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牛犊儿抹夹板——不拘脸儿。
就在这个时候，满腹的委屈和怨气一下子喷发了出来，苏老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
“薛老三，你不要脸，
四个兔子当牌----不算‘一场儿’。
礼仪廉耻全不顾，
苏家屯当的啥村官？
······
有矿几十年，
你弄了多少钱？
弄钱没有错，
你都花到那里面？
吃、喝、嫖、赌、骗、抽、坑······，
村里还贷款八百万元。
······
薛老三，你不要脸，
小标语你装作没看见。
字字句句写的你，
你能咬了我的蛋？
······”
这时，苏老二面前的薛三喜连忙让开了一条路，他对苏老二说：“你快走球吧，你快点走球吧，你是问我这事儿弄啥嘞······？”
但苏老二就是不走，也不知道是因为累了，还是因为他要表达“不走”的决心，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薛老三，你不知惭，
老百姓啥事不能管？
人民当家早做主，
国家宪法第一篇。
薛老三，你真大胆，
朝廷的‘圣旨’都敢反。
都说京城有好‘经’，
你歪嘴儿和尚‘绕弯弯’。
你对不起地，对不起天，
对不起自己那张脸。
愧对屯里的老和少，
从不想老天爷长着明晃晃的两只眼。
你有本事去战恶人，
斗没成色儿的乡邻算哪般？
天下死你薛老三，
地球照样转圈圈。
村里死了你薛老三，
人们照样过天天。
家里死了你薛老三，
你可想过？
那是塌了一片天！
你可知道？
孩子们有多可怜！
·······”
“你快点走球吧，你是说这弄啥嘞？我会不知道？这事儿弄到这地步了，我后悔也没门儿，我现在在地狱里面，天天上‘拉擦树’，跳‘油锅’，都快疼死了，你快起来走吧啊，要是有再生，我一定会做好事的······”，这时，苏老二看见薛三喜伸手拉他从地上起来，让他快点走。
苏老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劲儿，一下子挣脱了他的两只手，他用左手指着薛三喜的鼻子尖儿：
“薛老三，我不走，你仔细听我说几言，
不要想着你花天酒地闹得欢。
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对社会，村子，家庭根本就没有责任感！
······
薛老三，你不是人，
对外屈膝对内狠。
村外都是你的爷，
村内都是你的孙。
······
薛老三，你不是人，
目不忍睹苏家屯。
吃尽喝光祖上业，
隔空望祖泪纷纷。
······”。
那天中午，康素贞左等右等不见苏老二的面儿，手机也没有人接。她把饭做成了，在好几个老师的屋子寻苏老二的下落，都说没有见到他。
这时，康素贞的心里有了一丝的不安，平时吃饭的时候，苏老二总是“公鸡头，母鸡头，不在这里头在那里头”的，但今天他是往哪里去了呢？
无奈，康素贞又到门岗处，看门的人说：“苏老师是吃了早饭都出去了的，一直没有见他回来，现在一定是在学校的外面”。
康素贞立刻想到，他都“不想动”好几天了，一定是在外面遇上了什么麻烦，不然不会手机没人接，到了现在还不回来。
康素贞第一个想到的是，苏老二是最有可能去苏家屯的山上转去了，并且是去娘的坟头“静坐”去了。这是她好几次经过的事情，也是手机不接，该吃饭的时候不回家。不过，那都是他临出门的时候交代过自己的，自己的心里倒不是很着急。这一回他出去，事先一点信息都没有留下，康素贞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种预感，这回不回家，不接手机，和以往的任何一回都是不同性质的。
出了校门，她急匆匆地朝着苏家屯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凡是见到了熟人，便询问见到苏老二了没有，终于有人告诉她，说是上午早些时候见苏老二从这条路上走过去了，具体现在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康素贞也知道，此时此刻要去娘的坟头，从以往苏家屯的老路上已经是路断了，必须得多走六七里地，从外婆家的村子里才能到达。
