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墙是用来翻的

　　京城最大的青楼倚红院大堂内人声鼎沸，小厮婢女们来回穿梭忙碌不停，唯独三楼略显清幽。走廊上浓妆艳抹的老鸨领着手端拖盘的丫鬟行至最里侧的房间，伸手推门的同时脸上立马端出谄媚的笑，“哎哟，凤羽啊，你可真是妈妈的福星。喏，这是今日各位大爷送的见面礼，你看看哪样合你心意。”

　　她步入屋内，戴满翡翠金戒指的手刚搭上斜倚着软榻闭目假寐女子的肩，女子浅合的眼微抬，冰冷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她赶紧讪讪的缩了回去，使了个眼色让丫鬟将拖盘端上前。

　　拖盘上半边放着各式各样的美玉半边放着金银珠宝房产地契，来过这里消费的客人都知道，倚红院这位新来的花魁凤羽姑娘不喜俗物独爱玉，想要人进她的屋，便要玉先入她的眼，是以来之前都纷纷收集美玉，就为了博得美人青睐。

　　当然，还有个别不知道的，只能掏些俗物来碰个运气。

　　葱白的指尖在美玉上缓缓游走，最终拈起块拇指大小的玉坠随意瞧了瞧搁在手边已装有数十枚美玉的锦盒中，女子略略抬了抬眼道：“将人带来吧。”

　　穿越至今已有近半月，送至眼前的玉虽多，可却没有一枚是与当时她从盗墓者胃里取出来的相似。颜玉眼睑微瞌，闭目养神，心头泛起些许烦燥，若早知会遇上这等糟心事，她定不会手欠的将那玉洗净去瞧，害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带来这劳什子古代，还附身在一个刚死的女人身上，若非恰巧碰上盗墓贼将“她”的尸体给挖出来，她想她多半刚穿越而来就会被憋死。

　　本以为是那诡异的玉将她带来这里，她找着玉便能回去，是以稍作思量下，来到了这倚红楼，一舞动京城，抢了花魁的头衔，让那些男人们主动搜集玉送至她眼前，可效果却差强人意。

　　罢了，欲速则不达。颜玉抬指揉了揉额角，默默的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同时祈祷在自己寻着玉回去之前，她的身体可千万别被火化或是埋了才好。

　　门口传来脚步声，颜玉睁眼瞧去，眉峰微皱，在丫鬟领引下抬步而入衣着华丽面色酡红微显醉态的男子，竟与她这具身体的容貌有着七八分相似，就连身形也相差无几。这莫不是这具身体的兄弟？

　　“公子，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跟在男子身后两步远的随从见他脚下一个趔趄，赶紧上前将他扶住低声劝道，眉眼间难掩焦灼担忧之色。

　　“滚开。”他一把将扶着他的随从推开，步子歪歪扭扭的走到颜如玉对面坐下，语声极为不屑轻慢：“不就是个青楼女子么，竟弄得如此大排场，活像皇帝翻牌子似的，本公子今天倒要看看你端着幅怎样的容貌，能令如此多的男人为你疯狂。”他说着的同时，伸手就朝颜玉面上覆着的轻纱扯去。

　　颜玉眸色攸冷，抬手握着他的手腕微折，他瞬间一声惨叫，原本略显低沉的声线这一叫之下竟带上几分女子的纤柔。

　　女人？

　　颜玉神思微动，扣着她手腕的指压向她的腕脉，视线落在她的颈子处，再抬眼瞧向急急上前的随从……两个女人！

　　“大胆，快放开我家公子。”随从怒喝。

　　颜玉淡淡收回手，漫不经心道：“公子若要听曲喝酒，凤羽自当相陪，但若想在这里撒野，”她语声微冷，“就请公子离开。”

　　“呵，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而已，好大的口气，你今儿不让本公子瞧你的容貌，本公子还非瞧了不可。”她满面骄横，挣开随从的手就朝颜玉扑来。

　　颜玉侧身避过，朝门外喝道：“来人，把这个闹事的给我轰出去。”

　　不过稍许，屋内又恢复了平静，闻讯赶来的老鸨关切道：“凤羽，你没事吧？”这可是她的宝贝疙瘩摇钱树，需得小心供着才是。

　　“无碍，我乏了。”颜玉抬指揉了揉额角，倚榻而坐。

　　“那你先歇着，我让她们都不许来打扰你。”老鸨极有眼力的退出了房，将门给她带上。

　　颜玉抬步上前将门栓落下，再折回窗边打开窗身手矫捷的从三楼翻了出去。

　　穿越来的当天夜里，她只顾着赶紧离开那阴森森的坟地，连夜下山，待后面再寻思着这具身体的身份欲回去查看墓碑上的信息时，却是已找不着了路。如今瞧着这相似的容貌，她想她有必要跟着那二人去瞧瞧，看是否能得到些什么线索，毕竟，她不知还会在这个异世待多久，弄清了这具身体的身份，可以提前规避不少麻烦。

　　她在暗处静静的瞧着兀自跟倚红院门口的守卫纠缠不休，末了愤愤离开的两人，悄然跟了上去。

　　转过几处街角，身着男子华袍的女子扶墙呕吐起来，跟在她身边扮作随从的婢女赶紧上前为她抚背顺气，并苦劝道：“小姐，我们赶紧回去吧，要是被人发现你偷跑出来去青楼喝酒，后果会不堪设想的。”

　　“呵，不堪设想？”女子笑得嘲讽，眸底却泛起浓浓的凄凉愤然，道：“那又怎样？本小姐是钦定的太子妃，只要明日一入宫，还有谁能把我怎样？”

