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二 惊讶

　　飞机抵达苏北战场，降低飞行高度来回盘旋了好几圈，两位驻华武官看到，运河两岸尸横遍地，尤其是宋家集、福余集这两个地方，尸体撂成一堆堆，被击毁的车辆、火炮密密麻麻，还有很多尸体正顺流往下游漂。下游的老百姓肯定很开心，他们用竹竿将日军的尸体勾过来掏腰包扒衣服，日军穷归穷，可他们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对于更穷的中国老百姓来说仍然是挺诱人的，发财喽！很多穿着灰色军装的士兵正在打扫战场，用工兵锹挖出一个个大坑来将尸体扔进去集中掩埋。老百姓也过来帮忙，日军士兵的尸体随便找个坑往里面一扔，填两把土就算了，新四军战士的遗体则仔细洗干净身上的血污，用门板钉成一口口棺材收敛，抬到坟山下葬。战死的挺多的，宋家集、福余集十几个村庄的老百姓几乎将自己的门板都拆光了，一些开明士绅连自家的棺木都拿了出来。

　　只看一眼，两位武官便心中有数了：日军确实在这里吃了一个大败仗，而且败得很惨，远不是新四军所说的“歼敌一部”那么简单！

　　这回C-47又往大丰港那边飞了一圈，第一眼便看到熊野号重巡洋舰像搁浅的鲸鱼一样搁在浅滩上，很多民兵正蚂蚁搬家似的从里面掏出东西来。其实经过一次大殉爆，又让第10师扫荡过一遍之后，熊野号内部还能用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可是架不住中国老百姓穷啊，对于他们而言，一点废铁都是宝贝，能打柴刀、锄头呢！熊野号可是用上好的钢材制造的，简直就是一座庞大的金矿啊！这些可爱的民兵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用尽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折腾这艘巨舰，每从这艘巨舰身上拆下一点点边角料他们都跟过年一样开心。而八里坡战场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日军尸体安葬完毕，两位武官没能看到日军尸体横卧一地的惨状，但他们看到整个八里连绵数公里的战场被打成了月球表面，还有乱葬岗因为隆起太多坟包，整个山体都变了形。

　　史汀生准将低声说：“日军在这里折损了至少三千人！”

　　加里宁上校说：“算上三艘被击沉、搁浅的战舰，可能五千都打不住了。”再次看了一眼熊野号，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日军这次真的是倒霉到家了，跟一支连饭都吃不饱的游击队打居然能打出这样的战损，一个联队全灭不说，还连带被击沉了三艘战舰！”

　　史汀生准将大笑：“中国人有句话，说一个人倒起霉来放个屁都会砸脚跟，我想日本矮子已经倒霉到这种地步了吧？不过我很好奇中国人是怎么击沉这三艘战舰的……哦，准确的说是两艘，还有一艘是被我们的喷水鱼号潜艇给击沉的。”

　　加里宁上校表示他也非常好奇，所以大家就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去淮安吧。

　　C-47在淮安降落，新四军高层将领全来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领导前来检查！陈老总上前跟这两位握手，操着浓浓的四川口音说：“欢迎，欢迎啊！欢迎美国同志和苏联同志前来作客！”

　　两位武官的翻译面有苦色……能在大使馆当翻译，自然是通晓汉语的，问题是……汉语有几千种口音啊！重庆口音跟成都口音能差十万八千里，陈老总是乐至人，这口音自然有点儿特别，想翻译的话还真不容易！

　　听完磕磕巴巴的翻译后，加里宁上校笑着说：“陈将军，我们对你可是敬佩万分啊，你的战绩，你的军事才能，都让我们钦佩，现在总算见到活的了。”

　　陈老总一脸官司。什么叫总算见到活的了？毛子你会不会说话的？

　　张云翼笑眯眯的说：“你地系稀客啊！我地早就盼着能见你地一面了！”

　　这是标准的广东话，两位翻译面色更苦……这怎么翻啊！

　　彭雪风一开口就一口地道的中原口音，这下两位翻译彻底歇菜了……他们表示这活不是人干的！

　　加里宁上校和史汀生准将都是人精，一看这场面就知道对方是在防备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年头根本就没有推广普通话，中国军队的将领来自五胡四海，自然是南腔北调一锅粥，谁也不能指责什么不是？算了，忍吧。加里宁上校皱着眉头问：“你们有没有精通英语的人才？”

　　陈老总说：“有，有，有。去，找小曹过来！”

