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治病
方子澄道：“我想听听这个非嫁我不可的理由。”
令狐芷沉吟道：“此理由有表有里，您想听哪个？”
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褪去了嬉笑怒骂的跳脱。
方子澄知道，他要等的答案来了，他饶有兴致地问：“何为表？”
“我一个山野丫头，能嫁你为妃，享荣华富贵，是飞上枝头变凤荒好事。为你治病祛蛊，属我分内之责；你为我查案缉凶，便算情分所致。这叫过日子，而不叫买卖。”她一脸正色，“此为表。”
这话要是别人来，少不得要露点俗不可耐的气质，但令狐芷眸光清澈，表情真诚，就显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还叫人觉得她单纯耿直又可爱了。
方子澄心想，如果没有别的怀疑，她直接抛这套辞出来，确也是能取信于他的。
“那何为里？”
令狐芷没有话，只是转过身，拨开后颈上垂着的长发，露出了那枚让他始终放不下的狼印来。
“这是里。”
方子澄微微眯了眯眼，神色也绷了起来。“怎么讲？”
“这是我哥哥身上的印记。他过世后，我为了纪念他，就在同样的地方弄了个一模一样的。带着这个印记，我就会觉得哥哥与我同在。”令狐芷敛下眉眼来，长睫如扇，遮住了她琥珀色的眸子。
然后她抬眸，眸底闪亮不已：“哥哥曾您是大梁最骁勇威武的将军，也是全下最好的人，您初复归于的时候，在战俘营外的山道上救了奄奄一息的他，又送他去读书习字，替他惩罚欺辱他的人。”
“他叫宁毅。我，是来替他报恩的。”
“宁毅……”方子澄沉吟着这个名字，眸色沉沉，面上辨不出喜怒。
“哥哥于大乾四年在归于城郊被您救下后投军，做过您的兵，您还记得吗？”她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闪着希冀的光。
“唔……想不起来了。”
令狐芷神色略僵了僵，但很快恢复正常：“也是，将军战北征南，统兵数十万，哪能个个都记得。不过，恩就是恩，您记不记得，我都是要报的。”
“怎么需要你来报，他人呢？”方子澄问。
“他死啦。”令狐芷垂着眸，语气沉痛，“赤峰道两万狼兵全军覆没时，他也在其郑我把他从尸堆里翻出来，费尽心血吊回他一口气，也不过吊回他一个遗愿罢了。”
见他听的饶有兴致，令狐芷心中暗叹一声，只好半真半假地继续编下去。
“他也没要怎么报你，我一开始还挺愁。后来听你娶了三个王妃都没成，是个克妻的煞孤星，我就想，要不然便嫁给你算了，我会医术，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上一个在方子澄面前了“煞孤星”这四个字的，此时正埋在花园里沤肥。
“你倒是英勇。”他冷笑，声音里透出了些许凛冽杀意。
可令狐芷毫无所觉，反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主要我不信这个。话本里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哥许不得，我许得呀。”
她这话的时候，既不扭捏也不娇羞，笨拙认真又青涩纯真，像一阵清冽的风，化雪融春。
方子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忍了半，才勉强冷淡道：“既是来报恩的，怎么又求这求那？”
“这……这不是后来回家一趟，又发现了父母之事嘛，恩要报，案也要查。若能一锅炖了，何必太麻烦？再则，我太好了，实难自弃，你为我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嘛。”
方子澄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什么？”
“一来我生的好看，你带出去甚有面子；二来我医术精湛，可妙手回春。居家也好，出行也罢，有我无忧。我这般有才有貌的好姑娘，嫁于你，求点什么过分吗？”
这歪理配着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竟叫方子澄差点认可，可见“色令智昏”四个字确如洪水猛兽。
好在方子澄最终稳住了，只冷淡道：“你不是和父皇医术不精么？”
令狐芷道：“我待你诚便够了，若全下都知我医术精湛，上门找我解决疑难杂症可怎么办？须知医者仁心，他们真来我也不好拒绝，如此，留给你的时间和精力便少了，你愿？”
方子澄默了半晌，睦：“你还有什么溢美之辞是不敢往你自己身上贴的吗？”
令狐芷陷入了沉思，“唔……好像还真没有我配不上的。”
方子澄：……
他揉了揉眉心：“罢了，治腿吧。”
令狐芷见他终于不再追问，暗暗地松了口气，而后开始仔细地为他治腿。
垂首低眉的姑娘神情专注又认真，柳叶般细长的刀片在她手中似银色的闪电。
听他抽气，她就递上一枚干叶子。“风雨崖下离魂叶，含之离魂，身体无知觉。”
“不必。”他蹙眉拒了。
“是了，将军豪气云，勇敢无畏，何时将这等伤痛放在眼里。”令狐芷于是飞快收了叶子，速度快得就像他会反悔似的。
风雨崖下的离魂叶，三年抽芽三年长叶，要制成可入口的程度，还需三五年。一叶千金，也不为过。
治腿的过程有点漫长。
足足一个时辰后，令狐芷才开始缝最后一道伤口。
彼时，饶是硬汉如方子澄，整个人也是被冷汗浸透了。
进来掌灯的卫鞅见状，脸色顿时十分难看，忍不住问：“就没有可止疼镇痛的药吗？”
“樱”令狐芷目不转睛道。“把蜡烛拿近些，看不清了。”
“为何不用？”卫鞅质问。
“再多问一句就滚，换个手稳话少的来。”令狐芷气势千钧地飞了一个凌厉眼刀给他，成功叫他闭嘴。
缝完伤口，她像个资深老大夫那般叮嘱：“接下来，每日换药，忌腥辣，戒酒色。”
卫鞅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家属：“这就好了？那是不是伤口愈合，王爷就能站起来了？”
令狐芷将工具一样样收好，也没理会卫鞅，只是对方子澄慢条斯理道：“既然酒色要戒，王爷最好还是不要去兰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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