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爱悲伤时 1

　　最后一次悲伤

　　一

　　失恋，失业。

　　我在二十四岁圣诞节的这天坐在肯德基里，几乎一整天。快乐的圣诞歌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一对对幸福的身影在我眼前没完没了地晃来晃去，肯德基里那温暖的颜色，似乎只有在我麻木的脑袋从《手递手》上抬起来的时候，才会影响到我。

　　在别人烦恼圣诞节要怎么渡过的时候，我的烦恼只是要找个地方住下来。

　　翻阅了报纸的租房部分，只有那么几条的价钱能让我不感到过分的心虚。我一面打过去，一面盘算着我的手机费。妈妈的，大部分都是中介。我心想，我刚从服务业失业了，决不能让服务行业轻松赚走我的一分钱。

　　不情愿的，极不情愿的，只好打了那个已经在心里被我pass的电话——尽管它的地段合适，价钱合理。

　　和对方谈好了马上过去看一下房子，这时夜色已经温柔的把整座城市拥抱住了。

　　路程不远，我选择走了过去，圣诞节这天，走着比坐车要快。

　　我一面想着广告的内容，一面告诉自己，房主的声音没有看起来那么变态。广告是这样写的——本人是男性，因为某些需要，会带不同女性回家。请合租的你谅解。

　　我战战兢兢的敲开了对方的门，心想，对方要是色狼我今天拼命了。

　　门开了，还好，我看到屋里已经有了一个女孩，这才腾出眼睛打量了一下前来给我开门的家伙——男性，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打着小小对勾的耐克t恤，不能免俗的牛仔裤，一双拖鞋里的脚是穿着灰色的棉袜的，一双不大的眼睛，单眼皮，很中庸鼻子和嘴巴，左侧脸颊上一个小小的酒窝增加了亲切感——总之，还行，不太像色狼。

　　道明身份后，我走进屋子，还没来得及打量，就知道屋子里的那个漂亮女孩也是来看房子的，因为他说——正好，一起看吧。我心里敲着小鼓看了一下可能属于我的那个房间，很整洁，很合我的意，甚至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小屋——在寒冷的冬夜，这是我唯一的栖身之所，比对一份圣诞大餐期望深远得多，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想要过什么。

　　“怎么样？”男孩说话了。

　　“还行。”女孩说。

　　“很喜欢。”我同时说道。

　　“那好，你住下来吧。”男孩对我说。

　　我欣喜若狂的同时女孩说话了：“凭什么，我先来的！”因为不满，语气难免有点盛气凌人了。

　　“哦，是么？我的规矩是后来的可以住下来。”男孩不屑的撇撇嘴，同时打开了门。

　　女孩生气地走了，高跟鞋踩在空旷的楼道里发出“哐哐”的声音。

　　我刚要对男孩表示感谢，他却已经走到自己屋子的门口，侧着脸说道：“我的要求广告上说了，希望咱们互相不要打扰到。”说完，没等我回答便关上了门。

　　切，我不觉有点气结。愣愣的站着不知说什么。

　　他忽然又从房子里伸出头来，说道：“你的那套钥匙在门廊鞋柜上。”说完，也不等我回答，便缩回头去，门又关上了。不过还好，不是用力的关上的，这使我的虚荣心有了点小小的安慰。

　　拿了钥匙，到最近的超市买了新的单人三件套、棉被和简单的日用品，浩浩荡荡的扛了进来，他从卫生间伸出头来，满嘴的牙膏泡泡，看见我，一脸的惊奇，漱了口出来帮我：“你这些东西都要现买的？”

　　“嗯。”

　　“没看出来，还是个有钱人呵。”语气里有点讽刺。

　　我忍住了说“放屁”的冲动，想了想，什么都没说。

　　我以前心爱的床单上有了别的女孩的痕迹——我今天刚刚知道的——想想就难免觉得有点恶心，很恶心。

　　他帮我整理好了东西，我想说声谢谢的念头又冒出来了，还未开口，他便说道：“我的屋子你可不能进来呀。”说完，朝我眨眨眼，貌似暧昧的一笑，转身出去，替我关了门。

　　我只想，咦，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二

　　没了工作，昏昏沉沉的睡到不知什么时候。

　　客厅里传来了女孩说话的声音，嬉笑声，我激灵一下子从温暖的被窝里翻了个身——不会吧，低房租的劣根性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

