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迷途 第三十六章

　　李晓每一步都迈的重似千钧，他不敢回头，因为他怕那张凄楚的脸庞就此摧毁自己心里的防线。对林宛儿，他更多的是一份愧疚，自己竟然需要一个道德底线来逼迫自己认真的审视自己，这样一个有着严重心理残疾的人居然还去奢谈什么爱情，真是天大的讽刺和笑话！

　　他强迫自己加快步伐，远离这一切，远离这个令他伤心难堪的地方，也许只有孤独才适合自己，一个走不出战场、走不出记忆的人是不配融入这个社会的。

　　忽然空气中传来熟悉的“哒哒哒”三发连射的声音，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个侧扑趴在了地上，回头望去，只见林福衡直挺挺的倒在了血泊之中，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林福衡就这么突然的倒下了，子弹的目标是他。隔着一个绿化带，马路的另一头一辆汽车玻璃摇下半边，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一个保镖挡在林福衡身前，拔抢还击，瞬既被击倒，其他的保镖冒着弹雨拼死把林福衡拖到汽车旁，子弹跟了过去，打在车身上“啾啾”作响，但林福衡的汽车居然是防弹车，平常的子弹根本射不穿。

　　李晓见林宛儿还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似乎是被惊的呆了，心中大急，这个场面让他忽然想到了白凌，当年白凌就是这么中弹牺牲的。他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把她按倒，感受着子弹贴着头皮飞过的那种惊栗，抱着她滚到了另一部车的车身后。这一部车可不是什么防弹车，子弹扫过来，一侧的轮胎“砰砰”相继爆裂，头顶玻璃碎渣四处乱飞，子弹穿透车身那沉闷的声响很让人怀疑这部车究竟会不会射穿。

　　“爸！爸！”终于反应过来的林宛儿声嘶力竭的呼喊着，想要挣脱李晓冲过去，李晓哪里肯放，紧紧的搂住她。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和李晓躲在一起的阿屁右手持枪，左手在胸前划着十字，嘴里念着中国的神佛，浑身发抖，脸上冷汗直冒。

　　再猛烈的火力也总有停顿的时候，等到对方火力一顿，估计是子弹打光了换弹匣，众保镖一起开枪还击。但对方并不恋战，加速就逃，众人的子弹连人家车屁股也没够着。这时六叔等人也好不容易从高架桥上转下来了，分了两部车去追杀手，其余的人七手八脚的把林福衡抬上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林宛儿脸色惨白，一路上死死抓住李晓的手，不肯松开，虽然她没有开口挽留，但李晓知道，自己走不了了，而且不论从哪方面来说，自己现在也不能走。

　　林福衡是什么身份？这一枪简直可以说是震动整个东南沿海。医院里早得讯息，立即集中了全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腾出急救室，等车队一到，立即抢救。过不多时，闻讯赶到医院里的人就越聚越多，但见人影戳戳，密密麻麻，警服、制服、西装、甲克式式不落，怒骂声、呵斥声、询问声、电话声声声盈耳，医生虽大叫安静，也无人理会，都不是善类，谁听医生的？林宛儿坐在椅子上，对这一切似乎充耳不闻，最后还是六叔出面把一些不相干的和地位稍低的人赶了出去。

　　没一会儿，林雁儿和赵利剑也急匆匆的赶来了，众人纷纷道：“大小姐。”六叔也迎上去。

　　林雁儿忧心忡忡，道：“六叔，我爸他怎么样了？伤势严重不严重？”

　　六叔黯然摇头。

　　赵利剑却忽然冲过来揪住了李晓，咬牙切齿的道：“混蛋，你还敢在这里出现？全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不识抬举，爸他老人家根本不会出这种事！”

