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迷途 第三十五章
次日清晨，三部集装箱卡车停在了门口，十余个人分发了武器，替换了原来的卡车司机，剩下的人分乘四辆小车，护送着这笔数目庞大的毒品向码头出发。
路上六叔不停的向李晓交代着一些交易时该注意的事项，同时叫李晓也不必紧张，对方是老客户了，可以信赖，而打着林氏标签的货物通过海关全部畅通无阻，属于免检产品。另外那个卧底警员阿屁现在也不用着急对付他，等交易完成后直接沉尸大海，在海上处理一具尸体比在陆地上要方便多了。
李晓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等车队通过市区的高架桥时，他忽的喝道：“停车！”
开车的马仔不知他要干什么，解释道：“晓哥，这里不能停车。”
李晓突地拔枪顶住他的脑门，怒道：“我说叫你停车，听清楚没有？”
那马仔吓了一跳，连忙把车靠边停下，其他车子里的人不知发生什么事，也跟着把车子靠边。
六叔按住李晓握枪的手腕，惊道：“阿晓，你想干什么？”
李晓道：“对不起，六叔，我发现我真的不能适应这样的生活，所以这次交易我不参加了，回头我会向林叔解释。”
他把枪留在了车里，下车来到后面一部车旁，拉开车门，对里面的人道：“下车！”
车里四个人莫名其妙下了车，李晓对阿屁道：“你上车。”阿屁不知怎么回事，依言上车，李晓坐了驾驶位，启动车子，强行掉了个头，摔下众人，冲进旁边的逆行车道。
“晓哥，到底出什么事了？”阿屁被李晓的举动弄糊涂了。
“你卧底的身份暴露了，我不想杀你，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放你下车。至于你们警察准备采取什么步骤我不管，也不要找我帮忙，我不会参与。”李晓没跟他兜圈子，单刀直入。
“卧……卧底？什么卧底？谁是警察？”阿屁张口结舌。
“吱”的一声剧烈的摩擦，李晓一脚踩死了刹车，转头死死盯着他，道：“你不是警察？”
阿屁慌张起来，双手乱摇，道：“晓哥，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我跟六叔很多年了，对林氏也一直忠心耿耿，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兄弟的事。是谁在你面前诬告我，我……我可以当面跟他对质。”
李晓心里一沉，知道自己掉入了陷阱。这件事开头就是一个局，是试探自己忠诚度的局，阿屁不是警察，这次毒品交易也是个幌子，自然，那个奶粉加工厂也不是什么毒品制造厂，现在他可以跟任何人打赌，集装箱里绝对没有毒品，要有，也只是如假包换的奶粉，在林叔真正信任自己之前，他根本不会让自己接触到这种圈子。
他就这么把车停在车道上，被堵在屁股后头的汽车喇叭声顿时响成了一片，催促他快开车，李晓呆了一下，继续往前驶去。虽然自己上了林福衡的当，不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促使自己更早下定决心而已，要不是林福衡这么逼自己，恐怕自己还要犹豫一阵子。电话响了，他看了一下号码，正是林福衡。该来的总是要来，他心里叹了一声，接通了电话。
“你很让我失望。”出乎意料，林福衡没有发怒，语气是真的很失望，“最主要的是，你让宛儿很伤心。”
“我……”事到如今，李晓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如林福衡所言，此刻最伤心的恐怕就是夹在他们中间的林宛儿，当自己在爱情和法律面前终于做出了选择之后，现在轮到林宛儿面临这种选择了，是选择爱情？还是选择家族？
“……当你这样做的时候，你的心里有没有想过她？如果你不爱她，为什么要来追求她？当一个人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还有什么不能付出？现在，你还敢说你是爱她的吗？”
林福衡尖锐的言语像针一样直刺入李晓的心脏，爱情是疯狂的，当一个人能如此理智的面对爱情的时候，那他的爱是毫无保留的爱吗？李晓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青筋直露，他的心里充满了愧疚，他痛恨自己。这个答案昨天晚上在他心里已经有了，那就是自己确是对林宛儿缺少那份刺骨的爱，因为没人比自己更清楚，如果现在将林宛儿和白凌互换一下，那自己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犹豫，纵然是白凌要自己马上从这高架桥上跳下去，只要她能开心。
电话那头清晰的传来一个人的哭泣声，他心里一震，道：“宛儿，宛儿在边上？”
