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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妈妈唤回屈死鬼,贞贞夜间走金岭。


  忽然一阵寒风从她的后背刮来,又通过他的袖口和棉袄的下边缘钻进她的身子里,她感到好像有很多根钢针通过她的肌肤刺向她的心。这时,她又看见前面还是站着那个苏老二,他缩着脖子,两手紧紧掩着身上的那个小棉袄,一脸猥琐的在瑟瑟发抖。康素贞立刻走上前,想拉他一把,当她扑上去的时候,她的手触及到的是一棵大树,那树上的“疤疤喇喇”把她的手碰的生疼生疼。

  这时,她又清醒过来,黑暗中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那是“黑眼沟”边的那棵老榆树,这棵老榆树下就是大塔村通往苏家屯必经的翻沟之路。

  康素贞狠狠地朝那棵老榆树上吐了一口唾沫,她从没有骂过人,甚至在心里都没有起过骂人的歹意。就在那时,康素贞狠狠地说:“你苏老二就冻死在这‘黑眼沟’边吧,一个急功近利,妄自菲薄的小人,你死了都不知道是咋死的,这‘黑眼沟’就是埋葬你的地方”。

  康素贞从心里诅咒着苏老二,她又情不自禁地沿着那条下沟的小路朝沟下走去,很快,她来到了沟底。但她没有沿上沟的那条小路往上走,神使鬼差地沿着另外一条朝沟底纵深处发展的小路走去,一会儿,她来到了小河旁的那个“大口井”的边缘。

  “大口井”,顾名思义是一个“口”比较大的井,也不知道是那一代人在这个地方挖的这一口井,在深沟小河边緣,只要有一定的深度就是会常年有水的。

  那是人们用来旱天里,小河断流的时候应急用的。时间长了,人们便在那口井的边缘处用石头砌了一个很规整的井口,以防人们捞水的时候,在井口撒水而泥泞。

  康素贞站在那“大口井”的边缘朝井里看了看,看见井里晃沿沿的水面上映照着天上的寒星。她知道这个“大口井”里有四个“屈死鬼”。一个是她的邻居媳妇,当年因为和婆子吵架想不开,跳下去了淹死了;另一个是村里面的王木匠,他是因为和薛老喜在金岭上吵了一架,也是想不开跳到“大口井”里淹死的;另外两个,一个是大塔村的;一个是东村的,具体的情况她不了解。

  这个“大口井”,当时就是周围几个村子“火葬场”的代名词。村里的人若是吵架了或者是发生争执了,往往都随口一句:“谁不凭良心了,叫他下‘大口井’”。平时有些家庭成员闹别扭了,或者是生气了,若半天见不到人,都先到这个“大口井”里找一找,“大口井”里没有找到,那些找人的人心里便会轻松许多。

  这个地方平时很瘆人,平时是人迹罕至的。

  但是,此时的康素贞一点都不害怕,她就是来到这个地方寻找解脱的,她就是来到这个地方寻找那些“屈死鬼”问一问,她康素贞的命运为什么也这样的惨烈。

  康素素想到这些,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黑暗中,她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对面高高的土崖上,那一匹匹突兀的土峰在朝着她狞笑。

  这时,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她康素贞留恋的地方了,她一下子坐在那井沿上,两条腿耷拉在井下,就在她摁住身子下面的那块大石头,翻身往下跳的时候,突然听见对面沟上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并且是哭着喊着:“贞贞,贞贞,我的贞贞呀,你听见妈妈喊你没有?妈妈是对不住你呀,你听见了赶紧答应一声,你答应我呀!你听见没有,我的闺女呀,你答应了我,咱俩过,咱谁都不跟他们了······”。

  是妈妈的声音。

  康素贞抬头朝沟顶上望,看见两边沟顶上都有手电筒的灯光在晃动。

  “贞贞,我可怜的闺女呀······”,妈妈的声音在逐渐地变小,后来便听不见了,沟顶上的灯光,一会儿都晃了过去。

  是呀,别的什么都顾及不上了,也没有什么值得康素贞顾及的了。但听到刚才沟顶上妈妈声嘶力竭的呼唤,康素贞的心里立刻又泛起了一丝怜悯之心,那个可怜的妈妈是需要我慰籍的呀。

  不能就这样死,这样死正合了苏老二的意。这样死了,对李长生和李家的影响都是不好的。

  想到这里,康素贞又摁上那块大石头,两条腿又从井里抽了上来。她站在那块大石头上正要回答妈妈的呼唤,但她没有张开嘴,她清楚这样的结果还是回到李家去。

  康素贞能够想象的到,一会儿,沟顶上的那些人便会沿着他刚才走过的路朝这里走来,并且他们手里都有手电筒,那灯光只要照住了她,她是一定要回到李家的。想到这里,她连忙又沿着刚才的路往回走,到了那条通向沟顶小路上的时候,康素贞没有朝沟顶上去,她沿着“黑眼沟”沟底小河边的那条小路一直朝上走去。这条小路,她跟着小时候的伙伴们走过多次,知道这条小路的尽头就是苏家屯的“金岭”和“银岭”的山脚下。

