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心焦如焚
厅内的众人虽然见他走了出去，却都知趣地没有多问，而是继续大声笑着推杯换盏起来。
王一凡和这小校来到自己的营帐，里面早有个熟悉的面孔等着，正是袁家留在锦州的管家老许
见王一凡走了进来，老许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从胸口取出一封贴身藏着的书信递了过去。
“王大人，你可算来了。小姐托我给你带来一封书信。”
王一凡见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和身上还有几处伤痕，情知他这一趟赶来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忙吩咐他先坐了下来。
他亲手拆开还带着老许体温的信，一行行娟秀大方的毛笔字就立刻浮现在眼前。
“与君一别，转眼已是三月有余。妾闻将军遭多尔衮率兵攻袭，料想以大兴堡之艰险地利及将士之威勇，定能逢凶化吉，击溃敌军。此次皇太极倾巢而出，其意必是以战养战，诱父亲派军救援，好方便他从中取利。然父亲洞悉其奸，并不不为之所动。女真兵马攻打我锦州坚城十四日，损伤惨重，但锦州城却依旧岿然不动。”
正看着，王一凡忽见信纸上洒落的斑斑血迹，疑惑地问老许：“这是怎么回事？”
老许咬了咬嘴唇，眼眶里似有泪花闪现，却低下了头不肯说话。
王一凡只得继续看了下去，信上又写道，赵率教在锦州城和皇太极斗智斗勇。
他先派出守备一员和千总一名，缒城而下到皇太极大营，假意商谈议和，实则是缓兵之计，借和谈之时修城整军、储粮备械，但皇太极很快就识破了赵率教的计谋，下令攻城。
女真八旗精兵蜂拥至锦州城下，分兵两路，骑步兵轮番进攻，主攻西、北两面，遭到赵率教及手下左辅和朱梅的有力抵抗，矢石如雨，炮火两天，打得女真鞑子尸骸遍野，落荒而逃。
到了天黑才敢偷偷派人出来搬运尸体，却遇上早就埋伏好的明军将士，用火攻打得他们溃不成军，退后五里重新安营扎寨。
见初战失利，皇太极又派人道沈阳调兵增援，结果还是攻城不下，损失惨重。
皇太极见城内防御森严，便命骑兵围城而行，三次派人到城下说降，都被赵率教拒绝。
紧接着又派弓弩手将写好的劝降书射到城内，却依然没有动静。
连番失利之后，皇太极使出声东击西之计，四面虚做声势，却集中所有兵力猛攻城西。
赵率教猝不及防，只得命城中青壮临时上城助守，就连府中女眷也都一一上城，修补缺口并救治伤员，好不容易又将皇太极这次的攻势瓦解。
现围城已十五日，初暑的天气已有些炎热，女真鞑子兵暴露荒野安营，粮草俱缺，伤兵满营且士气低落，又等不来袁崇焕的救援之军，已是师老兵疲。
而镇守山海关的满桂、尤世禄和祖大寿等率领的援军一万，在野外攻袭了女真鞑子护卫运量的队伍，拼力冲杀，各有死伤。
皇太极在锦州城外连连挖凿出三道深壕，将城内重重围困，虽然女真的营垒并未减少，但袁芳却从鞑子兵做饭的炊烟中判断，皇太极可能已抽调兵马，攻袭宁远城了。
信的最后，袁芳让王一凡尽量想办法抽调人马，协助袁崇焕在宁远城下和皇太极决一死战。
袁芳的理由是：皇太极率军围攻锦州城的十几日损兵折将，却没有取得一丝进展。现在因为天气和粮草问题，女真鞑子士气已堕，再加上长途奔袭两地，势必消耗极大，现在有袁崇焕固守城池，祖大寿和满桂在野外迎战，只要再加上王一凡这一路奇兵，定能将皇太极打得落花流水。
王一凡心中想的却不是锦州城的战况，眼前信纸上的字迹渐渐在他眼前幻化成一幅幅激烈争夺的战争画面。
穷凶极恶的女真鞑子兵在炮火和弓弩的掩护下，推着各种攻城器械向锦州城那高大宽厚的城墙发起一波波冲击。
不光是明军将士，就连老弱妇孺也都登上了城墙，搬石泼油地帮助明军守城，袁芳的倩影也出现在他们之中，沉着地挥舞着宝剑指挥明军将士奋战。
忽然一声炮响，她和几个士卒倒在爆炸发出的巨大火花中……
王一凡想到这里，猛地抓住了老许的肩膀问：“你告诉我，袁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老许任由他抓着，忽然抽泣道：“小姐在围城的第十四日上城助守，被女真鞑子中的汉奸给认了出来，中了李永芳射出的毒箭……”
“什么！”王一凡双眼喷火，如发疯般摇晃着老许的身体，大声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小姐她……”老许嚅嚅地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样了？”王一凡彻底急了。
自从穿越以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一个人，和袁芳相处的日子不长，但却是他这一段短暂生活中最绚烂的火光。
他的心里忽然愧疚不已，两人大婚以后，他就将袁芳一个人丢在了锦州城里，虽然每个月都已鸿雁传书，但起初站稳脚跟以后就接她过来的话，竟变成了一句空谈。
之后在沈阳城里救了玉格格后，对袁芳的思想之情更一下子转移到了热情如火的蒙古姑娘身上去了。
想到回大兴堡后，他脑子里思考的都是如何向袁芳解释，劝她接受自己将玉格格一并娶进门来。
此刻，他为这种自私的想法而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
王一凡无力地放开老许，软绵绵地倒在一旁的椅子上，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充满了恐惧。
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原来袁芳在自己的心中早已无可替代，她就像空气一样，过去时时萦绕在自己身边之时，并不懂得珍惜，等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他的脑子很乱，立刻站起来要出去召集人马，他要马上带着人冲回锦州城，将困在城里的袁芳救出来。