　　李晓心道：“关我什么事，林福衡肯定是早被杀手盯上了，出事是迟早的。况且看林福衡平常对你的态度，将心比心，你也不应该表现的那么着急啊，现在演戏给谁看？”他毫不客气的抓住赵利剑的手腕，反手一扭，赵利剑“哎哟”一声，弯下了腰，李晓喝道：“我不是你的手下，你也不是皇帝，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啊！”顺手把他往前一推，赵利剑踉跄的向前栽去。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大丢面子，赵利剑哪里下的了台，咒骂了一声，还待招呼人上，林宛儿突然抬起头，冷冷的道：“姐夫，现在爸正在里面急救，我希望你安静一点。如果你精力有多，那就去把暗害爸的凶手找出来，而不是在自己人面前耍威风。”

　　林宛儿在人前一向都是文弱，连重口也没有一句，这时突然发怒，赵利剑倒有些不敢触怒她，讪讪的走到一边。林雁儿不满的看了丈夫一眼，道：“六叔，凶手是谁，查出来没有？”

　　六叔低声道：“对不起，大小姐，刚刚负责追踪的兄弟来电话说跟丢了，不过下面的兄弟已经全部动员起来了，而且警方也介入了，他们一定跑不掉。”

　　他刚想给林雁儿介绍身边已经站了有一会儿正等着引见的J市公安局副局长，却听赵利剑大咧咧的嚷道：“六叔，下追杀令，就是挨家挨户的搜也得把人给找出来，老子要亲手干了他们为爸报仇！”

　　六叔尴尬的看了一眼同样尴尬的公安局副局长，心道：“这种事可做不可说，你当着警察的面说这种话，这叫人家怎么下台？”

　　手术一直做了四、五个小时，等医生一出来，众人呼啦一下都围了上去，林福衡的生死牵扯的东西太多了。医生扯下口罩，神色沉重，未开口前先叹了口气，众人心里先凉了一下，却听他说：“人已经抢救过来了……”

　　众人“哦”的长出一口气，当然，其中的庆幸和失望之意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最明白了。

　　“……不过还没脱离危险期。病人一共中了三枪，虽然都没有伤在要害，但由于病人年纪大了，所以身体的抵抗能力也很弱，恢复起来有一定困难。最麻烦的是有一颗子弹擦伤了颅骨，淤血压迫了脑神经，所以就算度过了这段危险期，人也未必会立刻清醒……”

　　林宛儿紧张的声音都变调了，道：“医生，请你有什么话都直说，我是他的女儿，你的话我……我听不懂。”

　　赵利剑也大声道：“是啊，什么叫度过了危险期也未必会醒，那不是成植物人了？”

　　“对，就是植物人……”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如果不是李晓用力搀着，此时林宛儿已经瘫了下去。

　　六叔也急了，一把扭住医生，大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他妈的到底会不会治病？不会治就老实说，要是给我乱治老子就毙了你！”

　　这些人虽然粗鲁，但医生知道他们的身份，哪里敢翻脸，连忙辩解：“也不是说一定就是植物人，只要病人在三天之内醒过来就没事了……”

　　六叔红着眼睛盯着他，道：“如果三天之内没醒过来呢？”

　　医生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道：“那就很难说了。人的头部至今为止还是医学领域中最神秘的地方，如……如果三天之内病人颅内的淤血化不掉的话，那……那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你他妈的混蛋！”六叔实在是忍不住了，把医生惯了出去，想一想不甘心，一口气没地方发泄，还想动手揍人，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林宛儿则当场晕倒在李晓怀里，结果又引发一阵骚动，好在这里就是医院，医生连忙检测了一下说没事，只是急火攻心，暂时昏迷，直接开了张病床让她躺下了。

　　林氏的董事长遇刺，不但J市的公安局惊动，连市政府的领导也亲自赶来探视，毕竟林氏企业不但支撑着当地的经济发展，林福衡还身兼着省人大代表和省政协等数职呢，诸领导在留下一番指导和滚烫人心的慰问言语后方才飘然而去。

　　这些事都是由林雁儿出面接待，林宛儿在醒过来后就一直守在林福衡的病房内一步也不肯离开，茶饭不进，谁劝也不听，六叔愁容满面，只有叫李晓多照看着点，李晓看着又在自己怀里倦极而眠的林宛儿，无声叹了口气，向六叔示意没事。

