休，那才是真正地报答皇上的圣恩，诸公觉得呢？”


　　“当然，当然…”程裔采、罗绕典一起脸色发白地连连点头，鲍起豹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骆秉章看向地上恒福死不瞑目的尸体，语气平淡地道：“恒福大人是与反贼力战而死的，我们脱身之后一定要奏明皇上，为恒福大人乞得皇上的优恤追赠，让恒福大人能够风光大葬、美名永传。”毋庸置疑，跟夏华进行秘密交易以及杀死恒福将会成为现场几人“共同的秘密”。


　　“事不宜迟，为防夜长梦多、节外生枝，诸公，我们立刻动身吧！”向荣语气肃然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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