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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心葬爱人(下)


  皇后一惊,她万不能揽下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无论她打重打轻了,云贵嫔都会记她头上。况且,她不希望自己留在皇上心头,哪怕只言片影是自己训人的凶相。三十藤条,任谁打,都打不死人。自己倒不如卖乖送云贵嫔个人情,于是笑推藤条,“刚才那不知规矩的奴才,不如让她来打吧,罚她背负个欺主之名。”

  言蹊闻之大喜,忙跪挪至皇上身前,欲接藤条。皇上望叶瑟一眼,心知若让这宫女施刑,她定惜力。可转念一想,她方才在湖中转头那一瞬的倾世芳华,却不是为自己。心头怨升怒腾,况且自己给过她自救的机会,她却用他的仁慈来请求握永璜的手。今天若不好好训诫她,不知日后再做什么逾矩之事。于是持紧了藤条,“朕亲自来。”

  鞭鞭落下,他并未惜力。至第十鞭,她浅翠的衣衫已透出血渍。万绿丛中一点红,弘历触目惊心,别过头继续。

  鞭鞭落在永璜心头。他痛难自持,试图想象美好的场景驱逐心头之痛。一笔横笛,一树桃花。一池春水,一半在太阳下,一半含在对面姑娘的眼眸,望向他。她那眼神,他曾想,拿什么,他都不换。如今,自己却轻易就用她换了自己的荣华安稳。

  皇上复睁眼,见血渍更长也更深了。可那倔强的女子竟一声不吭。她不肯向他低头,不视自己为此生所依,这比她喜欢永璜更让他伤心,手上不觉加了力道。直到他见藤条也染了血,心中终究不忍,可未及三十鞭,下不来台,便转问皇后:“多少下了?”

  皇后心中数着,共二十一下。她至皇上身边,慢慢摁下皇上的手,“管它多少下呢。什么啊,都不如皇上的身体重要。打坏罪妃事小,伤了龙体事大。”

  皇上这才顺着皇后的台阶下,“那便看在皇后的面子上,饶这贱人一命。”

  “今日之事,若有人泄露半句,朕不究单人责任,全部追责。包括朕在内,每一人皆受罚。”说罢,着重瞄了皇后、兰悠一眼。

  “璜儿,你还不走么。”皇上厉色问。

  永璜明白自己若停留,将使云锦处境更难,只好应了,先皇上离开。兰悠随皇后也出去了。

  皇上望言蹊一眼,“你出来。”言蹊随皇上步至檐下,听他轻声嘱:“你速回永和宫,命宫人烧好火炕,熬好姜汤。愈伤的药,朕会命太医送去。多唤几人来,用肩辇载娘娘回宫。掩住娘娘伤口,莫让雨水感染了。”

  言蹊心中一暖,转念一想,既这般心疼,方才何必下那么重的手呢。“已是初夏,缘何烧火炕呢?”

  “你且备上,防着云锦着凉。”皇上注视她脸庞,“你的脸也无妨吧?朕命人一同将药送去。”

  刚才被掌嘴都没落下的泪,如今却因皇上一句关怀落了下来,“奴婢无妨,不劳皇上记挂。”

  “好,好好照顾娘娘,和自己”,皇上嘱完便走了。

  奇怪。皇上方才鞭笞娘娘时,她恨透他了。怎如今,皇上随便一安慰,她便觉心里如生暖炉,不惧户外风雨了。

  进屋后,她见娘娘身上血痕,心疼得紧,解开外衫覆在叶瑟身上,“娘娘,您先别翻身,那样伤口会疼。您先趴定了,我回去唤小勇子他们抬辇舆来,护您回去。”

  叶瑟双目无神,额间全是方才因疼痛沁出的汗,她未答话。言蹊的身影消失于雨帘。

  半个时辰后,言蹊匆匆携众仆从来了。皇上因放心不下云贵嫔伤情,也半路折回。

  可叶瑟已久跪于雨中,裙衫上的血痕已被雨水冲淡,血水同雨水模糊一派。

  弘历有些悔方才自己所下毒手,但为了帝王尊严,只好继续斥她:“你这是向朕示威?”

  叶瑟一张脸被雨水冲刷得更素净了,未回看皇上,“奴婢不敢。只是皇上心中余恨未消,如此岂不更解气。”

  言蹊跪地,拖拽叶瑟手臂,“娘娘,仔细伤口感染,留下病根。”

  叶瑟只觉天地间所有的雨都落向自己。真好啊。人们不能给予她的偏爱,雨都给了她。她真想让雨水将这罪恶宫城冲刷得干干净净,将自己心中不堪的感情冲刷干净,最好把自己冲走,冲到随便哪个地方,都比这黄金屋干净。

  弘历好不容易放下尊容,向她伸出手,“你且起来,过去的一切,朕忘得干净。我们重新开始。”

  可叶瑟看都不看他,自未搭他的手。他一只手,接住的,只有倾盆大雨。言蹊仍在乞求她爱惜自己身体,弘历冲言蹊厉声道:“你退下吧。一个成年人,该知如何保护自己。”

  弘历也未撑伞,全身浑湿地消失于大雨深处。回宫后,他命三名太医蹲守永和宫三天三夜,以备险情,另派两名太医至小祠堂,防止云贵嫔旧疾复萌。

  永璜见皇阿玛走了,自己仍无颜面见她。将一柄伞塞至言蹊手中,恳求道:“为你家娘娘撑上吧,终究好受些。”

  言蹊一把推开伞,“娘娘如今这般,还不是为你所害。有时,爱是爱。可另一些时候,不爱,才是爱。”

  永璜隐约明白她的意思。眼见心爱之人沐在瓢泼大雨之中,他痛恨自己的自私与怯懦,可他既不能护她周全,便没必要再现身了。这座城,这宫城中的每一个人,生杀大权皆在皇阿玛手中。在君王的尊严面前,一切人的尊严皆不尊贵。他奔至湖边,她还跪在雨中。他在雨中吹着幽怨的笛声。雨水从笛孔流走,听来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叶瑟觉身子虚透了,伤口也撕扯着疼,眼见自己要犯老毛病,晕倒在地,甚而有了濒死的幻觉。她突唤“言蹊”,言蹊奔来。她虚弱地伏在言蹊肩头,不再置气,不想晕倒。因为,为他们,不值得。

  曾经,云锦就死在她面前。那么凉,那么伤,那么真实。她不要活成云锦那样,不要活成后宫诸位嫔妃那样,不要活成男人的附属品。凭什么她要昏厥,她来生病,为他们死去活来。

  “言蹊”,她紧紧抓住言蹊衣角,“扶我上轿,我们回家。”

  她已离去许久,湖边的笛声犹在肝肠寸断。

  回宫后,她速退掉湿衣,到暖炕,裹了五层棉被,将自己的身子暖过来。言蹊简单为她处理伤口后,她问:“有姜汤么?”玉怜端了一炉进来,她想都没想一口饮尽。听说太医送来补汤,她加了几倍的份量喝下。

  言蹊一时愕然,可不管怎样,娘娘爱惜自己,她总是安慰的。

  睡了半天一夜,她醒来,觉得身体轻快,并未生病。那身体的痛,心中的痛,明明铺天盖地,明明近在昨日。可宫女将珠帘绣幕扯开的一瞬,她头一次感到,宫中的第一缕阳光这般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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