老许死死抱着他的腰，口中劝道：“姑爷，你千万别冲动！小姐就怕你因为她的受伤而方寸大乱，所以才叮嘱我千万别告诉你。其实小姐现在已无生命之危！”
“老许，你放开我！我现在就要带兵去锦州城下，将那个李永芳碎尸万段！”王一凡冲动地挣脱了老许的纠缠，一个箭步迈到了大门口。
“你不能去！”
不知何时，玉格格竟然站在了门外，她的眼中满是关切和痛心，但却毫不犹豫地张开双手挡在王一凡的面前。
“我为什么不能去？”王一凡冷冷问道。
玉格格一愣，在她记忆之中，王一凡像这样冷冰冰对她说话，恐怕还要追朔到上次那个破庙。
这一段时间她和王一凡朝夕相对，一起经历了各种生死考验和磨难，本以为对这个英勇睿智的男人了如指掌，可这一刻，她却觉得面前的男人很陌生。
而一切的起因，就是因为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袁芳。
王一凡见她愣在当场，当下又上前迈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可以闻到彼此吐出的炽热气息，但这种足以让一对青年男女无形中产生出暧昧情愫的距离，玉格格却觉得她离王一凡非常遥远，遥远到伸手都无法触摸得到。
“一凡，你听我说，你真的不能去！”玉格格坚定地说：“你这一去，不但救不了锦州城内的袁芳，反而会坏了大事。你知道么？她写这封信，并嘱托人不要将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你，就是希望你不要分心，借着这次大好的机会建功立业。难道你想要辜负她的一番苦心么？”
本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王一凡，被玉格格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如泼了盆冷水般猛醒过来。
“你，你知道她的心思？”他颤声问道。
玉格格苦笑一声，慢慢将张开的手臂放了下来，黯然道：“望夫成龙，是每一个女人的最大心愿。虽然我没见过她，可是我却知道她的心意，因为在她的心中，你就是那个值得她用一生托付的男人。”
她忽然用力抓住王一凡的胳膊道：“王一凡，你像个男人好不好？你是一军主帅，是足以掌握这里所有人生杀大权的统帅，你怎么可以如此冲动？如此感情用事？”
王一凡只觉得背心上一片冷汗，暗暗为自己刚才的冲动之举感到后悔。
此刻若是自己不顾一切地率兵前往锦州，不但无法将围困中的锦州城解围，反而极有可能中了皇太极早就布下的埋伏。
而放下锦州城，转身带兵奔赴真正的宁远战场，借助袁崇焕的兵力和满桂、祖大寿的人马，定能将长途奔袭的皇太极一举击溃，立下不世奇功。
想不到这么清清楚楚的道理，就连玉格格都洞若观火，而自己却完全意识不到。
看到他脸上的痛苦表情，玉格格幽幽地劝道：“一凡，你也别太自责，俗话说关心则乱，更何况，这是你心中最在意、最挂念的人。”
她心中酸楚一片，之前她总以为自己贵为一族格格，不但弓马过人而且还精通风云大势。
和眼前这个英雄无敌的王一凡正是天赐一对，凭借着自己的帮助，王一凡必然能一路飞黄腾达，成为这乱世中的不朽英雄。
可没想到，那个素未谋面的袁芳不但比自己更加温柔体贴，在扶助王一凡的方面也不惜一切。
尤其是这种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帮助自己男人上位的奉献精神，更是让她的心里感慨万千。
王一凡却没看出她此刻的心思，他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方才的混乱情绪，沉声道：“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召集将官，让他们尽快整顿人马，明日和我一起奔赴宁远城下，和皇太极决一死战！”
玉格格勉强笑了笑，小声说道：“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那就去做吧。”
王一凡点头应了一声，便匆匆向着大厅走去。
等他将大厅内的诸将安排妥当后，却看见王守义拿着封信，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干爹，玉格格她不知为什么突然走了，只留下这封信。”
王一凡忙接过这封信看了起来。
“一凡，我走了。别担心，我以后还会回来的。和你的妻子袁芳相比，我觉得我太无用了。之前你平叛、夜袭、整顿军心等等，我都只能在一旁瞻仰你的英武和镇定，连一点忙都帮不上。也许是因为我离开了那片草原，所以就显得无用武之地了吧？你放心，我这趟去科尔沁部，会想办法联合蒙古各部族中反对皇太极的势力，帮助你解开锦州之围，相信我，我一定能成功的。”
王一凡手里拿着这封信，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大混蛋，居然在一天之内伤害了两个最爱她的女人。
以往总觉得自己强悍无比，是个生来就该品尝胜利与荣耀的英雄。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很渺小，在这两个外表柔弱却内心无比强大的女人面前，他只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小丑罢了。
想到这里，这封信从他的手指间悄然滑落，慢慢掉在布满尘土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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