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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一轮下弦月


  我输了?

  哪怕最后一剑,已经换成了左手剑。

  更是使出了最完整的山水共情,却还是输了?

  他的剑很快。

  快到,快到我都没能够看清楚他出剑的方式。

  李子衿仿佛不再置身于一座问剑台上,脚下也不是什么颠渎,附近没有什么倒瀑,一座不夜山,在场观看问剑行的数千名扶摇九州炼气士,更是荡然无存。

  听不见外面的喧闹和雨声,感受不到姜襄的杀意。

  这里,跟那里,是两个世界。

  李子衿摸了摸左脸,脸颊那道小而浅的剑伤,口子里还有一股温热,缓缓流淌,他看见自己手指上的鲜血。

  那股血腥味,那么真实。

  而刚才在问剑台上的一切,如梦如幻,如泡如影。

  如同那水中悬挂天边月,如同那镜中少女画红妆。

  真实而梦幻,可触不可及。

  他明明蒙着眼,却反而可以“看见”周围的一切。

  是梦吗?

  少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之上。

  李子衿往下一看,是黑暗,是深渊,是他内心最本能的恐惧。

  抬起头望向前方,是那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另一处悬崖峭壁。

  那一边,是光明,是希望,是少年最期待的未来。

  两座山崖之间,缺少了一座“桥”。

  他转头向身后望去,是姜襄,他手中握着一柄,剑?正朝着自己缓缓走来,脸上挂着微笑。

  只见剑柄,不见剑身,却在剑柄下面,有鲜血不断滴落。

  那是他的血。

  在看清这一幕之后,李子衿左脸脸颊,出于本能的产生一丝疼痛,又让他更加确定这不是梦,不是假的。

  前有万丈深渊,后有姜襄持剑。

  李子衿进退维谷。

  “这是哪里?”他问姜襄。

  那个变得极其陌生的姜襄,手握一柄仙剑含光,只是前行,不曾言语。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李子衿的心跳,陡然加速。

  他开始流汗,开始恐惧,他开始颤抖。

  他猛然低下头,发现自己手中也有一柄剑,却不是那柄苍翠欲滴的古剑翠渠。

  而是一柄,剑身漆黑,如同影子的剑。

  在姜襄那柄含光剑所散发出的光芒照耀下,李子衿手中那柄漆黑长剑,才显露出它本来的面貌。

  这是?承影?

  李子衿不敢相信地看着被自己握在左手的仙剑承影,这是承影剑的完全形态。

  可它明明已经破碎了?

  有一个声音猛然在李子衿心湖响起。

  是一个少女。

  “快出剑啊,再不出剑,就来不及了!”

  李子衿无动于衷,没有止住左手的颤抖,他怎么连剑都握不稳了。

  又有一个老人的声音,在李子衿心湖响起。

  “你不是万古剑主吗?不是承影剑的主人吗?怎么这么窝囊?我真后悔把承影剑交给你!”

  之后,逐渐出现了数名少年亲近的人,他们都在出声呵斥李子衿。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一个连剑都握不稳的剑客,还报什么仇?”

  “问剑昆仑山,就凭你?”

  “你配拿承影剑吗?”

  “跳下去吧,不敢出剑的话。”

  “把半卷天书交出来吧,你这样的废物,是管不住天书的。”

  “跳下去,就不会痛苦了。”

  “废物······李子衿······你就是个废物,害死了我爹娘,害死了郡守府上上下下七十六条人命,害死了太平郡十万人。”

  “你就是个祸害,我爹真不该收留你,快去死啊。”

  李子衿闭着眼,剧烈摇头,举起承影剑对身前胡乱挥砍,举足无措,崩溃喊道:“别说了,别说了······”

  一袭青衫猛地退后一步,踩落无数碎石,那些碎石摔落深渊之中,久久没有回音。

  那个“姜襄”,手握仙剑含光,已经走到少年身前,他面无表情,瞄准李子衿的脖子,一剑横抹。

  含光剑绽放出无比刺眼的光芒。

  “喂,色胚,死没死啊,没死就醒醒?”