　　还有他的声音，比对我的亲切多了。

　　关门声。他们进屋去了。

　　这大白天的——我一边感慨着，一边把被子向上拉，盖住了整个头。

　　又睡着了，梦里，我的前男友嬉皮笑脸的向我走过来，想伸出手来拉我，被我嫌恶的挡开了，他哈哈大笑着伸手搂过了一个女子，转身走远了。

　　我醒了。哭了。天黑了。

　　我换下了睡衣，蓬头垢面地走出房间去，客厅的灯黑着。我打开了灯，赫然看见他在沙发上坐着。我们被彼此下了一大跳。

　　“干吗不开灯。”我一面说一面用余光在客厅四处搜寻着——没有别的雌性了。

　　“谁知道你要上演《倩女幽魂》呀，别看了，走了。”他呵呵一笑，轻松的猜中了我的心思。

　　我心虚的不理他，转身去卫生间洗漱了。看着镜中的自己，只有一个感觉——我好饿！一天多没吃饭了，饿得黑眼圈出来了都。

　　当我无力的晃荡着脑袋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桌上有两碗方便面，已经放好了筷子。我口水快滴下来了，他说道：“看什么，一人一碗。”

　　我坐下来，尽量不吃得狼吞虎咽。面好吃极了，里面放了西红柿和菠菜，吃到下面，有一个乱七八糟的荷包蛋静静地等着我。“我不会卧鸡蛋，你那个已经很不错了，不要挑剔哦。”他一边说一边向我展示着他碗里的那更不成型的鸡蛋须须。

　　我一下子眼泪出来了，随着他的“怎么了”，“别哭别哭”更是泛滥的不成体统，从嘤嘤啜泣变成了号啕大哭，从眼泪小溪般的流下变成鼻涕都横着飞了。

　　他看不下去了，伸手抢救我面前的那碗面条，没想到被我一只手死死摁住了，我的另一只手从桌子上飞快地抽了张纸巾把脸擦干净，以龙卷风的速度袭击了我面前的面条。直到喝下最后一口汤，满足的打了个嗝，才看见他目瞪口呆的表情。

　　之后，他双手抱拳，说了一句：“佩服佩服。”

　　他的话让我很受用，可是我更喜欢他碗里的面条，他也不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完了自己碗里的，才长吁了一口气。

　　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尤其是看到他碗里已经连汤也没有的时候，只好气定神闲得整理出一番淑女的姿态，回报一个娇美的笑，说道：“人家太饿了。”

　　他哈哈大笑，忽然又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人家也是。”

　　我被他逗笑了。

　　不知道说什么，我回到屋里，拿出准备好的三个月的房租交给他，他只数出了六百，剩下的交给我“按月交吧。”

　　带着感激之情，我把碗和锅刷的干干净净的。

　　从厨房出来，他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坐在他对面的那个沙发上——距离最远的那个。

　　看他的样子，好像并不预备说什么。我清了清嗓子，说：“我叫谭晓秋。”本来想说个什么“nicetomeetyou”之类的客套话，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他像在思索什么，听见我的话，他微笑着说了一句：“哦，我叫程朗。”

　　那个酒窝又很合时宜的展示出来了。

　　“能问你个问题么？”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轻松。

　　“你问吧。”怎么忽然觉得他有点戒备了呢？

　　“你为什么选我住在这里呀？”

