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怎么还这个人情债

　　伍国栋正在市政府小食堂吃饭，王凤霞也感觉到事情不妙，问怎么了？伍国栋说，没什么！王凤霞又问，谁打来的？伍国栋说，回来再告诉你。他不想说，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钟向阳也在场。

　　虽然，在这次阻击非典中，他可以对钟向阳放心，却不等于完全相信他，何况，这还是邝长河打来的电话。

　　邝长河是谁？

　　是他的圈子里的人，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不能把自己人的失态，泄露给外人，而且是他的对手。

　　坐上黄健壮的车，伍国栋说：“真是莫明其妙！”

　　他说，有那必要吗？不就是我和钟向阳步调一致吗？有必要弄成这样吗？这邝长河，是不是太脆弱了？难道就希望我时时刻刻和钟向阳作对！

　　他说，肖局长不是说得很清楚吗？野味是非典的病源之一，常委市长联席会决定杜绝食用野味，他却要请我去吃什么啤酒焖禽鸟肉。

　　伍国栋接受了钟向阳的建议，已经电话通知老钱和老方，暂时停止过于强硬的关闭行动；已经通知宣传部长，明天过来一起研究如何宣传野味的危害性。因此，提到野味时，他只用了“杜绝食用”这个组合词。

　　黄健壮似乎并不知道那禽鸟餐馆的地点，好在伍国栋去过，两人便没有走弯路。

　　伍国栋上次来这里，是吃午饭的时候，那个时间段，并不能反映禽鸟餐馆的火爆，这时候，车一拐弯，还离两百多米远，果真就出现了枝子说的景观。禽鸟餐馆前面的空地摆满了桌椅，坐满了人。黄健壮的比喻是，就像一条千多人的村子，在村里摆酒席，全村人都拥到村场上来了。

　　他问：“都是来吃禽鸟的？”

　　伍国栋说：“这是这家餐馆的特色。”

　　他说：“这一大帮人，如果感染了非典，再回到城里，南山市想不出名都不行了。城区肯定成为非典重灾区，被封锁起来，别说省，就是国务院，就是国际卫生组织，也会高度关注。我想，世界各地新闻，每天都会播发有关南山市的新闻。”

　　伍国栋说：“别说得那么恐怖！”

　　但他心里却想，就是有个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他伍国栋也够呛。于是，他真有一种刻不容缓的感觉，拿起手机，拨打宣传部长的电话，要他马上派个摄影组过来，把这个场面拍下来，制作成一个禁吃野味的新闻，无论如何都要在今晚的新闻节目播出来。

　　邝长河就站在弟弟要建花圃的位置，双手背在身后，昂着头，看着黄健壮的车驶过来，然后，指点黄健壮停在他站的位置。四周停了很多车，但没人敢停在那个地方，邝长河大霸霸地指挥他们，也没人敢出面来管，伍国栋和黄健壮便意识到，邝长河和这家餐馆有着密切的关系。

　　伍国栋和黄健壮下了车，都没说话。黄健壮是不好意思在邝长河面前说什么，毕竟，他是市委副书记，高自己一级。伍国栋没有说话，是想看看邝长河要搞什么名堂。这是他的习惯了，凡事总要等到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才会发言，也即是后发制人的那一种。

　　邝长河也不说什么，一副主人的模样，带着他们参观禽鸟餐馆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就像一个下级带着上面来的领导视察自己的单位那样。每到一处，他如数家珍。在大堂的时候，他就对弟弟的女人说，想办法腾一个房间给我们。到了厨房，他又去弟弟说，弄几只最好的禽鸟，给我们弄一锅，你亲自弄，拿出你的真本事。

　　最后，他把伍国栋和黄健壮带到那个圈养禽鸟的地方，让他们看那三个妹夫如何逮杀那些禽鸟。他告诉他们，他这三个妹夫，每天都泡在这里，跟禽鸟接触了一年多，也没见他们发个烧感个冒什么的。他们一个个结实得像头牛，所以，我不相信，非典和野味禽鸟有关。

　　伍国栋说：“你这是不相信科学。”

　　邝长河说：“我只尊重事实。”

　　伍国栋说：“你想改变常委市长联席会的决定吗？”

　　邝长河说：“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让你看看事实。”

　　伍国栋已经知道这家禽鸟餐馆和邝长河的关系了。这是一个家族生意，是邝长河一大家族做的生意，生意做得很不错，然而，因为非典，一切将成为过眼云烟。

　　他开始有点明白，邝长河在常委市长联席会议上为什么一言不发，为什么会议一结束就跑到他办公室来。他并不是在乎伍国栋和钟向阳步调一致，他在乎的是，那个决定将打破了他这一大家族的赚钱梦！

　　伍国栋叹了一口气，想起作出这个决定时，自己却也莫明其妙地想起到这家餐馆。当时，对一个不认识人，还有那么一份同情，现在，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了，他又怎么不能理解邝长河的心情呢？

　　他拍拍邝长河的肩，说：“我同情你，也理解你。”

　　邝长河苦笑了一下，说：“有用吗？你认为同情和理解有用吗？”

　　他说，我把所有的积攒都投进去了，我这一大家族就指望这个餐馆了，我希望靠这家餐馆，靠他们自己的努力，上他们过上好日子。

　　他说，非典，他妈的非典！

　　他说，这关我们什么事？南山市有病例吗？非典是从我这里感染出来的吗？为什么却要我来承担责任？

　　伍国栋没有说话，人家都这样了，你还跟他说什么呢？你就不能让他发发牢骚吗？他完全相信，邝长河只是发发牢骚。如果，他坚决不执行常委副市长联席会议的决定，是不会带你到这来的，不会暴露自己与这家餐馆酒的关系。以邝长河市委副书记的身份，一个电话，老钱和老方都会胆怯，不得不考虑动不动这家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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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伍国栋又感觉到，钟向阳的考虑周全了。如果，采取硬性的关闭行动，他们将会遇到重重困难。说情的，耍赖的，使蛮的。你砸了人家的饭，就不准人家反击吗？

　　邝长河说，我并不是不执行常委市长联席会议的决定，我只希望，再给我多一点时间，给我这一大家人多一点时间。到目前为止，上面并没有明确要关闭这类野味餐馆，所以，我希望，在这之前，先不执行这个决定。

　　他说，你们也看到了，多经营一天，对我这一大家人来说，有多重要，一个星期，十天八天……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不过，你放心，只要上面有指示，我二话不说，马上关门停止营业。

　　邝长河的要求过分吗？似乎一点也不过分，只要他伍国栋按上级指示办事，就可以答应邝长河的要求。换了别人，伍国栋可以不答应，但邝长河亲口提出，你也不答应吗？而且，他是为自己求情，不是帮别人说话啊！

　　伍国栋不可能不犹豫，想你能够在南山市站稳脚跟，邝长是最大的功臣。当初，他无条件支持你，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现在，你还他一个人情过分吗？

　　这人情有违反政策吗？

　　暂时还不违反吧！

　　人，不能不给人家一点点情面，不能总希望人家帮自己，却不去想怎么帮人家。你伍国栋不是成天都说，人家帮了你，你就要尽自己的能力给人家好处吗？人家要你在暂时还不违反政策的情况下，给人家那么一点点好处，你难道非要铁面无私，公事公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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