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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三


  唐流半睡半醒间听到长青夜访,虽然有些诧异,还是起身整了衣裳坐好。

  长青大步入了房间,见她坐在床沿,脸上明显一块伤疤,手上也是斑驳不清,只觉胸口一热,突地跪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道:“唐姑娘,请受我一拜。”

  这下不光是唐流,玲珑也吓一跳,她本来立在门旁把风,见到他如此激动,忙过来拉他:“傅公子,请不要这样。”

  长青抬了头,虎目含泪:“唐姑娘,全怪我多心冤枉你,害你被烧成这个模样,你要打要杀,拿我出气吧。”

  唐流叹气,过来亲自扶他,微笑:“长青,怎么这么说,难道我现在很难看?今天我明明才照了镜子,与原先并没有什么差别呢,你可别太自责了。”

  她这么一说,长青更难过,他咬牙道:“实不相瞒,骠骑庄一早步下机关,本来以为万无一失,可朝廷不但知道了这事,竟然连举事时间也一清二楚,兄弟们才出手便被擒被杀,故此,我以为内奸是你,才下了这种狠手。”

  “是吗?”唐流有些意外,继而苦笑,也难怪,她是最晚到庄子里的,又是身份暧昧来历不明,说到最可疑的人当然非她莫属,问:“那现在你可明白了?究竟谁是内奸?”

  “……。”长青看了眼玲珑,不响。

  玲珑听他们说起机密,识相地说:“你们聊吧,我去房外看看有没有人。”

  “不用了。”长青却阻止她:“请姑娘留下。”

  玲珑知道他这么说根本不是出于信任之类的原因,不过是怕她出去报信或偷听,索性留在眼前省力,于是停住脚步,听他继续往下说。

  “唐姑娘,我只是不放心,来看看你的伤,还有,把这个还给你。”长青说着,把怀里的匕首给她。

  唐流接过来,用指尖轻轻抚摸匕首鞘身,金吞口、嵌宝拼花,脸上既是茫然又感慨,半天才道:“谢谢你,这柄匕首的确对十分重要,我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

  她俯下身子,把脸贴在匕首上,凹凸冰冷,自觉万般凄凉。

  玲珑看她脸上惨然,心想:这柄匕首果然对她意义非凡,又听长青问:“齐王会不会为难你?唐姑娘?”

  “不会。”玲珑看唐流犹似在梦中一般,替她回答道:“王爷不日就要放唐姑娘走了,你不必担心她的安全。”

  “那就好。”长青重重松了口气。

  一眼瞥到他如释重负的模样,玲珑忽然起了个怪念头:如果我说齐王不肯放过唐流,今晚他会不会窜过来射杀我带她逃走?她忍不住去看他的手,一手叉在腰间,一手紧紧握着剑柄,腰间鼓起一块,大约藏着小镖铁针之类的暗器,明白了,但不觉得生气,说:“傅公子,很高兴唐姑娘有你这样肯拼命救她的朋友”。

  这里长青听她没头没脑这一句话,立刻也明白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唐流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已不动声色地交了锋,自己把匕首插到腰间,又按了按颈子,衣襟下面有金锁隐约沉沉,临别时,平一共交给她三样东西,现在只有那件外袍是失落在火灾中了。

  “时间不早,我先走了。”长青道:“唐姑娘,我只是想把东西还给你,再说一声对不起,如果以后再相见,如果傅某那时还留得这条命在,自当尽一切薄力听候差遣。”

  “什么?”唐流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不知内中根由,玲珑却是明白了,她清脆地说:“傅公子,何必强不认输?如今局面胜败早定,纵然你拼得鱼死,这网去是坚固异常,不会抽了一丝线。”

  “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公子,说句实话,你与罗庄主,还有骠骑庄这些人的身份来历我全知道,你心里想得事情我也猜得出,只是,我告诉你,这些念头全错了,有些事情一早注定,只怕你再争强斗勇都是无济于事的。罗庄主这次是死罪难逃掉,我劝你别再想着去费心思救他,还是先救自己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长青心里一沉,冷冷瞪着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我知道的东西比远你想得到的要多。”玲珑悠悠道:“傅青城,我不过是看在唐姑娘的面子上奉劝你几句真心话,别再固执已见了,三年前你罢官是第一次争强,罚去骠骑庄便是结果;而这次你们设计布局的结果还是惨败,你自己成了朝廷名单上的钦犯,你还想怎么办?再把命填上去?”

