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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金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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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料寇凛竟摆摆手:“先让他在外等着。”

  前来禀告的锦衣卫得了令, 快步走出食所大门, 转瞬又疾奔回来, “大人, 谢将军带了圣上的口谕!”

  “哦?”寇凛稍稍一怔, 眼底滑过一丝趣味儿,“总共也没多久时间, 动作一个比一个快……”顿了顿, “有请。”

  “是!”

  楚谣注视着谢从琰孤身一人从门外走进来, 穿着平素营里练兵穿的铠甲, 冷峻中透出威凛, 目不斜视的走到裴颂之前头, 才停下脚步。

  不曾与同僚礼貌性的寒暄,谢从琰先转头扫了大理寺一众官差一眼。

  大理寺那些官差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已经快要绷不住了,如今又来一个谢阎王,一个个只管垂头看脚,假装自己不存在。

  裴颂之微微抬着下巴, 等着谢从琰开口, 好见招拆招。

  谢从琰却无视他,看向了寇凛, 沉沉道:“怎么?寇指挥使打算坐着接旨?”

  “本官这病来的凶,怕是跪不住。”寇凛裹了裹披风, 西子捧心似的咳嗽两声, 段小江麻溜的跑去他身边, 扶着他起身。

  寇凛轻轻蹙着眉,弱不禁风的模样,宛如一朵风中小百合,强撑着起来三次又都颤巍巍的跌坐回椅子上。

  谢从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演戏,见他铁了心不准备起身,遂不再浪费时间:“寇指挥使既然如此虚弱,坐着就是,圣上应会谅解。”

  “哼,胆大妄为。”裴颂之嗤之以鼻。

  “寇指挥使带着病,裴大人的身子骨可还行?”谢从琰转身与他面对面,脸上清晰的写满了不耐烦。

  裴颂之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跪下:“臣恭听圣上教诲。”

  食所内的众人纷纷离席跪下。

  楚谣自然也在其中,垂头听着谢从琰宣读圣上口谕,可谕旨的内容却令她茫然不解。

  圣上的意思,是命寇凛将先前抓到的刺客交给大理寺。

  倘若寇凛一手抓着刺客不放,一手不准大理寺将哥哥带走,这案子磨到最后,估摸着是由锦衣卫来查办。

  圣谕一出,等于是将此案完全移交大理寺,尔后三司会审,再没有锦衣卫什么事儿了,袁首辅干涉起来要简单的多。

  楚谣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这于己不利的圣谕是小舅舅特意去请的,原因呢?

  “臣,领旨。”

  待谢从琰宣读完毕,众人起身,相比较裴颂之的惊喜交集,寇凛像是早已猜到似的,从容平静。

  谢从琰提步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寇凛,用几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圣上也是为了寇指挥使着想,原本以为我那外甥遭刺杀的案子,或许牵扯到东宫失窃案,圣上才准你斟酌行事。如今既然证实只是一桩四年前的旧案,与东宫毫不相干,圣上认为寇指挥使还是莫要分心,早日找回《山河万里图》为好。”

  寇凛微仰头,冲着他淡淡一笑,眼底不见半分笑意。

  谢从琰更是冷淡的负手退了回去,第一次看向楚谣:“阿箫,走了,舅舅陪你去大理寺。”

  无论楚谣怎样想不通,也是从心底完全信任谢从琰的,向寇凛行过礼,毫不犹豫的走去谢从琰身边,随着他走出锦衣卫食所。

  大理寺众人终于松了口气,岂料临走前自家长官还要作死挤兑寇凛两句:“你瞧,本官当你锦衣卫衙门是龙潭虎穴,可偏偏旁人不当回事啊。”

  寇凛的重病来的快去的也快,仰靠在椅子上,挑着眉道:“裴大人,回家里记得代我向尊夫人问声好啊。”

  裴颂之脸上的得意瞬间又垮了,猛一拂袖,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当食所内只剩下锦衣卫后,寇凛的笑容逐渐消失,眼底云波涌动,神色越绷越紧,食所内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

  段小江使了个眼色,众锦衣卫如蒙大赦,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出。

  良久。

  寇凛和缓了情绪,问道:“调查谢从琰可有结果?”

  徐功名连忙道:“一切正常。”

  寇凛再问:“派去盯着楚小姐的人呢?”

