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闲坐凤榻前，温言说有缘
尽管如今是春季，但坤宁宫东暖阁的地上仍然铺着厚厚的红色毡垫，鞋子踩在上头仿佛都能深深陷入其中，因而跪在上头也并不算太难捱。只是，此时注视叛矍安辉洞Φ哪且凰プ樱钟饺词切睦锲呱习讼潞悸蚁耄钡缴鲜子执戳宋驶吧獠啪选?br>
“你在太医院多年，虽没有执掌院务，但还挂着院判的衔。你应该知道，若是刚刚说的是错判，那结果如何。”
“皇上明鉴，臣多年来专为坤宁宫请脉，皇后娘娘病症虽是清楚，若真的有一线希望，臣也不敢说那样的话，实在是……”林御医把心一横，又轻轻碰了碰头，最后也不知起身，而是就那么伏跪在地说道：“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是好了些，可千秋节端坐受礼便已经多受劳累，那之后更是连着各式各样的事情，娘娘身体虚弱受不起。此次又受了惊，脉象已经极是紊乱，臣知道皇上皇后伉俪情深，否则万不敢出此言。”
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林御医，皇帝顿时生出了一种暴怒的冲动，可那手一按上炕桌，最后还是颓然落了下来。只仰头看着屋顶不做声。他应该知道的，她那样的身体，千秋节前烧好一些时，就万不该让她出来受什么礼见什么人，可他偏是让她出来了。她一旦漏了面，后头的事情就挡都挡不住，那些嫔妃们不能随便进坤宁宫，却架不住外头的消息流水般地涌入，朝中内外还连续不断地出事……早知道这样，他就该缓一缓，不应那么匆忙动手！
良久，他才用自己也觉得惊讶的平静语调开口问道：“还能拖多久？”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至三月。”林御医深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把那时间稍稍放宽了些，但却仍是不敢抬起身子来，直到前头的呼吸声再次粗重了起来，到最后化作了几句淡淡的嘱咐，他方才如释重负，知道天子应该不会将这一切怪罪在他的头上。
坤宁宫西暖阁仍是皇后的寝室，相比东暖阁的书香气，这里的药香便浓重多了。
按照素来的做法自然是用熏香遮掩，但皇后从来不爱那些香草，因而那些造型各异的熏笼香炉便没了用武之地。一应摆设家具丝毫没有中宫的雍容典雅，反而显得朴实无华。
此时此刻，靠东墙挂着半就不新水墨绫绸帐子的大床上摆着一张锦杌，坐着有些不自然的陈澜。面色苍白的皇后靠着一个厚厚的软垫，看着坐在床沿上的宜兴郡主，又端详着面前的陈澜。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九妹，要不是你从起那就常常把惠心带进宫来，别人还真会把陈澜当成是你的女儿，她的眼睛和你真像。”
宜兴郡主见皇后起色虽不济，精神却还好，忙接过了旁边王尚宫送来的一蛊药茶，亲自服侍还好用了大半蛊，这才又往后挪了挪坐下：“要真是我的女儿，便不会养成这个样子了，我当年吃的苦受的难还不够多吗，有了惠心就是娇惯，根本不想让她掺和半点俺臜事。只嫂子也说的对，我瞧着她变想起他是侯没爹没娘的我。只我还有皇兄和嫂子实施照应，却不用照应其他人，比她情形好多了。”
“皇后……娘娘。”
“那天在宜园，你提出曲水流觞的主意，自己却拉着惠心躲到了一边，不曾加入她们吟诗作赋，是因为事情成了不想招摇，还是其他什么缘由？”
陈澜不自然的看了宜兴郡主一眼，见其一脸局外人的架势，靠在那儿并不做声，索性实话实说到：”回禀皇后娘娘，臣女自来不善文采，吟诗作赋更是弱项，平时只喜看那些杂记游记之类的杂书，就是下场也必然遭人耻笑，还不如知难而退。“”知难而退么？”听到陈澜自陈不善文采，只喜欢看杂书，皇后脸上的效益更深了些，突然有岔转话提说道“你当初在安园打着皇上的名义免除佃户田租，接着又在院子里雇了好些庄丁仆妇，确实让他们养鱼种树种花，账面捉襟见肘的时候，偏巧你又算到办成了这么一件事，宫中必然不会无动于衷，于是夏太监一给你送了银子，正好盘活了你这一盘琪，是不是？”
这话尽管问的平和，但陈澜实在没想到这竟不是皇帝问的，而是卧病在床虚弱十分的皇后，不禁有些惶恐，好半晌才咬咬牙承认了，顺势起身便要谢罪，结果才站起身就被宜兴郡主按了下去。果然，下一刻耳边就传来了皇后轻轻地笑声。
