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五章 情之所至
戚寒且尚未及冠，以前基本不喝酒，郁落瞳也没见过他喝醉的样子。
看着眼前喝醉了还如此执拗的人，郁落瞳打从心底里觉得无措。
“他不会来了，有什么事情，你要自己面对，知道吗？”郁落瞳沉声开口，当然他也没指望醉了的戚寒且能听懂。
可是刚才还挣扎着要去找起湛的人，此刻却呆愣在原地，望着眼前的人，似乎把刚才那些话听懂了。
“你要去哪儿？”戚寒且愣愣地问。
“我……”郁落瞳望着戚寒且，那句“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始终没说出来。
虽然知道戚寒且清醒了，就不会记得这些事情了，可是此时此刻，他也没勇气在戚寒且面前说出口。
“你果然不要我了……”戚寒且此刻却完全像个清醒之人，语句清楚，说着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郁落瞳被吓到了，他下意识要给戚寒且擦眼泪，可是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硬生生忍住了。
他收回手，偏过头移开目光，极轻地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该拿戚寒且怎么办。
他能给戚寒且最大的帮助，就是在既定的框架里，尽可能地为他摆平一切。
可是到了如今，他已经不再满足在戚寒且身边做一个兄长。
他的私欲如同膨胀的大球，日复一日，终有一天会爆发。
等一切都到了无法隐瞒的时候，等戚寒且看清一切之后，他还会这么依赖他吗？还会眉开眼笑地跟在他身后喊他起湛吗？
那种不被世人理解，不应该产生的情愫，是郁落瞳心里随时会爆炸的火药。
戚寒且是一簇火苗，郁落瞳真的害怕，当有一天火苗碰到火药，会不会把他们炸个粉身碎骨。
“先喝醒酒汤，听话。”郁落瞳心力交瘁地把醒酒汤端过来，凑到戚寒且嘴边。
戚寒且此刻介于清醒和糊涂之间，他低头望着那碗汤，好半天没反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在郁落瞳觉得戚寒且会抬手把醒酒汤打翻的时候，他竟然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凑上去喝了那碗汤。
郁落瞳长舒一口气，小心地喂着他喝完，又护着他躺下，给他盖上被子，坐在床榻边沉思。
戚寒且喝完醒酒汤之后就陷入了沉睡，鼻息很轻，眉头一直皱着。
郁落瞳端着空碗准备离开，戚寒且放在被褥下的手突然伸了出来，抓住了他的手。
郁落瞳起身起到一半，被戚寒且的这个举动惊到了。
他偏过头看向戚寒且，他依旧闭着眼睛，但是却把郁落瞳的手抓得很紧。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郁落瞳很明显地慌乱起来，理智告诉他要去把碗还给厨房，可是感情却把他牢牢钉在原地，他最后还是坐回了塌边，任凭戚寒且抓着他的手，没有半分挣扎。
他另一只手捏着空碗，力道之大，快要把空碗捏出裂缝。
床榻上的戚寒且也没有半分动静，依旧好好地闭着眼睛沉睡。
两人都遵守着这种无言的默契，短暂地，放弃了理智，任凭自己被感情左右。
戚寒且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先感受到的是屋子里的烛光，而后头部剧烈地疼痛起来，他捂着发昏的脑袋，起身的时候看到桌边坐着霍无无怀，他埋头专注地在写着什么。
戚寒且半边身体是麻的，动一下就倒吸一口凉气。
霍无怀听到声响，转过头看向床榻。
“你醒了。”霍无怀放下笔，走过去扶戚寒且，问：“头疼吗？”
戚寒且点点头，神情很落寞，顾左右而言他地问：“天，天黑了？”
“刚到戌时。”霍无怀扶着他从床榻上起来，走到桌边坐下，贴心地给他倒了水。
戚寒且口干舌燥，仰头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垂着头沉默起来。
霍无怀是个非常懂分寸的人，他什么也没问，把桌上的笔墨归置好，说：“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白前辈他们还等着你吃晚饭呢。”
戚寒且心里五味杂陈，看向了霍无怀写的字，是《诗经》里的《樛木》。
“来照顾我这个醉鬼很无趣吧？失礼了，抱歉。”戚寒且低声说。
霍无怀笑笑，说：“你就是安安静静躺着而已，谈不上照顾。”
“谢谢。”戚寒且好像一瞬间长大了，恢复了那种白昔最想让他一直保持的状态。
霍无怀不动声色地看着烛光下的戚寒且，心里忍不住泛酸。
多像啊，戚寒且现在这个样子多像当初霍无怀在霍家培养出来的霍公子，待人有礼，礼貌疏远。
其实霍无怀更喜欢戚寒且活泼开朗的样子，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戚寒且身上悄然滋生，他开始成长，开始封闭自己的内心了。
长大好像的确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长大不是年纪的数字达到，而是戚寒且也变成了可以压制自己内心的时刻。
就像霍无怀，他是个标准的模子，尽管上午还情绪失控，在戚寒且面前泣不成声，可是很快，他就能整理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
戚寒且脑海中闪过一碗醒酒汤的画面，但是他甩了一下头，把那些画面抛之脑后。
“小白她……”戚寒且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安慰霍无怀，但是开口才发现自己词穷，平日的大道理在此刻突然狗屁不通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没关系。”霍无怀极轻地笑了一下，但是眼睛里完全没笑意，盛满悲戚。
“选择？”戚寒且把这两个字在舌尖咀嚼，竟然从中品尝出无边的苦涩。
他好像明白了霍无怀不久前的崩溃，很奇怪，明明上午的时候，他还什么都看不明白，可是醉了一场，他竟然一瞬间，什么都清朗了起来。
“是不是当我们要自己做选择的时候，就意味着，彻底长大了呢？”戚寒且低声问。
“大概吧，有了选择，有了得失，长大就是这样的，一路得到，一路失去。”霍无怀苦涩地说。
戚寒且笑了起来，但是眼眶却湿润起来，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戚寒戚完全没任何指代，但是霍无怀却明白他说的是谁，回答道：“半个时辰之前。郁前辈一直在咳嗽，他赶回去照顾了。”
“她没事吧？”戚寒且担心地问。
霍无怀宽慰道：“没什么大碍，吃了药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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