　　“小姐，奴婢知您心中的苦，可若被发现了……”

　　“何时论到你一个区区贱婢来对我说教？”女子似被戮中痛处，怒火中烧，抬手一巴掌朝婢女脸上招呼去。

　　“啪。”耳光声极为响亮，然她却因用力过度且醉酒呕吐身体虚乏无力，竟被自己巴掌的余力带得步子踉跄前倾一跟头栽了下去，直直撞上石礅翻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小姐。”被打懞的丫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忙不迭蹲身将女子扶起，连着唤了好几声，女子却仍是无丝毫反应。她颤抖着指尖伸向女子的鼻端，将将触近吓得手一松，女子的后脑又直直磕在了石墩上。

　　“死了，小姐死了，怎么办，怎么办……”婢女跌坐在地，被吓的脸色苍白六神无主喃喃自语：“小姐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我可以救你。”在婢女陷入精神崩溃边缘前，颜玉徐步从暗处走出，在她惊恐瞠大的眸中摘下了面纱。

　　“你……”婢女看着眼前的绝色容颜，讷讷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如何？”颜玉蹲下身，将脸欺近她的眼前，让她看的更加仔细分明，“可看清楚了？”

　　“清、清楚了。”婢女颤着声回道。

　　“很好。”颜玉伸指探向地上女子的颈动脉，问的漫不经心：“那你现在的选择如何？是要生？还是要死？”

　　婢女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紧，侧眸飞快的看了眼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女子，终是抬袖抹了把泪，起身恭敬道：“奴婢誓死追随姑娘，但凭姑娘吩咐。”

　　颜玉收指，唇角露出抹满意的笑，太子妃的身份，想必能带给她寻着那块玉更多的机会，既是老天给她的时机，那么她便受之无愧的用了，只是这女子倒是死的颇有些冤枉。

　　稍许，地上躺着的赫然是倚红楼的“凤羽”姑娘，婢女抬眼瞧了瞧身旁风度翩翩的俊秀公子，不安的心渐渐落了回去。如此这般姿容，再稍加修饰，怕是连她，乍见之下，也难以分出真假。

　　在婢女的引路下，颜玉随她往落榻的行馆走去。沿途婢女将“她”的情况对她做了简要说明，由此颜玉得知她所顶替的这名女子身份为苍州太守楚雄怀之女，名唤楚月璃，半月前接圣旨钦点为太子妃，今日黄昏时分护送队伍入城，待明早宫里会派人来接楚月璃入宫行册封大典。

　　“我此前听你说她心中苦，莫非她并不想入宫？她有了心上人？”

　　婢女秋水咬了咬唇道：“小姐……”话出口又赶紧收住，覤了眼颜玉，见她并无愠色，方继续道：“姑娘猜的不错，她的确有了心上人。三年前的元宵灯会上，她曾遇见位公子，可惜日后遍寻不着，老爷为她说了许多门亲事也被她推了，她执着的认为她与那位公子是命定的缘份，定能遇见，是以坚持要寻要等，若非这次是圣旨皇命难为，老爷夫人险些跪下求她，她怕是也不会答应入宫。”

　　“在我面前无需拘谨，只是注意别漏了口风。毕竟，”颜玉语声微沉提醒她：“现今你我是同一船上的人，若是船翻了，后果你自知。已发生不可挽回的事，能忘的，则忘了吧。若你实在克服不了心底的恐惧，我可以给你笔钱你自己离开好好生活。”

　　“多谢姑娘。”秋水眸底泛起抹感动，“但奴婢已下定决心追随姑娘，无论前路如何，定不退缩，且姑娘身旁若多个知情人，日后行事也方便些，能够侍奉姑娘，奴婢这也算是报了姑娘的救命之恩，还望姑娘成全奴婢的心意留下奴婢。”

　　颜玉倒未曾想她会说出这翻话来，停步侧首看向她，“抬起头来。”

　　秋水心头略有怯意，但仍是依言将头抬起。颜玉冰冷的视线直射进她的眼底，须臾，眸色变得柔和，“在我面前无需自称奴婢。你这份心意我收下了，今后只要我在，无论出了何事，定会护你周全。”

　　不多时，行馆已近在眼前，秋水却带着颜玉绕到了后院的位置，蹲下身三两下将堆积的枯草给扒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穿过的狗洞。

　　……虽然狗洞是不会武功的穿越女必备的要素，但让她钻……

　　颜玉单膝微曲，双手交叠，“上来。”

　　秋水仰头看了看墙，抿了抿唇道：“还是秋水先送小姐过去吧。”

　　“然后你再钻狗洞？”颜玉抬了抬眼，“狗洞是给狗钻的，墙是用来给人翻的，你若再不上来，我就自己进去，留你钻这狗洞。”

　　被颜玉如此一说，秋水哪再好意思钻狗洞，忙不迭拎起裙摆抬脚踩在颜玉掌心被她送上了墙头，紧接着传来“咚”的落地声。

　　颜玉拍掉掌心的灰，撩起袍角往腰间一塞，后退几步助跑，一跃而起双手攀住墙头长腿一勾便翻了上去，她正欲一跃而下，却见四周霎时火光大亮，墙里墙外均有泛着寒光的冷箭将她瞄准，她被困在墙头动弹不得。先翻入院内的秋水则被人扣住长剑架在颈上，眸色担忧的将她给望着。

　　“何人胆敢夜闯行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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