  她停了停,是因为对面长青的面色已呈铁青,灯光下他脸上每一条伤疤都在发怒。

  “你还要去救罗庄主?”唐流也问,关心道:“长青,你真的有这个把握吗?”

  “没有,一分把握也没有。”长青双手紧紧捏成了拳,他一字一字道:“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放弃救罗庄主,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含屈忍辱地活在这个世上,我不会容许自己过这样的日子,罗庄主也决不会再过这样的日子。”

  两个女孩子都被他暴烈的模样镇住,面面相觑作声不得,长青也并不要她们说话,他把指节掐得‘咯咯’地向,自己一径说下去:“这位姑娘,既然你是知道我的来历的,你也一定知道曾经在我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事。不错,我出身低微,我父亲只是城中一个卖香烛的商人,没有显赫的背景家世,但这并不代表我必须注定庸碌一生。十八岁那年我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报名参军,辗转争战沙场,才入军时要好的弟兄们死得七零八落,我也剩得伤痕累累浑身没有一块好皮肤,才为自己挣得了个震远将军的称号。”

  提起以往艰辛但荣耀的旧事,他深深地呼吸,眼睛难得地涌出热情,玲珑默默地听着,看烛光下他瘦削的侧面,不知怎么的,心里也有些激动。

  “可从边疆回朝后,我并没有受到公正的待遇,重臣排济我,嘲笑打击不断,为什么?只是因为我并非名门之后,在他们眼里,我如同一个小小奴仆一步升天,根本不配得到这么高的礼待!”

  他越说越怒,猛地一掌击在床边螭龙灵芝长案上,震得案上烛台也跳。

  唐流凝视着他清俊的面容,忽然道:“长青,有人曾经劝我,自生下落地后,各人的命运一早天定,乌鸡是永远变不了凤凰的,原来,令你恼怒的也只是这句话。”

  “胡说八道!”长青喝:“什么乌鸡凤凰?谁规定的?我偏不相信。”

  “我们知道。”玲珑轻轻说:“傅公子,不要再生气了,我们明白的。”

  只是她不明白,当自己低下口气说话时,会显出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温柔软弱,有一丝无奈与落寞,异样的楚楚动人,长青分明是感到了,看了她一眼,居然真的止声不语。

  两人面对面站着发了一会呆,还是长青开口说:“天色太晚了,我也要走了,这位姑娘,谢谢你……。”

  “我叫詹蓉。”玲珑说:“傅公子,别客气。”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明亮,唇色娇艳似园里的花瓣,烛色里朦胧地开了朵笼烟芍药。

  长青却觉得眼前一亮,似有星辰烁烁闪光,承受不住忙低了头:“那,詹姑娘,在下告辞了。”他转身逃也似地就要走。

  “慢。”唐流在身后叫住他:“长青,请听我一言。”

  “什么?”长青只得又收了脚步,不敢去看玲珑,只问唐流:“唐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我……。”唐流吞吞吐吐,看了眼玲珑,想了想,转身到案上取了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把纸张折了,过来塞到他手上:“长青,我知道你心意已决,也帮不了你什么忙,这张纸请回去后再打开细看,希望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好。”长青把纸片小心藏入怀中。

  “真巧。”玲珑笑一笑,也道:“我也有样东西要送给傅公子。”

  她也去到案前,在纸上写字,一样地把那纸叠了,赠给他,幽幽说:“傅公子,这是我能尽的所有绵薄之力,相信一定能帮上你的忙。初次见面,请恕詹蓉放肆,我只劝你最后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请傅公子千万保重,有时候也许忍得一时之气,便能到将来重见天日呢。”

  “是。”长青应了,脸上竟然潮红,忙转身出了门。

  玲珑在门口眼看他跃到墙上,黑夜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一直看不到人影,才抽身进门,不自觉地,长长叹了口气。

  “现在看来,长青是与我一样的。”唐流也在叹气,说:“你看,我们都不肯放弃,认死理,只希望他不要像我一样摔得体无完肤才好。”

  “不会的。”玲珑闷闷地说:“他已经体无完肤了,他这是在搏命,希望他……。”

  “希望他能度过难关,死里逃生。”唐流替她说不下去,看着案上柄烛已烧得只余残红,担心道:“希望我给他出的主意能有用。”

  “你写了什么?”玲珑问。

  “我……。”唐流突然红了脸,反问她:“你又写了什么?”