  一路上,她不时地跳进小河里;不时的被裸露在河沿上的烈疆石磕碰的疼痛难耐;不时的被土崖上疯长的荆棘挂得头破血流。当她渐渐地感觉到“黑眼沟”越来越浅了,脚下的土路逐渐都变成石头了,她便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金岭”和“银岭”的山脚下了。正在这时,康素贞隐隐地听见像有一声鸡鸣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当康素贞磕磕绊绊地来到“金岭”的山上,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她实实在在走不动了,一下子坐在那一块熟悉的青石上,迷迷糊糊的就要睡去,还没有等到她把眼合在一起,一股凉意突然扎进她的心房,她打着寒颤又站起身来,看见山下隐隐约约的有人朝山上走来。她知道,那是村里干活的人要“日出而作”了。

  康素贞怕被熟人碰见,也怕被生人碰见,因为此时此刻,她身上穿着一身鲜艳的新婚礼服。

  想到这里,她身上似乎又有了一丝的力气,转身朝山头上走去,不知道随后上帝将要给她什么样的遭遇,但她只能这样毫无目的奔命。

  康素贞艰难地上了山顶,又沿着山顶往山那一边下了一段路程,这时,太阳已经快要正午了,她所处的山坡正好是向阳的地方,那太阳好像一下子有了温度。她的身子好像散了架,实在是迈不动自己的脚了,她选了一个低洼的,更加朝阳的草地,一下子倒在那片草地上睡着了。

  当她睁开眼睛,看见太阳已经偏西了,她起身坐在草地上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此时此刻的康素贞,无论怎样地想,总是想不出一个是自己满意的方案。

  最后她不得不决定,不回苏家屯,不回大塔村是目的。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使死了,饿死了,冻死了,或者被野兽咬死了,甚至被他们抓回去了········,那就听天由命了。

  康素贞正要起身往山下去,但她又清清楚楚地看见山下就是一条大路,路上车来人往的,一旦被人们看见自己穿着这样一身的新婚礼服,一副这样的模样,那不是······。

  这时,她又坐了下来,要等到傍晚时分再下山,待到那条道路上没有人的时候穿过那条道路,朝山里面一直走下去。

  当太阳落到西山的下面,康素贞又站起身来朝山下走。这时候,饥渴疼痛在折磨着她,但她还是强装着骨气迈开了脚步,也许这就是她最好的生存方式,她就是想通过这样的疼痛麻痹自己的意志,麻痹自己的知觉。

  康素贞踉踉跄跄地来到山脚下。这时,她忽然听见一阵狗叫的声音,她知道那狗是因为自己叫唤的。那个时光,将就着还能看见眼前是一个石子儿厂,几间房子孤零零地立在冬夜的寒风里。看样子,厂里干活的人都下工回家取暖去了,只留下这条狗在看场子,从狗叫的声音里可以判断出那条狗是拴着的,她心里顿时有了一点勇气,但当她越来越接近那石子厂的时候,那条狗不再叫唤了,并且从鼻腔里发出一种“哼哼唧唧”的声音。

  再近一点,康素贞看见那是一条个子很大的狼狗,因为天黑了,已经看不清楚它是什么颜色,只是那条狗把脑袋扎在地上,那条硕大的尾巴频率极快的,以最大的空间弧度甩来甩去。

  康素贞立刻感觉到了一种人性的友好。

  她不由自主的又朝前走了几步,看见那是一条黑黄相间的狼狗,那狼狗拴在那间房子山墙一边的一个铁架子车上。这时,那条狗不再甩尾巴了,它虎坐在地上,仰着头望着她,一点声音都没有。

  康素贞这就打算走过那个石子儿厂。忽然,她闻到了一种粮食的味道,那时刻,凡是会下咽的东西都会引起她高度的敏感和食欲。她抬头看见,就在那房子的窗户台上放着一个很大的粗碗,是她从来没有用过的,她又模模糊糊地看见那碗里放有东西,就条件反射地走上前去。

  谢天谢地,康素贞在那个碗里发现了一个不完整的“截头糕儿”蒸馍,她知道那是那条狼狗的食粮,但这个时候,她顾不了任何体面和什么“道德约束”了,顺手拿起来,几口便将那“截头糕儿”蒸馍吞了下去。

  康素贞走下山去,横穿过那条马路,越过和那条马路并排着的,已经结了冰的小河,又走上了对面的那架山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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