　　很快就找来了一个留着一头长发、笑容甜甜的漂亮兵妹子，这位可是上过大学的高材生，精通英语和俄语，有了她，双方总算能够正常交流了。加里宁上校以苏联人一贯的直爽，开门见山的指出他们知道新四军打了一场大胜仗，战果辉煌，对新四军的战斗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很希望能够参观一下新四军的参战部队和武器装备。史汀生准将则委婉得多，表示值此正面战场溃败之势不可收拾之际，苏北能取得一场如此辉煌的胜利实属难得，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替新四军争取美援，为新四军提供油料、弹药、车辆、枪炮。这位准将颇有深意的说：“我们认为这些东西交到你们的手里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新四军将领自然是微笑，鼓掌……对，这种场合必须微笑和鼓掌的。然后陈老总开始狂倒苦水，什么部队伤亡太大啦，蒋政府对他们打压和污蔑变本加厉啦，国际舆论根本就不关注他们啦，武器弹药极度缺乏啦……叭啦叭啦一大堆，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你们以前都不搭理老子，现在凑过来干毛！他表演得七情上脸，不过也不全是表演，对于这些国际友人，他是真有几分怨气的。抗战爆发以来，包括苏联在内，所有的国际援助都给了光头委员长，八路军和新四军什么都没捞到，进步书籍倒是给了一堆。光头委员长可以跟败家子似的为了歼灭中村政雄旅团而将国内唯一一支苏式机械化军投入到昆仑关山地战场，让坦克去攻那些比额头还峭的山头，可以不经侦察就将一个又一个美械师填到松山这座填不满的坟坑里，可以以某个日子有着特殊意义为理由，严令部队务必在几号之前拿下龙陵，迫使大批美械部队不计伤亡用血肉去填日军的防线，而八路军和新四军却得数着子弹打仗，每一仗都生怕缴获的弹药比打出去的少而亏掉大本！换作是你，你恼不恼火？

　　面对陈老总滔滔不绝的抱怨，加里宁上校和史汀生准将颇为尴尬。他们也知道这些年有些事情做得不大厚道，八路军和新四军在敌后战场苦战七年，没有得到丝毫援助，他们也不怎么关注这个战场，而现在人家打了大胜仗自己就急巴巴的跑过来，实在是……可是他们有什么办法？这是政治，军人只是政治棋盘上的棋子而已，一切以国家利益为准绳，个人喜恶在国家利益面前不值一提！既然帮光头委员长更符合国家利益，就算那是一坨屎他们也得捏着鼻子去帮，没办法的事情。所以这两位也只能打着哈哈，不时辩解几句，而陈老总怨气不小，抱怨中还夹杂着几句谁也听不懂的方言，就连小曹也表示这个没法翻译。

　　史汀生准将小声对加里宁上校说：“他肯定是在骂我们！”

　　骂你你也没办法，因为你根本就听不懂！

　　抱怨归抱怨，陈老总还是大方的答应了让这两位去参观自己最精锐的部队的请求————而这正是这两位此次前来的目的。

　　大概是抱着早点把这两位送走早完事的心态，陈老总连例行的安排这两位先去休息一下都免了，叫来一辆卡车，大家上车，直奔郊外第11步兵师的驻地。

　　第11步兵师已经准备好接受检阅了……

　　这年头的土鳖军队还不会搞什么大阅兵，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数千名指战员巍巍列阵，排成数个四十乘四十的巨大方阵，凝如山岳，无数把刺刀汇成一片茂密的钢铁丛林，杀气冲天……当然，说怨气冲天也可以，就是这帮该死的洋鬼子把他们继续痛击日军的计划给搅了！卡车从庞大的方阵前开过，两位武官看着那一张张犹自带着硝烟的脸庞，微微点头，这确实是一支虎狼之师，虽说装备不怎么样，但是那杀气够吓人的。一支杀气凌厉的部队哪怕是拿着落后的武器也能把一支没有杀气没有纪律的鱼腩吊起来打，何况就中国的情况而言，这支部队的装备并不差，清一色的三八式步枪和歪把子轻机枪，放眼中国，有几支部队能做到？

　　加里宁上校注意到有一个方阵使用的步枪很古怪，主体跟一支普通步枪没什么区别，但多了一个香蕉形弹匣，他不禁好奇起来，问陈老总：“这是什么枪？很新奇的样子。”

　　陈老总自豪地说：“这是我们的军工厂自行设计自行生产的红星式步枪！”

　　史汀生准将惊讶地叫：“你们自行设计自行生产的？”

　　陈老总说：“对！我们有天才的武器设计师，只要设备跟得上，他们就能设计出世界一流的枪械！别看它产量不多，威力却不小，装备这种部队的部队，一个营能顶一个团用！”

　　这牛皮吹得有点大了，两位武官强烈要求看看这种步枪，而陈老总也很爽快，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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