　　为什么他看起来忽然又一下子轻松了？

　　“我没有选，是你选择了这里。”他留下了一句和他本人很不相称的，深奥的话，回了房间。留下我一个人在客厅若有所思直到困意袭来。

　　她选择了一只青蛙

　　1

　　她和他同在落叶纷飞的季节，相约来到这个充满诱惑，充满惊喜，却又残忍的世界。

　　他们一起长大，上同一所幼稚园，同样的小学，同样的中学，在每个“蝴蝶”飞舞时一起过两人共同幸福的一天，许下一个心愿，给对方的脸涂满满幸福奶油。

　　两人的笑，从天真稚嫩到渐渐成熟，留在两人同一片山坡上。那里的青草春季发芽，夏季苍翠，秋季枯黄，冬季枯萎，年复一年不断地变化，却依然不变自己曾经的模样。

　　而她和他，时间在两人之间悄悄经过，带着他们走过年幼无知的童年，懵懂好奇地少年，如今他们走进花样年华的青春。只是青葱岁月里的他们有的不小的变化。她有了高挑的身材，如丝绸般柔润的长发，精致的面庞，亭亭玉立的她是别人口中啧啧称赞的美丽女孩。于越则有了俊逸的身形，依旧如阳光和熙的笑容，只是渐渐长大的脸少了别人眼中的帅气。

　　她问，“你说我们是什么？”

　　他却回答，“你是美丽女孩，我是丑陋的青蛙。”

　　她不以为然地接道，“世界不能只有白马，坐在白马上的也不一定是王子，说不定全是唐僧。偶尔有一只青蛙也不错啊！”

　　他笑着，揉揉她额际。

　　转眼，她和他在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级里已经两年。记得他告诉她他要学理科时，她骄傲的宣布，她也要学理科。他说，女孩子应该念文科。她理直气壮地反驳他，花木兰可以代父从军，穆桂英可以替夫挂帅，我为什么就不能读理科？每天的物理化让她讨厌，却又让她游刃有余。

　　豆蔻年华的少男少女开始划分着男女有别，除了和喜欢的他/她，别人似乎都会小心翼翼地应对，生怕不小心便被人抓了把柄然后谣言满天飞。但是，只有她和他不在乎别人的流言，依旧彼此形影不离，仿佛任谁也改变不了他们青梅竹马的友谊。

　　但是，每当他凝视镜中的自己，看见双唇爬满青涩的胡渣，总是莫名听见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对她的感情不再只是友谊那样的纯粹，他喜欢了她，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每当这时他都吃惊不小。他希望可以回到从前，他牵着她在山坡无忧无虑的奔跑，他背着她听她在背上发出的银铃笑声，或他拿着她喜欢的糖葫芦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她惊讶到笑逐颜开的过程……可是，时间不再允许他们那样，他可以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闲言碎语，却不能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窃窃私语。

　　她是美丽的女孩，身边有优秀俊秀的男生追求，而他不止样貌平平，连学习都平平的男生。那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他说不出口，也不知该如何说出。

　　她面对许多男生的追求她都委婉拒绝，流言还是纷飞，有人说她自认有几分美丽就目中无人。有人说，她的拒绝其实都是装模作样。面对轻视的眼神，面对那些议论她都付之一笑。她知道那些男生的优秀，自己也并非目中无人。只是在面对他们时她没有别人说的心动，反而心如一潭死水激不起一丝的涟漪。只有在面对另一人时，她的心才会仿佛小鹿撞般不知所措，还会有绯红悄悄爬上双颊。有声音告诉她，心里住了个人，多了一份深深的情感。

　　身边还是有许多牵手却又小心翼翼地情侣。他希望能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她也希翼着自己的手心里会有他传来的温度。只是他有他的顾虑和自卑，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和矜持。仿佛一次不约而同的心灵契合，两人保持着缄默，将心中那份珍贵的情感深深深深的隐藏在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等待时机成熟。

　　2

　　时间看着他们的心事，却未因他们的隐忍而为他们停留一秒的脚步。转眼已经高考结束。面对同窗三年同学即将分离，彼此心里都有着深深的缱錈。面对情侣之间无可奈何的争吵和有人落下的泪水，旁观者不免有些感伤的惋惜，他们一直是令人羡慕的一对。而他和她，总是在别人面前偷偷凝视着彼此。