走到苏家屯的时候，康素贞把问题想的复杂了一点。苏老二早上出去，到现在也有六个多小时了，究竟现在是什么情况，她的心里一点也没有底，甚至是一种害怕了。
想到通往娘的坟头能走通的是外婆家的村子，那一定会有妈妈的熟人走动的，若是和妈妈一块去，那便会产生一些有利的因素。想到这里，康素贞很快走进了康家的大门。
见爸爸坐在门内，他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在仔细地看着一张旧报纸，康素贞连忙走上前。就在这时，康大功也听见了动静，他把目光从那张旧报纸上移开，看见康素贞走过来，连忙要从那张大圈椅子上站起来，但几次努力都没有凑效。
康素贞连忙上前，轻轻地摁着康大功的肩膀：“爸，你坐着看吧，我没有啥要紧的事，妈妈呢？我要跟她出去一趟”，因为此时康大功的听力已经明显的下降，所以，康素贞的声音很大。
康大功扭动了一下身子，朝灶火的方向看去。这时，妈妈听见了声音已经从灶火里走了出来。
“你快给孩子做点饭，让她吃了饭你们再出去”，康大功嘱咐芬芳。
康素贞看着爸爸又在椅子上坐定，她连忙走到妈妈的跟前，和妈妈一同进了灶火。
“贞贞，有事？”妈妈问道。
“老二早饭后都出去了，到现在一点信儿也没有，电话也没人接，有人看见他去坡上了，我怀疑他去了娘的坟上”。
“啊”，妈妈心里一惊，她知道自己的闺女万不得已是不求人的，就连忙把案上的碗筷往里边推了推，解下身上的围腰对康素贞说：“咱俩这就往山上去看看······”。
两个人到了康大功的面前，妈妈说：“饭都做好了，你自己去吃吧，我和贞贞出去一趟”。
康大功连忙取下那挂老花镜，把眼光盯在康素贞的脸上，康素贞说：“爸，我不饿，我和妈妈去外婆家有点事······”。
两个人慌慌张张地通过了“东村”，径直朝“金岭”走去。远远的，康素贞看着娘的坟头没有苏老二的影子，但她还是来到娘的坟前。看得很清晰，娘的坟头有人跪过的痕迹，明显是苏老二来过这里的，可此时他又去了哪里呢？
就在这时，康素贞的耳边隐约听见有人哭喊的声音，那声音尽管嘶哑，但那频率和气脉就是苏老二的，时断时续，时高时低。
康素贞跑步来到妈妈的跟前：“妈，你听”。
“听啥”？妈妈问她。
“我听见老二在哭喊了”。
妈妈集中精力，她似乎也听到了一种声音从铜岭那边传过来。
两个人不由分说，趟着草丛荆棘朝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奔去，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已经很分明地判断出，那就是苏老二的声音，一会儿是在吆喝，一会儿又像是在唱，并且唱的韵味，豫剧的旋律十足。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来到那块田地里，一下子都愣在了那里，她俩看见苏老二就那样趴在地上，时而摇头，时而晃脑，时而闭目仰天······。康素贞还看见她的男人苏老二的脸面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泪水和鼻涕。
这是咋了？自己的男人早上起来还人模人样的，此时咋就衣衫不整，满脸尘土，浑身瘫软，行为怪异了呢?尤其是听到他一口一个“薛老三”的时候，在这人迹罕至的山坡上，康素贞一下子毛骨悚然起来，她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着苏老二，一时间目瞪口呆，木偶一样。
“贞贞，他一定是‘鬼附’住身子了，你不用害怕”，妈妈见状，就安慰她。
“妈，这可咋弄呀”？
“这得请个‘神家’烧纸烧香，磕头作揖，把‘鬼’撵走才中，不敢时间太长了，那样会伤他的身子的······”。
“妈，这可咋弄啊”？康素贞又急切地问。
妈妈在发愣，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山上，哪里来的“神家”和“纸，香”呢？
见妈妈仍在那里毫无办法，康素贞一下子扑上前，她紧紧地把苏老二揽在怀里：“你······你······”。