  徐功名回道:“哦,半个时辰前还曾回来禀告,说楚小姐今日睡了一整天,午饭晚饭全都睡过去了,至今没有醒来。不过,瞧着尚书府的家仆们习以为常,楚小姐平日里应该就有嗜睡的习惯。”

  寇凛点了点头,兀自倒了杯水喝。

  徐功名提议:“大人,需不需要再加派人手去调查谢从琰?”

  “不必了,姓谢的怕是察觉到了,这不,已经开始先下手为强了。若再查下去,被他逮着咱们的人,还不知去圣上面前怎么告我的状。”寇凛抿了口茶水润润喉咙,“将人撤回来吧,包括楚小姐那边的。”

  “是。”徐功名求之不得的领命。

  他一直对寇凛抓着楚谣被掳这案子不放心有不满,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还有闲心管闲事。

  再说谢从琰醉心于行军布阵,不近女色,出了名的坐怀不乱,怀疑他对自己的亲外甥女有不轨之心,也就他们家大人想的出来。

  寇凛知道徐功名心里寻思什么,开口时嘴角伴着轻嘲:“我现在不敢断言谢从琰与东宫失窃是否有所牵扯,但楚小姐自小遭遇的这些倒霉事,八成与他有关,我且将话撂在这。”

  “但与咱们无关啊大人。”段小江忍不住插嘴,“除非您当真是瞧上了楚小姐,不然,咱们锦衣卫真犯不着和谢从琰为敌……”

  “行了,我自有分寸。”寇凛不耐烦的紧,“你们继续追查失窃案,谢从琰由我亲自对付。”

  两人一惊:“大人,您又准备干什么?”

  寇凛徐徐摇晃手里的金杯,看着因为气力过大溅在袖边上留下的茶渍,阴恻恻的勾了勾唇角:“他最怕什么,我就干什么。他不准我动他,那我等着他来动我。”

  徐功名毛骨悚然的看向段小江,段小江摊了摊手。

  两人都知道劝不动了,只能默默恭喜谢从琰终于成功引起他们家大人的注意,即使与失窃案毫无干系,他们家大人也不准备放过他了。

  *

  大理寺。

  楚箫站在堂上,精神恍恍惚惚。

  清晨他见血晕过去之前,身在锦衣卫诏狱,恢复意识之时,竟身在大理寺。

  上座的裴颂之一拍惊堂木:“楚箫!”

  楚箫硬着头皮道:“大人说什么,我方才跑神了,不曾听见。”

  晕血症发时,楚箫整个人会昏过去,过一会儿楚谣的意识才能进入他身体里。但楚箫醒来时,身体没有一丝异常,外人根本不知眨眼之间面前已经换了一个人。

  阶下囚的处境虽令他有些惶恐,但瞧见自家雕塑一般的小舅舅在一侧坐着,心中稳了不少。

  尽管小舅舅与他并不亲近,对他爱答不理的,却总归是自家人。

  裴颂之正想斥责他两句,谢从琰低沉的声音响彻公堂:“裴大人,这不过是例行问询,并非真正的开堂审案。我先前说了,倘若永平伯提供的证据不够充分,我这外甥,我是要带走的。”

  裴颂之笑了笑道:“那是自然。”

  尔后看向楚箫,依然一脸严肃,“楚箫,四年前六月十五,卓仲坤在百花阁被害那晚,你身在何处?”

  楚箫迷瞪了下,一句“卓仲坤是谁”险些出口。

  仔细想了想,四年前,杏花楼,姓卓……

  哦,永平伯世子!

  楚箫想起来是谁了,讪讪道:“回大人,四年前的事情,我哪里还会记得。”

  裴颂之拿起案台上的状纸看了看:“你是否曾当众说过,卓仲坤配不上你妹妹?”

  楚箫又想了想,点头:“应该说过。”

  “根据永平伯所言,世子洁身自好,鲜少去烟花柳巷。偶尔去那么一次,恰好遇到醉酒的守城武官,被那武官打死。酒醒之后,武官认罪,被处以斩刑。去年,永平伯意外发现那武官的家眷迁往了洛阳,购置大量房产,俨然是发了一笔横财。”

  楚箫听的云里雾里。

  裴颂之继续道:“永平伯心中起了疑,开始从那武官着手,调查世子真正的死因。得知那武官在凶案发生前的一段时间里,曾频繁出现在吏部尚书府的后巷子里。”

  “这也未免太牵强了吧,那条巷子又不只住我一家,而且路人往来,多不胜数。”

  楚箫听明白了,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身在大理寺,惧意消散,反而觉着有几分好笑,“再说了,我为人兄长,在我眼里世间没有哪个男子可堪与我妹妹相配,说卓仲坤不够格,也只是随口之言罢了,何况亲事又未正式定下来,我犯得着去杀人嘛我?”