　　八月中旬，放眼望去，满山都是火红枫叶满天飞舞的美丽。

　　邮递员在某天给她送来一封沉甸甸的红色信封，她打开信封，一张纸上写着“复旦大学录取通知书”。父母开心不已，为她准备了满满一桌丰盛的晚餐庆祝。而她，考取了自己向往已久的大学，心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不断有邻居走进家里来为她祝贺，看着一张张朴实真心的笑脸，她回以笑意，心却品尝不到一丝的喜悦。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屋檐下，头靠着灰白的石柱，双眼移也不移地注视着门口，眼神呆滞涣散，等待出现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夜深人静时，他静躺在床上，望着无光的天花板。两人一起在等着录取通知书的到来，两人能考上同样线上的学校，他就会有勇气对她说出那句隐藏很久的话语。但是，天不从人愿，她考上了人人向往的复旦，而他名落孙山，两人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鬼使神差的清晰看见一个人的倩影，看见他和她卷着裤脚捉鱼，看见她放风筝时的美好笑颜，看见她调皮时敲他脑袋……两行冰凉的液体涌出眼眶，划出两行深深的湿润痕迹，没有干过。悄然而生的感情就要这样悄然而逝吗？连一次表白的机会也没有？一整夜彻夜难眠，一整夜落泪，一整夜揪心思考，清晨第一道曙光照在他疲惫的脸庞时，他有了决定。只是，在看着镜中的自己，别人都说女孩是水做的，这一刻他却体会到男孩其实也是水做的……

　　那日，她静坐在屋前很久，手中的书滑落她浑然不知，眼泪滑落她依旧浑然不晓。自从拿到通知书，他便有意无意的回避着她，即使两人偶尔不期而遇，他也躲闪的大声招呼，然后便慌忙地逃开。她等待着他，他却一直没有出现。心中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在昨晚。昨晚，当她打开电脑，放上自己的QQ时看见了他QQ上的签名“爱一个人最好方式，是离开，还是安静守护……”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她心一点点沉入江底。他有喜欢的人？他眼中没有她？以为他眼中有她，现在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等待，这样的等待不论多久都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母亲轻轻走到身边，捧着她满脸泪痕的脸，“怎么了？”别人拿到通知书欢喜溢于言表，而她却一天比一天憔悴。

　　她望着母亲，喃喃地问：“妈妈，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应该让他知道，即使被拒绝也不要隐藏？”或许就是因为自己的隐藏才会让他看不见她对他的感情，或许应该早放下骄傲和矜持对他说‘我喜欢你，很久很久’。

　　母亲惊讶地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她无力地摇头否认了。一夜无眠，一夜泪流，一夜的痛心挣扎却依旧没有答案。还没有开始，甚至没有说出口的爱，就要这样的无疾而终了吗？

　　她再也没有勇气迈出家门一步，害怕看见他躲闪的眼睛和慌乱地离开。等待开学到来，好让她来开这里，离开有他的地方。而他也将自己禁锢于家，悄悄地想念。只是，两人像有着与生俱来的心有灵犀，总会在相同时间相同地点凝视同一面墙。上面的爬山虎纵横交错，他们看着它，心询问着自己和对方相同的问题，只是一面墙却像隔着一个天涯一个海角，难道两人真的是两条看似相近，却又是两条永远也不能交集的平行线？

　　是夜，清凉如水。

　　她临窗而立，窗外皎洁的月色洒下一层薄薄的惨白，满天闪烁的星星仿佛也像她内心一般无法安宁片刻。回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看着屏幕上自己语笑嫣然，渐渐进入游离状态。许久，回过神，没有打开QQ，怕看见他的签名会再次伤心落泪。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网页里，无意间走进一个叫“守护你的青蛙”的博客，赫然发现博主相簿里满是她的照片，每个时期都有，就连音乐盒里也全是她喜欢的歌曲。她心生狐疑，仔细阅读那里的每一篇文章，那些黑色字体拼凑着她的故事，游离其中仿佛又一次经历了自己曾经的经历，心中一片欢颜。但是却在博主新写的一篇文章里，她有了一些气恼，因为博主说“两条不平行的平行线，即使努力再多守护再久也断然不会有交集的时候，于是最好的方式便是对她放手，离开她远远的，然后远远的看着她……”

　　3

　　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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