  李子衿满头大汗,睁开眼,外面的阳光从窗户渗入屋子,极其刺眼,不能直视。

  他微微睁开一只眼,看见眼前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在金色阳光下,是一个从画中走出的黑衣少女。

  明夜。

  少女就如同一盏明灯,点亮黑夜,将他从无尽黑暗的噩梦深渊中拉扯出来。

  “人如其名啊。”少年小声嘀咕了句。

  那黑衣少女瞥了眼躺在床上那位,没好气道 :“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

  李子衿躺在床上,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身子,全身骨头瞬间如同散架一般疼痛不已。

  “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扯开话题,“明夜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在问剑台上?”

  李子衿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开始回忆起,在问剑台上跟那个姜襄的交手。

  最后一刻,姜襄弓着身子,如同一轮上弦月,身体一闪而逝,眨眼间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已经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换左手握翠渠剑,身子向后一倒,猛地弯腰,然后提剑向上一挑,以无比刁钻的角度,一剑挑向姜襄的脸颊了。

  只是姜襄的速度太快。

  实在是太快,快到让人匪夷所思,快到让李子衿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翠渠剑有没有那丝触感。

  那丝划过姜襄脸颊的触感。

  然后少年就好像瞬间离开了问剑台,出现在了一个悬崖峭壁之上,前面深渊,后面姜襄,对面也是一座山崖。

  当李子衿低头望向深渊之时,仿佛深渊之中也有一双眼睛,在望向少年。

  那是一种让他毛骨悚然的感觉。

  也是姜襄那一剑最精髓的存在。

  恐惧。

  如果还有机会见到姜襄,李子衿很想问问他,那一剑的名字,是否如自己设想的那般。

  姜襄最后一剑太过厉害,让李子衿到现在为止都还如同身临其境,直面那一剑的威势。

  毫无疑问,如果在问剑台之外,他会死。

  姜襄那一剑,让李子衿现在都还背心发凉。

  而且少年敢肯定,那一剑本该是横抹过自己脖子,一剑封喉的,却不知为何,那个姜襄在最后关头,手指微微压下剑柄,导致剑身向上轻轻一抬。

  本该将李子衿封喉的一剑,就转变为擦过少年的左脸脸颊。

  他赶紧伸手摸了摸脸颊,果真有一道小而浅的剑伤,已经结痂。

  明夜皱了皱眉头,说道:“劝你别碰,之前已经有不夜山弟子替你上过药了,我爹说过,受伤之后再用手摸,伤口会好的很慢。”

  在好意提醒完这个“色胚”之后,黑衣少女又递给李子衿一个杯子,里面是弄玉小筑旁边的井水,甘甜清净。

  之后她才开始回答起李子衿先前那个问题来。

  她好奇道:“昨天的事,你不记得了?那个农家外门弟子姜襄,最后赢了你,然后你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一直杵在原地,袁副山主用‘惊魂铃’都叫不醒你,便让人把你抬回弄玉小筑休息了,不夜城那边太吵,会影响你恢复。”

  少女看着李子衿不像是装出来的懵,便将信将疑道:“你真不记得了?”

  李子衿喝完那杯井水,苦笑摇头,“若是记得,我干嘛多此一问。”

  明夜冷笑一声,“那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保不齐是······”

  少女好像反应过来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可能会把她自己一起骂了,便顿时收声。

  李子衿问道:“那明夜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黑衣少女脸颊微红,皱眉道:“你问题这么多做什么,烦不烦?”

  她想了想,又怕不解释清楚反而会叫他误会,便咳了咳,解释道:“不夜城太吵,我住不习惯,所以这几日我都是一个人在弄玉小筑,这里安静,适合练剑。袁副山主派不夜山弟子把你给抬回来之后,我不是想着你也许是我下一场的对手么,要是提前死了,我还跟谁打?这不就过来瞧瞧,是死是活,既然没事,那我走了啊。”

  明夜转身快步走出房间,在合上房门的时候,李子衿还是努力坐直了身子,坐在床上,笑着对她说了句:“无论如何,多谢明夜姑娘了。”

