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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四


  直看到唐流身影消失于视线,玲珑才关了门,背过身来怅然若失,复又现了以往冷漠表情,回到王府总管处听命。

  “玲珑你原先的工作是什么?”大总管黄震问她,他是个花白胡须精瘦的老人,齐王府资历最深的总管,喜欢眯了眼看人,一线寒光凌厉。

  “我向来负责在书房外听命。”玲珑说,心底突然一沉,黄震从来不多话,但若开了口,每一句便不是空话。

  “嗯。”他点头,鸟爪一般的手抖了抖袍襟,闲闲道:“那从今以后你跟着王爷办事吧,这些年依我看,女孩子里数你最细心,难得也很稳得住气,功夫亦勉强可以过得去,王爷身边很需要这么一个人打理琐事。”

  “是。”玲珑暗暗叫苦,嘴里只得应了,行了礼站直在堂中。

  “你来府里也有近十年了,规矩早该明白,我就不多说了,只是跟了王爷身边,一切须尽心尽力,比以前只在门外听声应个景可不同,若有一点点闪失,自己也该知道后果。”

  “是。”

  出了房间,玲珑背上密密一层汗,长叹一声,悲哀无限,齐王果然已有怀疑,调了她去身边,明面上随时差遣,暗底里只怕种种考验试探难逃。

  只是这样的日子哪一天才能穷尽,日复一日的提心吊胆、唯唯诺诺,她突然想起长青说的话:“什么乌鸡凤凰?谁规定的?我偏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她极轻极轻的自言自语:“但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此时,诺大的行宫里只剩下齐王、少相两府的人,以及近千名精兵守卫,是为了围捕骠骑庄的漏网人员,齐王每日命人细细搜山,几乎是一寸寸地查看地形,附近的几处村落已翻来覆去搜了几遍,仍是没有找到名单上的两个人。

  行宫府坻中,齐王手按名单,皱了眉头,指下点了傅长青与小飞的名字,想了又想,忽然抬了头,问:“今天是几月几日?”

  “回王爷话,四月初八。”玲珑踏上一步,答。

  “哦。”齐王点头:“传我的话,让人去请少相过府一叙,说我有事商量。”

  他说这话时,玲珑手心攥了一把冷汗,算了算,平时里,有事无事,少相每天一早来齐王府议事,但今天已过午时仍不见人影,只怕,长青已经动手了。

  果然,下人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匆匆赶回来:“禀王爷,少相府出事了,昨夜晚间后便不见了少相人影,至今仍没有消息。”

  “什么!”齐王大惊,修长的指尖也发抖,面上张口瞪眼,哪还有平日冷静傲气的模样。

  一旁,玲珑暗暗想:“果然是一段孽缘。”

  “快去找!”齐王已是暴怒,长袖奋力拂过桌面,纸笔砚镇甩了一地,大喝一声:“找不到人,你们一个也不用活!”

  下人飞也似地奔出去,书房里只剩了玲珑,她低了头跪在堂下将地上东西慢慢拾起。

  耳旁听到齐王呼吸急促,此时他已面对窗外,从背影看,束发玉冠上垂下两条丝络无风微微地颤,玲珑愈加凝神小心,把东西收拾放回桌面,自己垂手立在一侧。

  许久后,齐王猛然转身,面对住她。

  她并没有退缩,抬头与他对视。

  咬着牙,决不能露出半分怯意,虽然他的眸子已深黑如玄洞,千年未化的凝墨里埋住银箭,略一闪动,寒光刺人心脾。

  “去,再唤些人来,我要亲自去少相府查看。”这是齐王最后对她说的话。

  一路上他再不多说一个字,紧紧抿了唇,阴沉沉地看每一个人,玲珑跟随左右,替他向少相府一众仆人问话。

  “少相房间是昨夜三更时熄的灯,一般早晨他不出声叫人,我们不会进房。”少相府总管战战兢兢地道:“今天等到中午时都不见唤人服侍,实在觉得奇怪,开门进去一查,人已经没了。”

