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节 蓑衣渡之战（2）
次日上午，洪秀全和诸王在临时天王府里汇聚一堂，商讨接下来的战事。
杨秀清发言道：“兵贵神速，清妖已被天军尽数打垮歼灭，眼下正是天军挺进湖南省的大好机会，只是，天军随行军属太多，军属人数是天军的三倍有余，加上天军在过去战事中缴获极大，财帛、军械、辎重等物资极多，天军的马匹驮畜则十分匮乏，唯一办法就是使用船筏乘坐军属、运载物资，水陆两路齐头并进，顺湘江而下，进入湘省，方能又快速又便捷。”
众人都表示赞同。
杨秀清又道：“天军第七旅乃是水兵旅，该旅士卒久经操舟驾船操练，天军驻扎桂柳时，打造了大批船筏，这段时间以来，天军又征集到了很多船筏，因此，天军的船筏是足够用的。依我之见，天军明天即可离开全州县了。”
夏华开口道：“四哥，我们确实万事俱备，只是，湘江水路是否畅通和安全，还是一个未知数。愚弟不才，希望率领一支部队，沿湘江向下游侦察扫荡一番，确保水路畅通而安全。”
杨秀清等人都有些诧异：“华弟，有这个必要么？”
夏华笑道：“防患于未然嘛！天军战无不胜，更加不能在阴沟里翻了船。”
冯云山道：“华弟，就算真需要这么做，你也没必要亲自上阵嘛！天军猛将如云，哪里需要你这个明王两千岁亲力亲为呢！”
夏华笑道：“诸位兄长连日来尽皆亲临前线、指挥若定、力克顽敌，唯独小弟一直躲在后面畏缩不前，每每思之，小弟惭愧难安，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胆小如鼠、不甚光彩，二哥委派小弟协助四哥共掌军务，小弟如此做派，岂能服众？别说别人，就连宣娇都轻视小弟了。”
除了萧朝贵，杨秀清等人听到夏华的最后那句话后都会心而笑。夏华自从跟洪宣娇喜结连理后，由于夏华脾气软、性子弱，洪宣娇却脾气大、性子硬，两人的夫妻关系完全就是“妇唱夫随”，并且这种关系很快就众所周知，所有人都知道，夏华家里完全就是洪宣娇说了算，毕竟夏华不止一次让外人看到他被洪宣娇揪耳朵的狼狈样子。在众人眼里，夏华这个“明王”俨然是一个“惧内王”，得上了不可救药的“妻管严”。太平军的普通士卒、拜上帝会的普通教徒都知道，“天王还有另外七王都是妻妾成群，唯独明王两千岁只有一个正妻，就是因为他的正妻是‘天妹’洪宣娇，洪天妹武功高强、勇猛无畏，上阵杀敌都不在话下，明王娶了洪宣娇哪里还敢再娶别的女人，他要是那么做，洪天妹非活生生地打死他不可”。正因如此，杨秀清等人听到夏华说出“就连宣娇都轻视小弟了”时都是大感同情，毕竟，一个男人倘若连自己老婆都瞧不起，确实很伤自尊心。
杨秀清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也罢！既然华弟希望为天国建功立业，为兄自然是大力支持的。”他望向洪秀全，“二哥，就依华弟之言，让他带一支部队沿湘江下游进行侦察扫荡一番，确保水路畅通安全。”
洪秀全微微点头：“嗯，就这么办吧！华弟，清妖奸诈狡猾，你要多加小心。”
夏华喜道：“多谢二哥，多谢四哥。”
在太平军里混了这么久，夏华总算得到单独领军的机会了，当然了，他领的军队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洪秀全的，说得更露骨一点，就是杨秀清的。太平军总司令是洪秀全，但他根本不管事，心思都放在美色享乐上，使得副总司令杨秀清轻而易举地掌握了军事最高实权。杨秀清拨给夏华的部队包括罗大纲的第7旅（水兵旅）、凌十八的第6旅、苏三娘的第9旅，三个旅合计八千余人。