“现在这样你开心了？你根本就不应该到福建来！宛儿爱上你是一个错误，而你的所作所为更让我愤怒，宛儿还小，什么都不懂，但你却是一个成年人了，你应该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做了一件混帐事！”女儿的悲伤令得林福衡异常恼火。
“宛儿，宛儿，对不起……”李晓对着电话大叫。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爸说的是真的吗，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根本就不值得你付出，是不是？在你心里，就始终只有那个死去的白凌，是不是？”林宛儿哭泣着质问。
李晓没有回答，因为他无法解释，他可以为了林宛儿去拼命，拼掉自己的命，但却不能劝服自己去做违背自己信条的事，这就是他对待两段爱情的不同之处，后者可以令他疯狂，前者却不能，或许以后再也没有什么爱情能让他疯狂，因为主宰疯狂的魂魄已经被白凌带走了，抽走一空。
“为什么你不回答？我想知道答案，哪怕是一个让我不能接受的答案。”李晓的沉默更令得林宛儿伤心欲绝。
“对不起。”
电话中传来的三个字无情的击碎了林宛儿心中最后一点幻想，她的手一松，电话跌落在座椅上。林福衡搂着女儿的肩膀，安慰着她：“他很了不起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找他，我们找别人，这世界上优秀的男人多的是。”
“爸，可是我是真的心好痛啊！我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可我为什么就不能得到他的心呢？爸，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林宛儿趴在父亲怀里大哭。
林福衡捡起电话，使尽全身力气压制着内心的狂怒，道：“你现在下桥，我在桥下等你。”
“不！”林宛儿抬起了头，惊恐的叫道：“爸，我不要见他，我……我不敢见他。”
林福衡抹去女儿脸上的眼泪，道：“坚强点，把眼泪抹了，你要记住，你是我林福衡的女儿，我林福衡的女儿不会惧怕任何人，惧怕面对任何困难。去把这段事了解了，解决它，你就又长大了一岁。”
林宛儿拼命摇着头。
李晓听到林福衡约他桥下相见便知林福衡对这次考验的确很重视，居然亲自赶来了监视他。一想到就要面对林宛儿那凄婉欲绝的面容，他心里就一紧，自己真不应该追到福建来的，如果不来，那么这段感情就会在心里永远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或许后悔日后会有，但决不会发生像眼前这般令得两人如此痛苦的场景。
桥下，两车相对停下，车里的人同时下了车。林福衡劈手给了李晓一个耳光，怒骂道：“混蛋！”见老板动手了，那几个保镖自然不能落后，架住李晓就是一顿暴揍。李晓没有闪躲，如果身上的痛苦能减轻他内心的折磨，他宁愿被痛打一顿。
“爸，别打了，我求你！”林宛儿哭喊着。
林福衡阴沉着脸，挥了挥手，众保镖松手退开。李晓擦了把嘴角的血迹，从地上站了起来。
“既然你不爱我，又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既然你不爱我，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你告诉我，我现在就想知道答案。”短短的时间，林宛儿的眼圈已经哭红了，她大声质问着李晓。
李晓见到她悲伤的神情，心里蓦地感到一阵刺痛，他低下了头，竟不敢去直视她的眼神，只低声道：“对不起。”
“我不想听到这句话，我想知道你心里的答案，真正的答案。”林宛儿嘶吼着。
李晓感觉掌心似乎都被指甲刺破了，一股湿漉漉的液体从攥紧的掌心里流了出来。他咬了咬牙，终于迎上了林宛儿的眼睛，道：“对不起，我承认，我不够爱你，在我心里，没有人能取代白凌。”
“我知道，我知道白凌在你心里的份量，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并不打算占据她在你心里的位置，我只要你现在爱我就可以了，难道你说的我们以后一直快快乐乐生活下去的话是骗人的？”二人过去的甜言蜜语如今就如同刀割一般在一刀一刀伤着林宛儿：“我知道我比不了白凌，因为她是为你而死的，在你心里，她永远是第一，没有人可以代替。可是，她终究是死了啊，我会全心全意的对你好，让你慢慢忘记她的，难道你连让我爱你的机会也不给我？”