  齐王冷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自己抬脚进了房间。

  少相的房间精雅如其本人,不动声色的奢侈与华丽,流云飞蝠刺绣纱帐垂束在床架旁,床上锦被叠得整齐,并没有任何人躺过坐过的痕迹。

  屋子里也很干净,少相定是个有洁癖的人,一丝不乱,任何用品摆设,连案上拳头大的一块田黄石也放得位置美观。

  齐王走过去,将晶莹软糯的田黄石握在手中,细细地搓揉。

  众人候在门外,大气也不敢出,垂首贴耳地听他下命。

  然齐王只是不响,他掌心抵着石,面容也似石化,冷冷地,扫一眼众人,再去看房间,只有在目光触到那些少相日常用具及衣物时,才温软几分。

  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一点一点移动目光,许久许久,久得连玲珑也自觉身上仿佛要结冰,终于,门外有人奔来传话。“刚才在门外发现一贴纸条,请王爷过目。”

  玲珑上前将纸条接过,呈给齐王。

  他接过细看,一面脸色又变,白中透出青色,齿间狠狠地咬住唇上。

  “来人。”他喝:“不必再找了,全部回去听命。”

  众人呼出口气,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未丢小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小心翼翼退得一个也不剩。

  齐王立在原处,眼中却发出光,如一只逼到绝路的狼,。

  他手心用力,将纸条捏成团,眼却盯着玲珑,淡淡道:“我命你看守唐流的日子里,你可曾离了她一步?”

  直到今日,玲珑才真正庆幸自己是玲珑,若是别人,此时一定免不了脸上露出吃惊、惶恐或是心惊肉跳,可玲珑从来面无表情,她回答说:“自得命看护唐姑娘后,玲珑递药端水总是在眼前。”

  “果然?”齐王冷笑,双目如钩,似要在她眼里寻出蛛丝马迹,然仔细钻透后,他只看到一个面色恬然冷静的女子,与往常一样,漠然无情。

  “是。”她索性抬了头,与他平视:“王爷,是不是玲珑做错了什么事?”

  如此镇定,齐王咬了牙,他性格素来深沉谨慎,这次可算阴沟里翻船,毫无防备地让已是掌中物的逃犯反败为胜,并将心上人捉了去,虽然肚里已怒火三丈,可面上还是勉强忍住,重重地‘哼’一声。

  “你先下去,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是。”

  玲珑垂首退下,顺手把房门关上。

  齐王紧捏了拳,指上青白,几乎将手中田黄石挤碎。

  转目四周,从满墙架的书籍、淡描青花香炉、闪青云纹卷边及地长幔、一路走到搭在床边龙凤双戏衣架上,上头挂了件宝蓝色折枝牡丹外袍,终于,他长长叹了口气,将田黄石重新放置书案上。

  房间里燃了瑞脑冰香,熏得一室清敦明净,他伸了手,抚在袍上,心里百感交集,多少次,他看隆立在前面,忍不住想探手过去,用指尖感受袍子纹理,连同底下的坚劲身体,但,每一次,都在半空凝住,因为,这样做是不可以。

  同朝称臣,又是年貌相似,他们的关系自相识起便比其余众人亲近,况隆本是个极体贴伶俐的人,三十不到的年纪已在朝中纷纭万般头绪里立定姿势,待人接物温文有礼,对上对下手势平整。而齐王却是朝中著名的冷面郎,性情骄傲,风流自赏,与众臣相交常有冒犯,幸得隆时刻在身后周全打理,费尽心机相佐相助,其间所有的苦心与用意,他又岂会不明白。

  只是,他们毕竟是两个男人,且身居要职,这一段隐情别说大白天日,便是细微风声也不能透露出了半分。

  触动心事,齐王又长叹一声,转头向别处,却看见床沿枕旁有一截物事幽幽生光,上前细看,却是他曾经送给少相的一只翡翠斑指。这一下不由心头郁郁的痛,这些年来,外人只见少相赠美女于齐王,只看作是少年权贵之间的风流勾当,只他知道这确是隆的一番试探,无数次他无意回首,却见隆眼中神情异样,如窗纸将破未破,可,终也不能破了这一层。

  他张开了手,纸条上写得清清楚楚,若要少相留命,须以罗永城交换。

  一股怒气涌上胸口,几乎要挣破胸腔,傅长青竟知道少相于他的重要性,无论这个举动是偶然还是一早预谋,不管是不是有人看出他们之间的暧昧,这一招却是真正戳入他的弱处,引发痛不可挡。

  “隆。”他低低叹:“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房间外玲珑虽然没有见到他的模样,所有的心情也能猜出几分,只是不料得齐王伤心愤怒至此,念及唐流的安全以及自己的处境,不由忐忑不安起来。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齐王才开了门,脸上已回复常色,淡淡地向门外众人道:“传我的命,所有人立刻打点准备,天黑前一并迁入骠骑庄。”