康素贞哭了，眼中心里那个动作敏捷，目光犀利，额头饱满，双肩挺拔的人，咋会一会儿不见就变成了一个这样思维怪异，四肢失调，浑身脏臭了的人了呢？难道自己为之付出的代价就这样结束了？
康素贞连忙用一只手捂住苏老二的嘴，她连连说：“老二，你醒醒，你快醒醒，我是你的康素贞啊，你咋这样呢？你是打算抛弃了我吗？你······，你······，你不可怜你自己，你不可怜家丁和家贝，你真的不可怜我康素贞了吗？你······”。
“我不是不可怜你，是他不叫我可怜你”，苏老二说。
见苏老二和自己搭上了话，康素贞连忙问道：“谁不叫？谁不叫？是谁不叫？······”
“就是这个薛老三，是他拦着这路不叫我走，不叫我回家······”，苏老二说着，抬起手指着康素贞身后的那片空中。
“薛老三，你何德能？
四肢发达胸中空。
我要当个大法官，
不叫你坐牢不判你刑。
弄个庭院养着你，
风骚的女人任你疯。
酒海肉山浸着你，
万元大钞满屋棚。
钞上印着你的像，
威风凛凛居正中。
······
薛老三，你何德能？
怎知‘天道’卧‘苍穹’？
‘物极必反’硬道理，
堆金叠玉有何用？
······
薛老三，你何德能？
当个‘皇帝’啥作用？
‘皇帝’毫厘心不正，
乌烟瘴气坏民风，
······
”
康素贞见苏老二还是一句一个“薛老三”，并且还用手指指着自己身子的后面，她猛的一个寒颤，条件反射一样扭过脸朝后看去，但她什么也没有看见：“老二，你不知道我没有胆量？你不要再提他了，你有啥委屈的话给我说，我说过了要为你分忧的，咱不要再提他了啊，我真的害怕了，你就不怕把我吓死吗？······”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空旷的银岭上连一个人也没有，“呼呼”叫唤着的“顺山风”欢快的掀动着康素贞的衣衫，掀动了她的头发，康素贞目不转睛地看着苏老二的脸，她真的害怕自己的身后会突然站起来一个“薛老三”来，她紧紧地又把苏老二抱上，把她那惊恐的脸面贴在苏老二的胸前，大有同归于尽的慷慨。她任凭苏老二语无伦次的，嘶哑的声音回荡在“银岭”和“铜岭”之间的山洼里。
妈妈已经等候在那里多时了，她的心里清楚，面前的苏老二一定是被薛三喜的“鬼魂”“附住”了。当她看见自己的贞贞颤抖着身子依偎在苏老二的怀里一筹莫展的时候，她突然朝前迈了几步，在地边的一棵椿树上折下一根筷子一样粗细长短的枝条，然后扭过身子，朝着“金岭”，“银岭”和“铜岭”三条山脉延伸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下去，把那根枝条插在地上：“老天爷，山神爷，我给你们磕头作揖了啊，薛三喜这人不地道，死了也都算了，还‘附住’俺家闺女的男人，我求求您老人家行行好，赶紧把俺闺女家男人身上的那个‘鬼’赶跑吧，他可是正领家干事的呀，老天爷，山神爷，我给你们磕头作揖了啊，薛三喜这人不地道······”。
就在这时，康素贞怀中的苏老二突然停止了沙哑的话语，他挥舞着的手臂无力地耷拉在康素贞的背上，他活动了几下子脖颈，最后，把眼光落在康素贞那蓬乱的头发上：“贞贞，咋在这里呢”？
听见苏老二的问话，康素贞连忙抬起头，泪眼看着苏老二信球一样的面孔，她没有说话，她无从解释，他知道怀中的苏老二清醒了过来。
“老天爷，山神爷，我给你们磕头作揖了啊，薛三喜这人不地道，死了也都算了，还‘附住’俺家闺女的男人······”，听见妈妈一边磕头祈祷的声音，康素贞连忙松开怀中的苏老二，上前拉住妈妈的胳膊：“妈，看你说那是啥？啥是‘俺闺女的男人’？你‘半个儿’过来了，咱赶紧回家去吧······”。
妈妈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走到苏老二的面前，她伸开双臂将苏老二从地上抱起来，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孩子，我是知道你受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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