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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少年郎


  天气有了晴暖迹象,叶瑟猎奇地在宫中闲逛。

  偌大的御花园,枝头依旧冷清,没有花的影子。穿过御花园,望见不远处有面湖,不算大,比起护城河,实在算不得什么壮丽景观。

  所以,她不欲向那去。可定睛一看,有人跳湖。她便什么都顾不上,踢掉鞋履,飞速奔去。待及湖边,一只脚漫入水中,抓住那人衣袂,继而用手紧抓他胳臂,用尽全力将他拉上岸。

  待上岸,她才发现,自己足下冰凉。本来脱了鞋已够惨,这下又被刚融了春冰的湖水一浸,不禁打起了哆嗦。

  可她费劲巴拉所救之人并不感念她,只一句“哪个坏人雅兴的东西?!”

  叶瑟气不过,一用力将那人复推入水中。

  因此次后仰落水,那人浑身湿个透,连发丝都浸上冰水,挣扎半天才爬上岸。

  一上岸,便来势汹汹,可这落汤鸡一抬头,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女子,清瘦白净的少女,就像刚过去的冬天里的一挂冰棱。她又笑了,冰棱瞬时碎了,她又变成眼前这一池春水,尽展娇俏的眉眼和暖透了的笑靥。

  那人背着光,叶瑟看不清他面容,只笑言:“我坏你一次雅兴,又助你一次雅兴。扯平了,走啦”,说罢大步流星走开。

  “落汤鸡”不顾衣衫淋漓的水滴,抢先挡至她面前。叶瑟这才看清他的脸。并不是个成年人,可也算不得孩子,应该只有束发之龄。

  他身形高而直,清瘦身板,肤色比女子还细白,比美玉还透亮几分,细长眼,嘴角的弧度像是风拉出,有一种忧伤,却不那么薄情。本是美娇娘一般的存在,甚而有些好笑了。好在一对剑眉让柔和的脸驰疾几分,鼻子也是极男性化的弧度,这才稍微中和了一下那媚得快化掉的唇眼。

  “我见你要寻短见,才拉你一把的,哪知你不识好人心”,叶瑟嘟囔。

  “我才没寻短见”,少年非但不怪她,竟开始分享心情,“春江水暖鸭先知。我方才不过是想一试鸭的感受。”

  “春江水暖鸭先知”,叶瑟在心里重复念着,她虽识字不多,之前也未听过这句,却也能断出此句的美好意境,感叹认字真是乐事一桩,又想及自己蹁跹多年,却大字不识几个的悲哀,不禁黯然。

  少年一见她低头默然,只当宫里又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宫女,不觉一阵失落,但他仍自言自语似地指湖边一株桃树,“宫里本没有桃树,因桃花浮艳,搬不上台面。所以满城只这一株,不知何人何时栽上,竟侥幸成漏网之鱼。偏这树斜生于湖堤,若拔除此树,湖堤也要塌毁。所以,才留了它。还真是远呢,每次来看上一眼,费我一个时辰。可我却觉得桃花极好,明艳、直白,不掩饰,不故作娇羞,也不……”

  他话未说完,便被叶瑟一阵笑声打断,这是她入宫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有趣的人。宫里人,主子、奴才大都沉默,这少年却对一株树也能侃谈半天。叶瑟望着眼前真诚的少年,竟忘了脚底传来的冰凉。

  “只怕你是爱上这棵树了”,叶瑟调笑。

  少年一听“爱”这字眼,虽知对方是玩笑话,却也脸颊一阵泛红,心想宫里何时来了这般胆大姑娘,敢直言情爱。

  为转移内心悸动,少年忙转移话题:“要说诗经里最有名的诗句,当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除了这句,恐怕再就要属‘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所以桃花之美本不该避讳。”

  一听又是诗词,叶瑟心里叫苦不迭,生怕对方问她来处典故。

  少年说了这两句诗,本想平息内心微澜,却不想胸中涌动更甚,因再看这姑娘一眼,竟发觉她符合上面两处诗经所有的意境和想象。

  “待桃花开了,邀你一起来看可好?”少年终于鼓足勇气。

  “春江水暖鸭先知,我不是鸭,怎知春天何时来,桃花何时开。”虽胸无点墨,叶瑟脑子却极好用,立时便活学活用。

  “至多半个月,半个月后,你再来,花便开了。”少年笃定道。

  叶瑟却敷衍:“好,半月后,我若记得,便来。”

  少年急了,“要记得,要记得的。”

  叶瑟再次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

  少年因问:“你不问我名字?”

  叶瑟笑道:“我不必问,因为知道。”

  少年心里一紧,难道自己的身份又没藏住,却听对面女孩缓缓说:“你叫鸭先知,我就唤你鸭先知”,接着便是一串少女的铃笑。

  少年脸颊一红,“罢了,那我也不问你名字。待桃花开了,你若来,再告诉我不迟。若你不来,便当你没来过。”

  叶瑟愈发觉得这人有趣,“好,鸭先知,再会。”

  辞别后,少年才想起时辰,不顾换掉湿衣衫,便疾步向养心殿方向奔去。

  三希堂。乾隆递给总管太监吴全忠一折书帖,“阿忠,你帮朕看看,永璜这篇文章写得如何?”

  吴全忠跪接,“哎哟,万岁爷,您这可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原本大字不识一个,是为留在皇上身边,才迫自己粗辨几个大字。您让我看大阿哥的大作,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

  乾隆这才收回书帖,兀自叹道:“你看不看也无妨,反正朕不喜他这文风。天天诗书礼乐,一点治国的襟怀都没有。”

  “大阿哥可才十五岁呢,有些孩子的烂漫气,倒也自然”,吴总管慰道。

  “再过两个月便十六了,朕十六时已代皇阿玛去西南边陲谈判了。简直不能比。”乾隆一脸不悦。

  “是,是,是,皇上您是千年见一回啊,别说大阿哥,哪个皇子也比不了皇上啊。”

  “吴全忠,你这是咒朕呢,咒朕一个好儿子养不出?”

  “奴才不敢呐”,吴全忠自赏一个大嘴巴子,“主要是皇上还年轻,以后再生个百八十个阿哥,定有通天之子啊。”

  乾隆往吴总管脸上又轻补了一个耳刮子,“你个狗阿忠啊,朕明知你在奉承,可若有几日不听你的连篇鬼话,还真不习惯。”

  此刻,湖边落水少年进殿。原来,他便是当朝大阿哥爱新觉罗.永璜。

  请完安,永璜长立无语。

  乾隆语重心长,“璜儿,你就没话同朕说么?”

  “上次儿臣说谱了新曲,皇阿玛不悦。儿臣只是不愿惹皇阿玛心堵罢了。”永璜惶惶道。

  “罢了罢了”,乾隆失望道:“你有心来探朕便够了。没有什么新文章、新政见之前,不必来了。”说罢潜入书海,不再理会永璜。

  永璜请辞后,吴总管轻声询:“恕老奴多嘴,皇上对大阿哥是不是太严苛了些?”

  严苛?乾隆在心里默默揣度这个词的含义。一经生在皇家,本就与宠溺之爱相去甚远。他自己也是在多年之后,独当一面之时,才回头察觉到皇阿玛曾用心良苦的冷漠,感谢他当年的严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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