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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九 为人作嫁


  阿秋出嫁的那天,一身青绿色的钗细礼衣。

  此嫁衣层叠而规整,严肃有余而活泼不足。只不过时风如此,想来是把婚礼定为庄严的大事,因此最要突出庄重。

  她头戴足够体面的金制花冠,冠嵌红宝绿翡,泄下流苏面帘,金波宛宛,漾动在她花钿浓妆间。

  来送她的人没有几个,毕竟跟善生相熟的都是粗使宫女,过不来几处大殿。覃凤仪来了,她素来和皇后交好,也就连带着送一送这个她曾经照拂过的秋丫头。

  皇后将锦盘里的双面绣团扇递到她的手上,又理了理她花冠上的流苏:“好孩子,母亲祝你和夫君琴瑟和鸣,螽斯衍庆。”

  阿秋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先说谢过皇后娘娘,然后鼻子一酸叩首道:“善生拜别母亲。”

  喜娘和陪嫁的丫头过来搀扶起她,她以扇遮面,列队出了延嘉殿。宫门处已经有新郎官和喜轿在等了。吉时一到,鸣锣开路。仪仗红红火火,喜乐吹吹打打,合着暮色,奔向她的红烛花影里去了。

  送到宫门的景含和祥顺回禀了情况,说善生顺顺当当上了花轿,新郎官满面出风的带着新娘子回府拜堂了。坐着等信儿的皇后和几位大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我默默旁观着这一切,别扭而奇怪。装束贵重,嫁妆不少,可仅仅在阿秋的小房内张灯结彩,其余地方,不过摆些喜糖喜果罢了。

  是啊,只是嫁个特别些的宫女,所谓的义女也只是口头之盟。若真认作义女,少说也是个县君啊。

  我摇摇头,落寞的走在庭院,看着天上的月牙,心中戚戚然,只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同一片天空下,南地与北地的月亮不知道相不相同。

  但清楚的是,这一夜播州战场,百越撤了军。

  从年前胶泥到四月,小小的百越虽有南边六诏的支持,可实力已经捉襟见肘,消耗不下去了。

  百越王只好退而求其次,退兵据守昆州城。然就算如此,百越的版图已经往北边扩展数百里地。

  昆州被侵,一时难收。朝廷目前也打不起攻城战,只好暂时收兵。待中央军养精蓄锐一阵,再做计议。

  将养在龙塌上的皇上读了这本奏折,眉头舒了舒叹道:“朕和南地的将士们,终于可以缓一口气了。”

  皇后宽慰道:“陛下受命于天,自有上天庇佑。臣妾还是那句话,这些倭寇贼子不过是自戕之举罢了。”

  皇上脸带红光:“皇后在朕身边,还谈什么贼子不贼子的,咱们该说说皇子了。”

  一旁的宫人们皆会意一笑。

  我睁大眼睛尴尬起来,欲要开溜,但被皇上叫住了:“菟儿,过来。”

  我硬着头皮凑到他的塌边,他口气和蔼的说道:“想不想叫你娘给耶耶生个小弟弟啊?”

  我只得卖起乖来:“想,生两个才好呢。这样就有更多人来孝敬耶耶和阿娘了。”

  皇上听了哈哈直笑,旁边人也是热热闹闹。

  “放心吧,生的再多,你也是老大,你阿娘不会偏心的。”

  “嗯嗯,菟儿明白的。”

  皇后揽着我的肩轻轻把我往圣寝外推:“耶耶还需要休息,莫在这吵嚷了。”

  我往外走,里头伺候的人也跟出来了大半。

  只听阿娘轻声说道:“陛下,经臣妾多方查询,可以证实那胡嬷嬷并不是真正的白宪昭。”

  “哦?是何依据?”

  “臣妾着人走访了当年为她看过相的相师,以及伺候白宪昭洗漱的数个宫女,遂确定了一事:白宪昭其人先天有三十四颗牙齿,而胡嬷嬷仅仅有二十八颗。如此差距,断无是同一人的道理。”

  皇上一笑:“既然如此,朕也就放心叫突厥人带这冒牌货去云中城了。”

  我也心中笑叹,此次找到真相的灵感和契入点,该是陈修媛的鞋码之论扩展引发的吧。现如今,她倒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日子看起来如常,但一些埋线在暗中滋长,待它破土的那一日,便成了人生的折点。

  乌昭容听了我的建议申请去洛阳行宫照顾太后娘娘,果然得了皇上允可。

  启程在即,她在紫云阁有一搭没一搭的收拾着东西,我进来的时候,行李箱不过二三。

  我咧嘴一笑:“昭容对这皇宫当真是没有眷恋啊,要带走的东西,仅仅如此。”

  她亦是自嘲的笑:“当中的一多半,还是我入宫时候从家里带来的。其余就是些换洗衣裳,几样有趣的赏赐罢了。”

  我颓然伤怀起来:“你也要走了,散的真快。”

  她拿出了藏酒:“要不然,再陪我喝几杯?全当为我送行了。”

  “妥妥的。”

  小案几上摆上小菜,我俩围在蒲团上,连连举杯。

  “小菟啊,当初我对你示好交朋友,你还几度不愿意呢。”

  “哈哈哈,当时我且是惊弓之鸟,对别人的亲近一概都提防着。你一进宫,好歹就是二品昭容了。我呢,一个低品女官,动辄得咎,缺乏依靠。见了谁,都得看人脸色,说的也多是取悦之言。累啊,那时候真累。”说到这,我的眼睛湿润了。

  “现在不就好了?到底你的忧心一半是多余的,皇后娘娘明里暗里关照着你呢。”

  我摇摇头:“你没在我的处境,难以体会。就算今日,我心里也时常不安。罢了,说说你吧,待出了这道宫墙,前头可是一片好光景呀。”

  乌昭容真心一笑:“还别说,我是千万个高兴的。当初父汗应了皇榜送我来京,原是做了件舍骨肉为乌氏的卑微之举……嗐,我等倒也不敢说求陛下领情,只是没想到却适得其反,惹的陛下百般忌惮……”

  我挥舞着筷子:“别想了别想了,哪有那么多遂人所愿的。再说人和人之间本就业因复杂,有时候,仅仅是看不顺眼而已。”

  乌昭容也是喝红了脸,摇头晃脑着,突然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一块小铜牌递给我:“小菟,朋友一场,感谢你的相帮,如今我要走了,留给你一样信物吧。”

  我来回翻看着这块牌子,正反两面都有一弯月牙。

  “这是何物?”

  “这是乌氏密探局【勾月门】的令牌,若哪日你有需要,可持此牌与勾月门搭线。”

  “如何联系?”

  “勾月门在京中的分址,就在西市十七号楼,名叫月荣丝绸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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