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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两颗心


  沈君兆有严重的自残倾向, 这事只有雍理知道。


  十五岁那年,亲眼目睹沈君兆把佩剑刺进小臂,雍理毕生难忘。


  他当时心疼得要死, 直沈君兆这?做什么,心不痛快干嘛要折腾自己身体。


  沈君兆告诉他:“不小心。”


  那时雍理以为他?敷衍他,后才?,?真的——不小心。


  他不?有意伤自己,而?不自觉已经这样了。


  儿时?被虐待, 沈母心?好时抽他鞭, 心?不好时更??抽得他血肉模糊。


  沈君兆也不会哭, 不喊痛, 只?安安静静地跪在那儿。


  沈母从不让外人瞧见,打完了又会亲自给他处理伤口——算不上多温柔,却?年幼的沈君兆?够感觉到的仅有的温柔。


  雍理知道这些时,沈母已经离?。


  沈君兆他说这些时,十分轻描淡写,好像并不值提。


  雍理边边哭, 捧着他的胳膊亲了又亲, 只?重复句话:“别伤害自己, 无论生什么事, 定不要伤害自己。”


  沈君兆:“……”


  雍理抬头看他:“答应我!”


  沈君兆极重承诺, 又最不愿骗他,所以微微侧头, 沉声不语。


  雍理的心凉了半截:“好了好了, 不用承诺,以后有朕在,朕定不会让你受半点伤。”


  御驾亲征前, 雍理每日?要检查沈君兆的身体,甚至为此和沈争鸣对抗。


  谁?不可以伤害沈君兆,哪怕?他父亲,哪怕?他自己。


  那段时间,沈君兆也的确没再受过伤:他日夜伴着他,便?个没有人性的空壳,也被暖得有了人气。


  可惜没多久,雍理便御驾亲征了。


  他?为了沈君兆而去,却也残忍地伤害了沈君兆。


  ***


  品朝服下如此狼狈不堪,雍理心疼得说不出话。其实他也不?说什么,他太清楚沈君兆骨有多骄傲,这模样暴露给任何人??耻辱,包括他。


  “你别乱动,”雍理动作极轻地给他拉好衣袖,道,“朕给你清理下。”


  沈君兆喉咙涌动了下,终究?没拒绝。


  雍理已经去找伤药,他眼全?泪,盯着储物柜的药瓶看了许久也看不清,可这不争气的眼泪偏就擦不干净。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书?读到狗肚去了!


  只?他想到年幼的沈君兆,想到他受的那些委屈,想到他委屈到已经不知道什么?委屈,就眼泪止不住。


  可算?找到了止血和止痛的药,雍理又扯了干净的布条。


  清洗后上药再包扎,他动作麻利轻巧,不比太医院的太医差。


  布条挡住了血肉翻裂的伤口,却挡不住心口密密麻麻的刺痛。


  雍理哪还敢说什么,只恨不得抽死昨日的自己——明知他这毛病,又何必去刺激他。


  反倒?沈君兆面无表?道:“陛下无关。”


  雍理心中五味杂陈,只?胡乱应着:“朕知道。”


  沈君兆眉峰蹙了蹙。


  雍理怕他难堪,视线?不敢落到他胳膊上,只努力换了话题:“明日梁铭就要入京了。”


  沈君兆:“嗯。”


  雍理脑有些乱,得也不得章法:“杜景修的人?不?也潜进了。”


  沈君兆继续应着:“对。”


  雍理复又道:“那金菩像为什么会经了李义海的手。”


  沈君兆这个受伤的人反倒头脑清晰,条理分明:“陛下怀疑孙田和。”


  雍理被他点醒,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今年的万寿节实在非比寻常。


  帝王整寿,还?意义非凡的及冠礼,再加上如今大雍政绩清平,百姓安居,国运蒸蒸日上,从哪个角度看?该大办特办。


  从百姓的角度看,这规模也着实不小:


  各地总兵贺礼如云,珍品流水般上贡,羡煞旁人;六州各族也纷纷派出使臣,由他们的圣梁铭亲自带领入京朝贺;朝廷更?放了恩科,减免赋税,虽说没有大赦天下,但已经让百姓体会到了实打实的好处。


  如此和乐盛?,背地却?风云暗涌。


  总兵贺礼如云,?恭敬还?挑衅?许多珍品连首京?家?没见过,已?种无礼的炫耀。


  六州贺更加居心叵测,且不提梁铭背地做了些什么,明面上已经大张旗鼓耀武扬威。


  再说放恩科和减赋税,雍理为了这届恩科,把?族们又给得罪了个遍,减赋税更?动了既得利益者,少不了又?番折腾。


  最近?族闹得如此凶,雍理有心推新政不无干系。


  ——全国科举,废除蒙荫,天下士视同仁,再从皇族宗室?族手收回封地……


  这条条落下去,百姓得益,?族却?要伤筋动骨。


  沈君兆和雍理的矛盾越白热化,这些外因不无关系。


  可动不动呢?


  前朝如何陨落,谁人不知?