  裴颂之冷冷道:“然而,那武官和楚大公子一样,也有个妹妹,生的如花似玉,数年前曾被几个无赖当街调戏,正是你楚大才子和虞清虞少帅两人解的围。”

  有这么一回事么?

  楚箫没有任何印象,要么是忘记了,要么是妹妹做的。

  原来与凶手扯上了关系,难怪会惹人怀疑了。

  裴颂之从案上找出一份证词:“还有这个,卓仲坤遇害当天,曾遇到一位同窗好友,言谈间,他提及自己是前往百花阁赴宴的。既然用了赴宴二字,必定是有人相邀,但刑部当时并未注意这一处,或者说,是在某种权势的干预下,刻意忽略掉了。”

  楚箫心头莫名生出几许寒意:“那与我有何关系?”

  裴颂之终于将杀手锏取了出来,提着一封信展示给楚箫:“世子死去以后,永平伯伤心不已,将他的卧房和书房都封存起来。如今既起了疑心,便掘地三尺,终于从世子浩瀚的藏书中找出了一册,内里夹着这封约他前往百花阁的书信,虽未署名……楚大才子号称诗画双绝,想找你的墨宝对比一下,并不困难……”

  楚箫盯着那封信笺上的字,果真是妹妹的笔迹!

  他心中巨震,难不成妹妹不想嫁去永平伯府,雇|凶杀人?

  不可能!

  是有人想陷害妹妹,不,是陷害他啊!

  可恶!

  心中那几许寒意悉数被怒气驱散,楚箫磨着牙,究竟是谁如此阴毒,不但设计着杀死妹妹的未婚夫婿,还想嫁祸给他!

  若非永平伯世子个性低调,信函也当墨宝似的藏的严实,早在四年前就把他给牵扯出来了!

  *

  楚谣从床上醒来时,饿的头昏眼花。

  她在楚箫身体里是吃饱了,自个儿的身体却昏迷一整天,浑浑噩噩的。

  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敛了敛精神,她才下了床。对着铜镜理了理乱发,尔后一瘸一拐走出房间。

  “小姐!”不只门外左右各两个,连院子四角也都站着家仆。

  “去前院问问我父亲回来了没有。”楚谣心里惦记着哥哥,但此事应该尚未传到家里来,她询问毫无意义。

  去了一个家仆,回来时带着侍女春桃,端着一碗温香软蠕的米粥。

  “老爷还没回来呢。”春桃将米粥放在桌上,“小姐您睡了一天,先吃些粥暖暖胃吧。”

  楚谣因为和楚箫之间的特殊感应,没有太过贴身的侍女,春桃算是与她最亲近的。

  坐在桌子前,楚谣拿着汤匙却毫无胃口,垂眼想事情。

  春桃习以为常,不劝不多话,安静站在一旁,等粥冷了换上新的。直到换了三回,终于有家仆来报:“小姐,老爷回来了,舅老爷也一起来了,去了老爷书房。”

  “铛”,楚谣丢了汤匙:“我过去。”

  春桃搀扶着她走出房门,代步的简易椅轿已在院中候着。

  楚谣被两个家仆抬着出了院子,在椅轿上轻轻揉着膝盖,每次从哥哥身体里回来,她才会真切感受到自己是个没用的残废。

  半刻钟后,椅轿落在楚尚书的书房外。

  楚修宁听见家仆请安的动静,主动打开了门,表情凝重:“阿谣,进来。”

  楚谣走了进去,见到谢从琰在里面坐着,已经脱去戎装,换了身暗色常服,少了几分为威凛,添了几分稳重:“小舅舅。”

  谢从琰点点头,没有说话。

  楚谣去他身边坐下,看向楚修宁:“爹,我一直心神不宁,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谢从琰拢了拢眉:“谣谣,你先前不是说,你与阿箫之间的双生感应没有了么?”

  楚谣回道:“先前寺庙遇袭,又回来了。”

  知道她可以附身楚箫的不多,但双生感应这事儿,并不是个秘密。

  楚修宁归家听闻女儿睡了一整天,心里早已有了数,当着谢从琰的面不好说,简要提了提楚箫今天的遭遇。

  前头是楚谣的亲身经历,她听的心急,后头大理寺的问询,又听的她心惊,颤声道:“哥哥真被大理寺收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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