　　等夜深时林宛儿才从昏睡中醒来，李晓叫她吃点东西，林宛儿摇了摇头，忽然间眼泪又掉了下来。李晓伸手帮她拭去，柔声道：“傻瓜，你又哭什么，你爸爸一定会没事的。”

　　林宛儿抓着他的手，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忍心离开我，答应我，别离开我好吗？爸爸不在了，我不想你也不在。”说着眼泪扑达扑达往下掉。

　　李晓叹道：“像我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你还喜欢干什么？你爸说的很对，我都不肯为了你抛弃一切，根本就不配爱你。”

　　林宛儿拼命摇着头，道：“我不管，我不管，你不喜欢黑色的生意我们就不干，交给别人去做，林氏企业那么大，还有很多事需要人打理，等爸醒来后我再跟他好好说说。”

　　李晓不愿再说什么，心想：“反正这个时候我也不能离开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万一林福衡真醒不过来，这个难题自然迎刃而解，现在去伤什么脑筋？”

　　他安慰着林宛儿，抬眼望去，却见林福衡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脑电图上跳动也加快了很多，他一惊，道：“宛儿，你看，你父亲好像快醒了！”

　　林宛儿也看见了异动，刹那间惊喜充塞了胸臆，她推着李晓，叫道：“阿晓，快去叫医生，我爸……我爸没事了！”

　　李晓按响电铃，叫来医生。医生也很激动，这么个大人物，这么多领导下的指示，压力太大了，如果林福衡真要有个好歹，上面不会放过院长，院长同样也不会轻饶了他们。林福衡被推进了检查室做全面检查，一个小时后医生擦着额头上的汗出来了，说病人的病情比原先有所好转，但也只能说康复有望，具体情况还得等到三天……不，是两天后才知道。

　　果然，林福衡被抬回病房后浑身上下再也没有动弹过，脑电图也仍旧是不死不活的“嘀哒”跳着，一切又回复了原样，林、李二人和病房外等候的人都大失所望。

　　七十二小时后，林福衡依旧昏睡，林宛儿呆呆望着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已经绝望了。六叔推门走了进来，低声道：“二小姐，衡哥一时是醒不过来了，你还是节哀吧，社团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处理。”

　　林宛儿头也不转，痴痴的道：“我很累，什么都不想管，有事你找姐姐姐夫吧。”

　　六叔脸色一变，道：“二小姐，你忘了衡哥说过的话了？他的意思是由你来接班，不是大小姐。”

　　林宛儿木无表情，道：“可是你看我现在还有什么心情去处理问题吗？六叔，你别逼我。”

　　六叔急得来回直走，搓着手道：“衡哥要是躺一年呢？难道你就在这里呆一年不管事？这里有医生有警卫，不需要你，外面才需要你，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总是活在童话里，你父亲照顾的了你一时，还能照顾你一辈子吗？如果有一天他醒过来，看见你这个不争气的样子，只怕会被你气死。”

　　林宛儿自幼就和他极亲，还从没听他对自己说过这么重的话，不由低低抽泣起来，道：“六叔，可是我什么也不懂，那些叔伯们能听我的吗？而且……而且姐姐也在。”

　　六叔双眉一竖，道：“大小姐那你不用考虑，如果她聪明的话现在就应该和你合作，衡哥内定的接班人是你，这是和几个老兄弟都商量过的，如果你不出面，大小姐根本压不住阵。衡哥三天内没醒过来，社团决定明天召开会议，推举新的接班人，所以你明天一定要到场，好好表现给那些人看看，别丢你父亲的脸。”

　　听到是这么大的场面，林宛儿顿时心生怯意，道：“六叔，我恐怕不行啊。”

　　六叔道：“不行也得行，你别忘了，你血管里流的是林家的血。记住，你如果不去，那出席的大小姐就自动代表林家，但是如果她得不到其他人支持的话，这个龙头的位置恐怕就要换姓了。你不想你父亲醒来被你气死的话，撑你也要撑下去。”

　　六叔丢下这句话就走了，林宛儿无助的看着李晓，道：“阿晓，我该怎么办？”

　　李晓哪能替她拿什么主意，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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