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风雪夜，人偶舞
人偶的原本主人，是一位民国时期的富家哥。哪怕是在当时，也是当地望族。
然而从出生那天起，公子哥就不爱刀枪棍棒，不爱银票红娘，唯独痴迷这人偶戏。
小的时候还没什么，可当公子哥逐渐长大，与家人之间的问题冲突就越发明显。
他真的是全身心的都投入到了这人偶戏之中。
选材、制材，上色、着衣、学曲、学戏、练嗓……
反正只要是与人偶戏有关的事情，他都天天钻研着。
然而他是当地望族的独苗！
家里就等着他传宗接代呢。
那个年代，有个兴趣爱好没有什么。
可因此而不愿传宗接代那可是大罪！
为此，他的父亲将他辛辛苦苦制作的人偶当着他的面烧了，并且强行给他弄了一门婚事。
如果只是如此，倒也没有这后面的许多事情了。
都说万物有灵。
公子哥如此痴迷人偶，自然也就在无意中将自身的精气神凝聚在了这人偶之中。
人偶毁了，他自然也就去了半条命。
再一绝食，家里那边就扛不住了。
迫于无奈之下，和他商量，结婚之后，只要有了孩子，他就随便去了。
公子哥认了。
妻子是当地一户贫户。
别的倒是不重要，主要是为人贤惠。
虽然家里并不是富户，但这家的家教很好。
结婚之后不久，妻子就怀了孕。
结果没等孩子出生，公子哥就抱着重新找到的人偶材料跑了。
这一跑，就是三十年。
这三十年里，公子哥跑遍了全国。
饿过、渴过。
挨过打，受过骂。
人世疾苦、人间不易，他全都尝过。
然而他却并不在意。
他的心中，只有人偶。
也只有他的人偶。
然而古代的人，寿命大都数都不长。
公子哥天天风吹日晒，天天翻山越岭的，他的皮肤粗糙了、也黑了。
他从当年的翩翩少年郎，成为了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
老人病了。
偏偏这一年的冬天还冷的让人骨头缝里都结冰。
浑浑噩噩之中，老人不知不觉间回到了故里。
虽然漂泊半生，但老人临死之前，最终还是回到家家乡。
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这兵荒马乱的，老人的家早就没了。
因为他的不辞而别，妻子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妻子也疯了。
父母得知这一消息，一口气没上来，也没了。
这个家，就这样败了。
可怜老两口到死都没有再见过儿子。
如今老人归来，却连父母妻儿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悲痛欲绝之余，老人浑浑噩噩地上了山。
而这座山上，正好有一座荒废多年的观音庙。
而这观音庙，说起来也和老人有一段缘分。
当年观音庙人气鼎盛，在当地十分灵验，许多富户都喜欢在这里举办集市，邀请戏班在此表演。
而年幼之时，老人正是在这里看到了三尺红绵台毯上，那木偶来来往往演出的精彩傀儡戏。
从此之后，这魂儿就被勾走了。
换句话说，公子哥的事情起于此，如今自然也止于此。
那一晚，老人魂不守舍之间，偶遇了一位深夜躲雪的年轻人。
老人身无长物，全身唯一值钱的就是这人偶。
再加上病得浑浑噩噩的，老人自然不怕路遇歹人。
或者说老人甚至还想要遇到歹人，好结束这糟糕的一生。
可惜，那位年轻人只是一位寻常旅客。
年轻人对于老人手中的木偶十分感兴趣，还傻乎乎的伸出手去接木偶脸上的泪。
然后才发现，那竟然是一颗足以以假乱真的泪痣。
破庙连庙门都没有，这风雪吹进来，显然是让人难受的。
唯一稀奇的事情，恐怕也就是没有半分损减的观音泥像。
好在年轻人身强力健的，去外面弄了些柴回来。
火焰灼烧间，年轻人和老人聊了起来。
围着篝火，老人不知不觉间聊起了自己的一生。
聊着聊着，年轻人提出想看这傀儡戏。
老人自然欣然答应。
这一出表演完毕，年轻人称赞老人“老爷子您可真不愧演了一辈子”。
这本是一句十分普通的话。
然而原本笑呵呵的老人，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没了。
“一辈子啊，一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事儿，活成这么个怂样，就这么糟践了自个儿这一辈子。怪谁？还不是怪这玩意儿。”
他盯着怀里那精致木偶看了半天：“大雪滔天，棉衣都置备不上，这一冬眼看都要过不去了，还要你做什么呢？都不如烧了——还能暖暖身子。”
说完，老人将手中的木偶丢进了火堆。
那年轻人阻拦不及，满脸可惜。
然而借来的一幕，却让人为之错愕。
这木偶老人弄了一辈子，养了一辈子，半生的精气神全都凝聚到了这只人偶里。
万物有灵，更何况还是有着这样经历的一只人偶？
实际上，老人之所以还能够坚持到现在，完全就是得益于这人偶的功劳。
如今这人偶被老人丢进火里，断了联系，这老人的精气神自然也就没了。
顷刻间，乌发变白发，满脸褶皱，脸上还多出了一副老人斑。
再看老人，竟然已经一副时日无多的模样。
火光舔过木偶一身绮丽舞袖歌衫，燎着了椴木雕琢的细巧骨骼，烧出哔哔啵啵响动。
那一瞬间它忽然动了，一骨碌翻身而起，活人似的悠悠下拜，又端然又妩媚地对着老爷子作了个揖。
它扬起含泪的脸儿，突然笑了笑，咔一声碎入炭灰。
那一晚的柴明明不多，可火堆却燃了整整一夜，而且也格外的暖。
一堆火直到天色放亮，鸡鸣犬吠之时，才悄然熄灭。
老人哭了，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嚎啕狼狈。
一如当年被爹娘拦着阻着不准去看牵丝傀儡戏的那个孩子。
如果故事到了这里，那必然是一段佳话。
然而……
让方默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来到观音像前，行了一礼，大声质问道：“你本仙佛，可看人间疾苦？可察人间苦难？此事因你而起，此事自然也因你而结，你该如何？”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
老人的身体就这样倒在地上。
可偏偏一个虚幻模样的老人就这样站了起来。
老人死了。
对着年轻人行了一礼，老人不舍地看了一眼已经燃烧殆尽的火堆，飘飘乎消失无踪。
再看那观音像，竟然发出了一道金光，落在那堆灰烬上。
灰烬中，一个俏立嫣然的身影爬起，竟然是那位按理说已经被燃烧殆尽的木偶。
然后金光卷着木偶，落入到了观音像手中的净瓶之中。
年轻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抱起老人的尸骸，葬于庙前，随后转身离去。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鬼子来了。
它们刨开了老人的坟，将老人的尸骨扬的满地都是。
最可恶的，就是他们临走前还放了一把火。
观音庙踏了。
泥塑的观音像也倒了。
木偶掉了出来。
一个浑身黑色的女鬼从木偶上爬了出来。
杀光那队鬼子之后，女鬼重新回到了木偶之中。
这一晃，又是几十年过去。
最后的画面是一队偶然间前来春游的学生无意中捡到了这枚人偶，然后人偶就被带到了学校。
之后的事情，就和新闻里的差不多了。
虽然鬼子不能算是人，但女鬼还是食了人血。
人血对于鬼物来说，是难以抵制的诱惑。
一旦破戒，就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看了木偶的记忆，方默一阵唏嘘。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疑问不由得涌上心头。
难道这个世界……
真的有仙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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