  黑衣少女关门的动作明显一滞,随后啪一声猛地给门拍上,又转过身在门口站了小会儿,才真正离开。

  其实也没走远,就在弄玉小筑院中练剑。

  黑白双剑划破长空的声音一沉闷,一尖锐,极有辨识度。

  李子衿在房内闲来无事,便一瘸一拐地拖着身子走到窗边,推开窗,靠在窗沿,一手撑着右边脸颊,手肘搭在窗沿上,看那少女练剑,看得津津有味。

  看着明夜练剑,李子衿啧啧称奇,用赏心悦目都无法表达少女的身姿了。

  这才叫真正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不论明夜双剑在鞘的时候,是怎样的气质,当她拔出黑白双剑以后,便像另一个人,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在这一点上,她其实跟姜襄有些相似。

  剑在鞘中,和剑在鞘外,不可相提并论。

  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

  李子衿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不只是姜襄和明夜,就连他自己,入鞘与出鞘时,都是两种气质,两个人。

  姜襄平时看起来不经打,柔柔弱弱的农家炼气士,似乎牲畜无害,给人一种他像是一只小白兔的错觉。

  可当他手握长剑,即便是一柄从袁天成那里借来的避暑剑,一柄自己从未使用过的剑,在他手中都能发挥出近乎于人剑合一的气势。

  无剑在手的姜襄,牲畜无害,弱不禁风。

  持剑在身的姜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而黑衣少女明夜,出鞘与不出鞘,并非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而是“一半”和“一半”。

  她剑不出鞘,是如同孤高雪山一般的光景,大雪封山,飞鸟尽绝。

  她拔剑出鞘,就换成了如火山一样的气势,烈焰滔滔,熯天炽地。

  在李子衿眼中,黑衣少女是火也是水,是山亦是海,是日又是月,是明,是夜。

  两道剑气顷刻而至,各自摔在李子衿左右两侧窗沿上,发出“咚咚”两声沉闷的声响,吓了李子衿一跳。

  那个黑衣少女手握双剑,原地站定,“看什么看?”

  李子衿呵呵笑道:“我在看今天太阳挺大,不夜山的‘夏’说来就来啊,哈哈。”

  她一挑眉:“是要问剑?”

  李子衿摇摇头。

  明夜皱眉,“那就滚。”

  少年点头,“好嘞!”

  李子衿麻溜儿地关上窗户,坐回床上,陷入了沉思。

  在那个噩梦里,姜襄手中那柄,剑?到底是什么。

  而自己手中的承影,又为何是完好无损的模样?

  分明应该还在剑阁慢慢修复才对。

  李子衿鬼使神差地,以那位早已开天飞升离去的老前辈教给自己的一句口诀,悄悄以心声尝试跟承影剑建立起联系,却发现怎么都成功不了。

  确实是在湖心亭一战之后,仙剑承影就陷入沉睡了。

  大概真跟那位老前辈说的一样,只有等自己跻身金丹境之后,才可以拥有完整的承影剑吧。

  唉,就是自己资质真不如何啊。

  在凝气境就卡了这么久,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跻身金丹地仙?

  可别都过了苏斛的三年之约,自己还是个二境“大修士”吧,那他觉得都没脸去见自己的八境婢女了。

  要是三年金丹还好,李子衿怕就怕照这个速度下去,自己跟老前辈的十年之约都过了,都已经无需为他保管半卷天书了,都还不能跻身金丹,那才是真的让他无地自容。

  会觉得对方把承影剑传给自己,是一个莫大的错误。

  想到这里,李子衿鬼使神差地尝试了一下调动识海中的灵力。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沉浸在心神当中了,有了道门所谓的“内视”。

  少年在内视中,看见自己心湖之上,悬停着一尊巨大的法相。

  法相身形模糊,却是个庞然大物,几乎遮云蔽日,往少年心湖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左手做出握剑姿态,只是手中无剑。

  但是法相做出的姿势,跟自己在问剑台上面对姜襄的最后一剑时,与自己的剑骨,完全一样。

  身形向后一倒,弯腰提剑向上一挑,唯一的区别,就只是法相手中无剑而已。

  李子衿心湖之上的法相,就像一轮下弦月。

  而李子衿继续调动灵力,发现它们可以畅通无阻地在体内洞府窍穴流淌了。

  他破境了,是在问剑台上,被姜襄那一剑给逼出了潜力,打破了凝气境的瓶颈。

  少年惊喜道:“筑魂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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