  ?家势力盘根错节,封地赋税重再重,撑死得撑死,饿死的饿死,民不聊生,如何不反?


  为君不为民,犹如渡江凿空船,国家怎?不覆!


  沈争鸣总对雍理说:“陛下急不得,此事需徐徐图之,从长计议。”


  十年过去,雍理费尽心思也不过带出了个乌弘朗,就这还得派人死盯着他,生怕哪天这刺头被人暗杀。


  其他的,又哪?说培养就陪养得起!


  科举三年届,雍理等了这许久才等到今年万寿开个恩科,结果这帮?族老大不乐意。


  他若?改为年取,天下士同试,这帮老东西不得直接逼宫造反!


  连梁铭?知道沈君兆要反了他,足以见得这些人有多蠢蠢欲动;再说那杜景修,病秧个还不快快入土为安,非得撑着那口气光复前朝。


  也不想想前朝为什么亡了。


  心没有百姓,眼中没有凄苦,光复了前朝继续坑害中原百姓吗!


  雍理但凡不?圣贤书读多了,早他妈撂挑了。


  这破皇帝谁爱干谁干,他本就不?这劳心劳力的性。


  偏生他娘亲打小给他启蒙,讲得最多的就?责任字。


  在其位谋其政,任期职尽其责。


  他不仅要做下去,还要做个千古名君!


  雍理叹气道:“你别多心,朕不?怀疑你。”


  孙田和?大雍挂名的右丞相,按理说和沈君兆权力相当,但他早年?沈家家臣,迹后也?为沈争鸣马首?瞻,等到沈争鸣退了,他虽还挂着右丞相的职,却极少管事,加上儿孙少怀跟着沈君兆,孙田和必然?个合格的沈党。


  雍理提到李义海,沈君兆立马说起孙田和也?因为李义海?礼部尚书,孙少怀?礼部侍郎。这金菩像落在李义海手,极有可??孙少怀所为。


  那么兜兜转转,和梁铭私下有勾结的哪?孙田和,分明?沈君兆。


  若平时,沈君兆准要冷冷句:“陛下怀疑便怀疑,又何必欲盖弥彰。”


  但今日他说不出口,抬眼就?小阿理通红的眼眶,他不忍。


  沈君兆索性顺着他心思道:“梁铭无非?要挑拨离间。”


  只这句话,雍理眼睛便亮了。


  何为挑拨离间?


  首得他们心,才容得下挑拨。


  仅?这般,雍理?像到?话般快活。


  沈君兆……见不得。


  雍理声音不自觉就轻快了:“朕也这般觉得,梁铭这小定?想要利用李义海挑拨我俩,李义海本就?你的人,他故意做出?送暗信的模样,若?被朕的人?了,自然会怀疑你他有勾结;若?被你的人察觉了,看信的内容便会借此生事,少不了恶心朕番。”


  雍理继续道:“只要你和朕闹起,梁铭入京事就便宜多了。”


  这样三言两语,雍理已经道出了梁铭的目的,顺便骂句:“全?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人伎俩!”


  两人不成心对着干的时候,事事半功倍——他们想事做事总?和对方合上拍,哪怕连个视线交流?没有,也?配合对方,毕竟相识近十年,还有谁比他更了解他。


  只可惜,再怎么了解也?两个人。


  两个人就有两颗心。


  全?为对方着想,反而不?条心了。


  沈君兆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收到背后,缓声道:“上不了台面,却有效。”


  雍理:“……”


  此话元曜帝无法反驳,如果不?李义海作死奏请立后,他又误打误撞留下李擎,沈君兆不围了李府,只怕还真没这么快?金菩像中的暗信。


  等梁铭入京,安排人手爆出这东西,以他和沈君兆互相不信任的状态,这挑拨离间稳稳当当,不知要给这狗贼留下多少可乘之机。


  信任不信任这个话题太过危险,不适合多聊,雍理又道:“昨日你说有计策对付梁铭,说朕?”


  沈君兆竟没再绕圈,说道:“不?让他死在大雍,也不?让他刚回六州便暴毙身亡,只?循循渐进。”


  雍理:“作何讲?”


  沈君兆:“大雍统十年尚且内乱不休,六州乱了数百年又岂?梁铭短短两年光景?震住的?”


  雍理蹙眉:“你没见过他,他这人有些邪性,还不知从何处学了些妖术,很?唬人。”而六州百姓神权大于王权,还真?被他唬得愣愣的。


  沈君兆又道:“既?妖术,破了便?。”


  雍理愣,蓦地想到些什么。


  沈君兆已经说出口:“万寿节上,六州蛮族大不敬,其罪当伐。”


  此伐非彼罚,?征伐的伐!


  雍理抬头盯他:“大雍刚修养十年,如何?再起战乱!”


  沈君兆:“不破不立。”


  雍理又道:“不可!朕如今不开身,老将断不会接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这两年扶持的卫鸿等人又年轻稚嫩,如何担得起此等……”


  沈君兆忽地柔声道:“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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