林宛儿的嘴唇在哆嗦着，眼泪不停的从眼眶里流了下来，李晓忍住去为她擦泪的冲动，因为自己再也没有这个资格了。他的眼光垂了下来，不敢再看，道：“在来福建之前，我犹豫了很久，因为和你在一起，很容易让我回忆从前，我不知道我对你究竟是爱，还是一种对爱的寄托，后来朋友们都说我其中还没从战争状态中走出来，所以才会对爱情产生迷茫，从那一刻起，我就真正明白了，我……其实爱你。但是要请你原谅我，你的爱并不能使我忘记从前，不能，谁也不能。我努力想忘记过去，努力的想找一份爱情来取代从前的爱情，这个强烈的念头甚至让我答应了你的父亲，接手他的黑道生意，我以为我能做到，我能换一种生活方式使自己从原来的阴影里走出来，可是事到临头反而使我从这种幻想中清醒过来，明白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逝去的既不会再回来，将来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取代。这件事我彻头彻尾的就错了，我不该答应你父亲，从而使你我陷的更深，也许在这之前让你明白这个道理，你就不会那么痛苦。”
“如果换成白凌，你会答应她吗？”虽然答案可能会让自己更伤心，但林宛儿还是问了出来。
“会，我会答应她任何事，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能让我放弃原则，虽然她肯定不会要求我这么做。”李晓说的声音很低，因为答案确实会让一个少女伤心：“为你，我可以拼自己的命，但是我不能去干违心的事，我父母不会允许，我师父不会允许，我牺牲的战友不会允许。在我受委屈的时候我也有自暴自弃的想法，我也想杀人，想放纵，可是我知道那只是想法，只是一种发泄，我永远不会背弃自己的国家，因为为这个国家我流过血，为了她，我的爱人和无数战友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不能死后没脸见他们。”
林宛儿掩面哭泣。
林福衡冷笑道：“说的好，说的好，真是大义凛然，看来我还是是小瞧你了。”
李晓摇头道：“林先生，我没有什么大义，这是任何一个抗枪保卫过国家的军人的想法。我们保卫的是一个美丽和平公正的国家，这个国家生活的是我们的父母，是我们的亲人，我们是人民子弟兵，谁要想糟蹋这个国家，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林福衡大笑道：“保卫这个国家？这个国家已经烂了你知不知道，傻瓜？要不然我大规模的走私你以为是谁在放行？国家正义？那都是骗你们这些傻大兵的，你睁眼看看，这世界上还有几个人有你这种可笑的念头？当官的哪怕有一半人有你这么崇高的思想，我的林氏早就不存在了。”
李晓凛然道：“那我们不妨拭目以待，看看到底是谁战胜了谁？”
“谁战胜谁？”林福衡嘿嘿冷笑，道：“如果今天你不给我女儿一个交代，你马上就会知道到底谁战胜谁，这个世界到底谁说了算。”
“不要，爸！”听到父亲阴冷的语气林宛儿打了个哆嗦，她抱住父亲，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他，喊道：“阿晓，你快走！”
李晓踌躇了一下，道：“对不起，宛儿，我还是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你能跟我走吗？你父亲的担子你挑不起，跟我走，我们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重新开始。虽然我知道我这么说很无耻，因为你永远都不能在我心里占据第一，但除了你之外，这世界上我没有再爱过其他人。”
林宛儿泪如泉涌，不由自主拄着拐杖向他走去，但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站住，宛儿，在你心里除了爱情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吗？难道在你心中这种残缺的爱情都可以令你抛弃所有的一切，包括你的父亲？”
林宛儿身子一颤，停下了脚步，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爱人，她该怎么选择？她呆呆的站在二人中间，流着泪，心中难以委决。
李晓是经历过这种选择的，他知道这种选择对人心灵的折磨，他不忍再逼她，转身就走。
“阿晓！”凄厉的喊声在呼唤他，他的身形顿了顿，没有期待中的脚步声，林宛儿没有追上来，他大步而去，不再回头。
林宛儿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哭坐于地，第一次跟李晓分手时她虽然也很伤心，但是她知道，她迟早都能和他再见面。但这一次，她明白，是最后一次了，从此，她的生命里他不会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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