  这下轮到玲珑红脸,但她立刻又敛了羞色,坚定道:“我不能说,但这个办法一定是有用的。”

  “哦。”唐流看她神色,显然是不方便追问的,于是重又躺下去,许久仍睡不着,黑暗里忐忑不安着,不知道刚才写的那个办法是否有用。

  她不知道,此刻长青已回到城中的藏身之所,点了灯,从怀里取出纸条,两张纸的内容竟是一样的,上面写着:欲制齐王,先擒少相。

  玲珑这一晚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中尽是长青说话时的样子,她翻过王府的档案,知道他以前曾经多么风光,甚至更胜过现在的威虎将军,昔日震远将军回征,皇上帅众臣亲迎至城门口,赏下了黄金豪宅御赐宝剑,但荣华向来袭卷如潮,有涨有退,不过一年后,突然消声匿迹。

  若说他是得罪了重臣,不如说他是受重臣所不屑,出身门第是为官者的基石,贫贱的香烛店之子怎么能同世家子弟同席而坐,众人齐心协力地要其下台,布了重重机关令他在皇上眼前失了宠,一夕之间逼他辞官走人。

  黑暗里唐流听到玲珑长叹,极低极微,她的卧榻本就平置在床边,于是伸手过去搭在她臂上:“詹姑娘,一切都会好的。”

  玲珑立刻反握了她的手,思忖半天,道:“唐姑娘,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吧,不如明天向齐王请辞,早点离了这里才好。”

  “为什么?”唐流奇怪。

  “对不起,有许多事情我无法向你细细说明,只是请相信我,唐姑娘,早点离开这里吧。”

  唐流沉默,夜里极静极静,只听到她呼吸沉沉,终于,叹:“詹姑娘,你要我走,是不是与那张纸上写的东西有关?”说完了她屏息等着,果然,玲珑的手心微微一颤。

  “你是怕长青动手后我会受到牵连吧,谢谢你。”唐流说:“我会走的,如果在这里出了事,也会连累到你。”

  玲珑闻言松了口气,耳听得窗外远远更敲四下,渐渐拉着唐流的手坠入梦乡。

  两日后,唐流果然去向齐王辞行:“我身上已经大好,实在不想在王府多住了。”

  “也好。”齐王一身青衫,蝉纱罩衫上绣斜金桂万年青,手上白玉班指精致,他立起身来,面向窗外:“唐姑娘,我只是想你明白,一直以来我是希望你远离事非的。”

  “我明白。”唐流淡淡道,她用眼角扫着旁边的玲珑,心里有些难过。

  “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唐姑娘,这些东西请收下。”齐王挥手,玲珑端上包裹。

  唐流伸手便要推,然玲珑突然握了她的手,用力捏一下,唐流怔住,玲珑乘势把包裹放在她手上。

  “这样就好。”齐王见她收了东西,倒有些心慰,一笑:“我也不废话了,玲珑,送唐姑娘出门。”

  玲珑带着唐流往后门走,一路上,唐流问:“刚才为什么捏我?包裹里难道有别的什么东西?”

  “没有,只是些珠宝与衣物。”玲珑说:“唐姑娘,我知道你很傲气,不会接受齐王的东西,所以我把我自己的东西也包在里面了,要你收下那些珠宝,是为了留下些防身之用。”她走到府角清僻地方,看了看四周,停下来,坚定道:“这也是为我自己打算,唐姑娘,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王府,此处容不下你,也同样容不下我,所以,我需要给自己留下条后路,如果哪天我们再见面,希望你能收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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