“刚刚还说你像九妹，现在看来，也像我。我也不爱看那些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又不是人人都有李太白杜子美那样的功底，为赋新词强说愁，不过都是些苍白无力的文字罢了，又什么意思。反倒是踏踏实实有些实用的书，理解些实用的东西，能够凭自己的本事让依附于自己的人过得更好，这才是正理。太祖爷那样务实的政策，已经被腐儒败得差不多了！”
说道这里，皇后颇有些激动，一时呛着了，连连咳嗽，陈澜眼见四周并无宫女内侍留下，慌忙上前帮忙顺气，好一阵阵子才让皇后平复了下来，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坐在了床沿边上，待想着回到原位是，她就看到宜兴郡主已经把她那张锦杌给坐了。
“就坐在这儿。”皇后又往床里头挪了挪，示意陈澜不用斜靠着身子坐，见她犹豫了片刻就照办了，顿时更加高兴了起来，“当初赏你那只玉虎，一是酬你救宝宝的功劳，不管事情真相如何，终究是你在危急关头拉了他一把，二就是安园那一桩，卢逸云能拿下，又大半功劳得算在你的头上，那时只知道你属虎，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和我的庆成是同年同月，生辰也只相差了三天，实在是巧合的很。”
之前宜兴郡主已经提过这一茬，陈澜差不多明白唯独自己多出这一件东西的由来，可如今又见皇后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爱，她隐约觉得皇后恐怕是有些爱屋及乌，她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了几许同情。说是母仪天下的中宫，其实还不是一样并不能事事如意？”只没想到，这竟不单单是有缘，你还真的有些像我！”
说道这里，皇后的脸上露出来几许孩子气，又拉着陈澜问东问西，直到外头的叶尚义蹑手蹑脚的进来，说是林御医提到的时辰差不多了，得尽早休息，她才颓然叹了一口气，随机就对着宜兴郡主说：“九妹明天再带着陈澜过来，陪我说说话也好。”
“嫂子放心好了，皇上已经开口御准，人就跟着我住在西苑，准保让你见个够！”宜兴郡主笑着拉了陈澜起身，行过礼后，就上前和叶尚义一块扶着皇后躺下，随即在其耳朵低声说道：“只要嫂子你好好的，让她配你说多久的话都行。皇上一直都想功成之后带你巡游天下，你千万得调养好身子。一切都在后头！”
皇后察觉到宜兴郡主重重捏了捏自己的手，又瞧见她的眼圈微微一红，顿时露出了一个微笑来，到头来却只吐出了三个字：“你放心。”
尽管有了皇后的答应，但带着陈澜出了坤宁宫，宜兴郡主仍然觉得心情极其糟糕。沿着天街急匆匆走了老远，她才徒然停住了步子，见几个佩剑的侍女都离得远远的，只有陈澜因为大约也是心不在焉险些和回过头的她碰了个满怀。端详了一会陈澜，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这不是能对外人说的事。当初皇帝在番抵的时候，排行并不是最前，身份也不是最尊贵。因此只里了王妃，不曾置夫人，直到后来，还是皇后因为一直没有子嗣，而亲自向先皇请明，于是册了武贤妃为夫人。然而，夺嫡之争终究是牵涉到了番抵的后院，武贤妃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却被人暗算，于是先天痴傻。此后由于皇后母家多财却无权，因而遭人诬陷，阖家流放，到最后只掏出了一个弟弟来，而皇后的身体也越来越糟。
好容易捱过了那段艰难岁月，可皇帝一登基，文武百官就是提请充实后宫，一点一点补进了人来，要不是皇帝对于前朝勋贵之女在后宫兴风作浪大为警惕，后宫高位妃嫔几乎无一出身世家，只怕已经全无母族凭持的皇后更难捱。这些年，后宫在未进新人，皇后也已经年近五旬，可皇帝怕暗箭伤人，终究不敢再坤宁宫逗留太久，没想到最终还是到了这一步。
想到这里，宜兴郡主忍不住双手合十放在了胸前，默默祝了几句。这一刻，从不信神佛的她几乎把天神佛全都念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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