  骠骑庄如今已是一片废墟,房屋坍塌成大堆残桓断壁,偶尔衰草迎风萋萋,碎石砂砾下埋着破布瓷片,若仔细看,还能找到片片碧血凝迹。

  众人奋力清理出块空地,在上面撑起帐篷,张灯结幔将家具用品搬入。

  齐王并没有入帐休息,夕阳西下,远处一片云霞红彤,他仍记得扫平骠骑庄的那个黄昏,刀剑利刃雪白轻盈,人血却是腥红粘稠,一共十余名钦犯,他却设了近千名官兵围攻,本欲一网打尽杀一儆百,却不料罗永城老奸俱滑布下暗道,连他派入的密探也毫不知情,最后一刻傅长青从地道逃脱,才引出如今后患无穷。

  “王爷。”身后有人低低提醒。

  齐王回了头,看住黄震:“去把程氏兄弟叫来。”

  他一侧目,又向玲珑:“我有一件事要差你去办。”

  “是。”

  待所有人来到面前,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玲珑:“你们三个速去京中刑部,将这信交给刑部刘大人手中,再将犯人罗永城解来。”

  “是。”程氏兄弟是王府中一等一的高手,生得虎背熊腰,擅长金钟罩铁布衫等硬功。

  “玲珑是个女子,也是第一次办这样的差事,你们兄弟俩一路多多照应,别出了什么差错才好。”齐王道,他看住她:“你们速去速回,一路上不可有任何担搁。”

  “是。”玲珑心头突然一片明净,果然,他怀疑到她,这一桩差事不过是要调她出去,免得她在身边听到任何他的布置安排。

  其实稍一细想,这也不算得太意外,齐王向来深思熟虑到严密,这一次被长青制牢,怎么不会怀疑到身边的人,她的心又沉了下去,只怕唐流也要受牵连了。

  程氏兄弟紧紧跟在她身旁,明责保护不如说监视更为恰当,玲珑暗叫不妙,但无能为力,只得被他们一左一右伴着上马而去。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坎坷风波,本来骠骑庄余党不多,没有人稍阻了他们的行程。

  不过半个月时间便赶到京中,入了刑部,刑部侍郎刘荣正在会客,听到下人禀报,忙将他们请进书房。

  玲珑等人进去时,房中并不只刘荣一人,窗口处立了一个年轻人,身上官袍服色为二品,面容英俊正气,正展开一柄短剑细细地看。

  “这位便是威虎将军。”刘荣一展手:“不知几位赶来有何贵干。”

  “我们奉命带了齐王的密函。”玲珑道,她看了眼平将军,想了想,将怀里信取出递上。

  刘荣于灯下展开看了,不由皱眉:“虽说皇上一早有命,骠骑庄一切事宜俱交于齐王处理,但犯人已入了大牢,再解回原地却有些……。”他想了又想,将信看了几次,终于还是点头:“齐王既然写了这信,自然有其用意,也罢,我马上命上去解罗永城来。”

  玲珑不响,她不过是来办事的,这里也没有她插嘴说明之地,偶然一抬头,她竟发现对面的平将军正在看她,他容貌清秀挺拔,为官者中难得有这种眉目朗朗的神情,他对着她,欲言又止。

  只一会功夫,罗永城已解到,玲珑早听得他的大名,如今眼前实见,不过是个四十多岁面目平凡的汉子,衣衫褴褛也掩不去双灼灼虎目,不知多久没有梳洗过,满面浓须几乎盖住半边面孔。

  玲珑发觉他走路一瘸一拐,不由皱眉:“刑部用过刑了吗?”

  “哪里。”刘荣忙上前解释:“据说当初擒拿这犯人时颇费了些力气,刚抬到我这里时浑身是伤,派人费了大力调理才刚刚好些,只这条腿伤仍未痊愈。”

  “那就好。”程氏兄弟不耐烦:“既然人已送来,我们也必须走了,齐王一早有令,必须快马加鞭一刻也不停。”

  “好好好。”刘荣不敢怠慢,便要送他们走。

  “慢。”平将军本来一直在旁边细听,此时突然开口,他淡淡道:“押解犯人一路上不休息也是对的,但这半个月赶到京中,纵然人不疲累只怕马也早乏了,不如换了坐骑再走,一路也好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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