军旗猎猎、刀枪森森。夏华坐在骡车上，看着自己前后左右尽是供自己驱遣调动的士卒，汇聚成一条披坚执锐、飞沙走石的蜿蜒长龙，刀剑枪矛密如森林，脚步轰鸣震若雷霆，骡车两边遍是武装整齐、表情肃杀的卫兵，还有仪仗队高举着一面“太平天国明王”的黄氅军令大旗，真可谓威风八面，如此排场阵势让他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飘飘然的得意感：“他妈的！难怪古往今来有那么多人削尖脑袋、不择手段地争权夺利，原来这种权力在握的感觉还真是爽啊！只要手中令旗一挥，这么多人就会执行命令…”他随即心头一个咯噔，冒出了冷汗，意识到自己这种思想是十分危险了，急忙将其压制了下去。权力不是用来作威作福的，而是一种神圣的责任。
“明王两千岁，您好威风啊！”洪宣娇策马与夏华并行，脸上似笑非笑，“看您坐的这辆破车，就好像诸葛亮似的，手里就差一把鹅毛扇了。但愿您老人家能像诸葛亮那样用兵如神，带领我们打胜仗，别搞得却像纸上谈兵的赵括似的。”
夏华嘻嘻笑道：“当然！本王肯定带领你们打胜仗！”
一骑飞马呼啸而来，一名传令兵从马背上跳下，半跪着行礼：“启禀两千岁，湘江到了！”
“嗯，知道了。”夏华点点头，“传令各部，停止前进，就在湘江边安营扎寨。”
“喏！”传令兵翻身上马，呼啸而去，继而由近至远地高声喊道，“明王有令！停止前进！安营扎寨！明王有令…”
“喂！”洪宣娇不解地道，“我们不是要前去侦察扫荡湘江下游水路吗？为什么不走了？”
夏华费力地爬出骡车，一边揉着腰一边故作高深：“本王自有妙计！”
洪宣娇撇撇嘴：“装什么高深莫测！还真当自己是诸葛亮了！”
“卑职等参见明王两千岁！”十多名中高层军官在车外肃然向夏华行礼，自然是罗大纲、凌十八、苏三娘等人，杨江清也在场。
“好、好、好，诸位辛苦了。”夏华显得风度翩翩。
罗大纲等人早就在湘江边搭建好了营帐，众人进营帐后列席入座，夏华自然当仁不让地坐在营中正上方的首席位置上。清了清嗓子后，夏华开口道：“诸位，我军即将离开全州县，离开广西，前往湖南。湘江发源于广西，贯穿湖南，我军顺着湘江，水陆两路并进自然最为快速便捷，只是，清军很有可能会在沿江关键处设伏阻击。从全州县顺江而下，第一个重要地方便是三十里外的蓑衣渡。第七旅副参谋长杨江清昨日已经率人前去侦察，隐约发现当地疑有清军出没活动，因此，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凌十八道：“两千岁，您的意思是…我们要前去蓑衣渡那里扫荡当地的清妖？”
夏华摇头：“清军与我军大战数场，场场大败，已经元气大伤、兵力不足，绝无实力和胆魄与我军正面对决，一旦我军大张旗鼓地前去扫荡，清军必然望风而逃。因此，我军与其同清军玩你追我逃的游击战，还不如将计就计，先引蛇出洞，再关门打狗、聚而歼之！清军不是打算在蓑衣渡伏击我军吗？好啊，就让他们伏击吧！他们自以为螳螂捕蝉，我们就告诉他们其实我们黄雀在后。”
罗大纲神色肃然：“两千岁神机妙算，天军必胜！请问两千岁，我们该怎么做呢？”
夏华道：“大张旗鼓地弄上一二百条船筏，做出我军即将顺湘江而下的架势，再弄越多越好的布袋，装满砂石泥土，堆积在船筏上，伪装成我军的军用物资，船筏上载着一二千名士卒即可，配备重甲厚盾，加强防御力，同时，我军精兵则翻山越岭，摸到妄图伏击我军的清军的后方，船上我军士卒发射烟花信号进行联络。如此，两军前后夹击，把清军堵到江边，使其无处可逃，届时，我军必胜。对了，为了进一步地引诱清军，我会请求天王和东王等王把他们的黄龙大旗、绣龙华盖、黄缎大轿、仪卫舆马、御辇鸾车、龙灯钲鼓等物统统借过来，放在几艘大船上，使得清军误以为天王、东王等人都在船上。清军高层在桂省境内屡战屡败，急于将功赎罪、重创我军，必然立功心切、倾巢出动。”
凌十八赞不绝口：“两千岁此计真是高明绝妙！两千岁您真是用兵如神！”
夏华听了，在心里吐槽道：妙你妹夫！神你二大爷！这都是军事上的小儿科手段好不好？你丫的拍老子马屁也不至于拍得这么露骨吧？老子之所以能将计就计，还不是因为老子早就知道江忠源那家伙会在蓑衣渡设伏，所以才会抢占先机。都作弊了，还考不及格就太过分了。
苏三娘道：“两千岁，我军是否需要不断排出斥候侦察，前去蓑衣渡那里刺探清军敌情？”
夏华点头：“当然需要，但是，为防打草惊蛇，白天别去，晚上去，不能暴露，绝不能让清军获悉我们对蓑衣渡已有提防。对了，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尽快办理。前阵子，清军重兵围剿我军，动用了湘、粤、黔、滇、川、淮等多省驻兵，经过那几场大战后，清军损失极大，我军若再赢得蓑衣渡之战，便可尽歼来犯清军，湖南省起码南部地区将会几乎没有清军力量，此乃天赐良机。立刻派人联系第8旅旅长焦亮，命他在七天后从郴州出击，先打道州，道州乃是湘省南大门，一旦拿下，我军出广西后将会长驱直入湖南，如果第8旅没费太大的力气就拿下了道州，那就试探地攻打一下清军大本营永州，赛尚阿等大鱼都在永州呢（全州战事结束后，赛尚阿等人不敢再呆在广西境内，已经逃往永州），随便抓住几条，我们可就发了。嘱咐焦亮，对于赛尚阿等大鱼，能活捉就尽量不要杀。”——夏华已经在心里悄悄地盘算着，如果抓住赛尚阿，可以跟他家里甚至跟清政府勒索多少银子。实际上，赛尚阿虽然位高权重，但却是一个值得称颂的、不贪不捞的清官，家里没多少银子。
“喏！”众人一起肃然领命。
9月9日下午，太平军与清军爆发蓑衣渡之战。
这天中午，永安县城的太平军大吹大擂、大摇大摆地开始撤离。太平军动用了两百多条大大小小的船筏，在湘江上汇聚成一条长龙般的船队，每条船筏都吃水深重，堆满木箱麻袋，船筏上士卒森严林立，其中的一二十条大船更是高悬龙旗、高挂龙灯、披红挂彩、富丽堂皇，船上敲鼓鸣锣、大吹大擂，一路鞭炮爆竹响个不停，一面面巨大而醒目的王号令旗随风飘扬，上面清晰可见地绣着“太平天国太平天王”、“太平天国东王九千岁”、“太平天国西王八千岁”等字样，船上甚至传来鼓瑟吹笙的音乐声。整个船队浩浩荡荡，气势如虹，在江上顺流直下。
远处的郊野山林里，几个老百姓打扮的精壮汉子互相交换一下眼神，随即纷纷骑上藏在山林里的战马，呼啸而去。
傍晚时分，夕阳西沉。蓑衣渡东岸的狮子岭上密林间，一名相貌雄武、双目湛湛有神的清军将领正带着十几个亲信匍匐在地，目不转睛地紧盯着蓑衣渡江面远处，此人正是江忠源，于蓑衣渡伏击太平军船队正是他提出并且极力坚持的。经过阳（朔）平（乐）、灌阳、全州三战后，绝大部分清军将兵都被太平军杀得吓破了胆，包括总指挥官赛尚阿在内，已无胆气再与太平军交战，唯独江忠源毫无惧意，并且向赛尚阿提出“太平军出桂犯湘必沿湘江水路，官军可在蓑衣渡伏击太平军船队”。本来，赛尚阿心如死灰，等着回京被摘掉脑袋上的顶戴花翎甚至被摘掉顶戴花翎下的脑袋，听得江忠源这么说，心头产生一丝希望，倘若能在这个蓑衣渡痛击重创太平军，必然能挽回一些败局和自己的颜面，自己回京后也许顶戴花翎不保，但脑袋肯定没什么危险了。因此，赛尚阿同意了江忠源的提议，并且委任江忠源担任此战的前线总指挥。江忠源信心大增，立刻紧锣密鼓地忙碌了起来，在蓑衣渡一带进行了严密部署，就等着太平军船队自投罗网。眼下，就在江忠源望眼欲穿时，江面上游传来阵阵敲锣打鼓声，很快，第一条船舶出现在他的眺望视线中，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一条连着一条，接连不断、络绎不绝，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船队中有多艘大船格外引人注目，上面高悬着“天王”“东王”等王令旗号，每条船舶都吃水深重、速度缓慢，船上显然满载物资。看到这一幕后，江忠源既大喜过望又如释重负：“上苍保佑！这帮贼子终于来了！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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