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进退

　　我曾经听说过有一种人，唤作小人，这类人同别人说话，往往是真话，又不全是正话，而倘若你只听他说话，你便会被这种小人骗了，这可比赌坊赌局要害人的多，赌坊赌局现在至少会让你穿着衣服走出去，也不会让你压上一家老小的性命，而这种小人一旦问你要，便是问你要你的全部，你一旦听了他的话，也就之能乖乖的给出去。

　　这种人应该早早的被打死或者被唾死，但是这种人却常常活的好好的。

　　不过马三声却并不在乎。

　　马三声大声喝道：“人。”

　　方才与胡三喝酒之前马三声便喝过一句‘天’，如今又喝了一句人。

　　萧天策这时候说道：“相传马大堂主杀人之前只对一个人说三句话，而这人也只能回答三句话。”

　　说完之后萧天策看了看所有人，又说道：“不过，今日马大堂主只怕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从。”

　　马三声说道：“今日本无关你们几人的事，我也不愿给自己招惹擦不干净的麻烦。”

　　说完之后马三声朝皇帝走了过去。

　　皇帝大声说道：“马三声你便不惧我下面几千兵士。”

　　马三声说道：“土鸡瓦狗罢了。”

　　皇帝又大声说道：“你我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这句话倒也说的不算过分，草原与华朝之间虽然偶尔有一些摩擦，但并没有像与华朝附近其他地方一样，达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马三声说道：“现在有了。”

　　说完之后，马三声已经走到了皇帝面前。

　　而就在这个时候，方丰胤的手从卿卿身上放了下来，另一只手手持自己的枪‘为君舞’便一枪刺到了马三声与皇帝二人之间。

　　马三声微微向后后退半步。

　　马三声说道：“你不如将军。”

　　方丰胤收枪而立站在二人斜边位置上，说道：“前辈是何意思？”

　　马三声说道：“此时此刻，若是将军，并不会向我出枪。”

　　皇帝听了之后冷冷的‘哼’了一声。

　　马三声接着说道：“看到你这一枪，我也放心了，今日来的无错无错。”

　　说完之后马三声又要向前走，但是方丰胤已经将枪高高的举了起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而皇帝呢，即使他方才看到他的人来了自己多了许多分底气说了几分大话，但是他终究手上无力。这高台极高，到这些人上来的时候，他的尸骨比高台还高。毕竟不是任谁都有马三声、林秋生这般高的轻功。

　　依旧还是那句话，武功高不一定轻功高，会打不一定会跑。

　　丹霞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对着方丰胤说道：“这一枪，在下也是放心了。”

　　方丰胤一时不解他们二人的意思，不过也不必解他们二人的意思，他只需要还手就好。

　　因为丹霞手上的匕首已经向方丰胤打了过来。

　　丹霞的出手正大光明却又占了几分出其不意的便宜，力道又是用的极重极重，方丰胤用力将丹霞震了回去之后，马三声已经一掌打了过来。

　　方丰胤身子实打实的收了马三声厚重的一掌，毕竟他刚将丹霞震开，收枪回援已经不成。

　　不过马三声这一掌力道也多用在了一个震上，震多出了气血上涌后退甚至倒飞出去，便没有什么伤。

　　眼前二位，一位是成名多年的人，论江湖地位不比将军差多少的一掌定万马的马三声，另一位是方丰胤早前便见过的与他比起功夫不遑多让的丹霞，遇到的这两人，一人便相得上次日昌票号的所有武人，而此刻只有方丰胤一人。

　　卿卿连忙上前将后退着的方丰胤扶稳。

　　马三声转过身来，面对皇帝，说道：“现在可以好好说说。”

　　丹霞也看向皇帝。

　　皇帝朝远在另一边的萧天策大声叫道：“萧天策，你还不快来。”

　　萧天策以及他身后的那个人无动于衷。

　　皇帝于是不停地喊着：“萧天策！”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而马三声已经同皇帝说了有三句话了。

　　一掌定万马虽然有些夸张，但人可不比马，当马三声只为杀人的时候，一掌两三匹马还是可以打翻在地的。

　　皇上只觉身上多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再没有了呼吸。

　　卿卿看着眼前一幕，终于还是喊了句：“父亲！”

　　即使方才听得了那么多事，但是十几年的照顾，也还是够她此刻心痛的喊一句父亲。就如同林秋生养父养母死的时候，心痛亦有悲伤难过亦有。常说生不如养，但又血浓于水。

　　所以这天下之人，若是可以，万万不要让自己的孩子在别人手里。这些事始终是很难讲清楚。

　　卿卿在知道了那么多事之后心中除了茫然也是有许多对皇帝的恨意，但是皇帝死的时候，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大声喊了‘父亲’。

　　皇帝现在朝下面飘了下去，马三声一掌断了他的心脉，而且在他身上直接打出了一个大洞，衣衫也尽碎。

　　丹霞这个时候将手中的匕首扔了出去，恰恰好在空中使皇帝的身首分离。

　　皇帝最后身子进了火焰里，而头不知所踪。

　　丹霞转身面对马三声说道：“恭喜前辈今后草原之上再无天无人。”

　　马三声看向丹霞说道：“南翼国看来也有些想法。”

　　丹霞笑着说道：“乱世之中，自然是要争上一争。”

　　马三声说道：“那若是不允呢？”

　　丹霞问道：“何人不允？”

　　方丰胤这时候说道：“华朝之人、这天下之人。”

　　萧天策接着说道：“乱世重来，几位，我们下此再见。”

　　说完之后，萧天策转身离开了高台，踩着台下众将士的头颅飞了出去。

　　这个时候，从四周出现了这样一道声音：“皇上已被贼子暗害，还请方少将军主持大局，还我华朝青天。”

　　皇上死的时候，下面是十分骚乱的，这个时候，在这句话说出来之后，皇宫内外变得平静，然后所有人都喊道这样一句话。

　　“请方少将军主持大局，还我华朝青天。”

　　皇帝有一皇子，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提到这件事。

　　方丰胤向一开始出声的地方看去，声音对他来说很熟悉，这一看，更是不出所料。

　　发声的人是胡三，他的胡三叔。

　　马三声转过来，对着方丰胤说道：“方丰胤，还不快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

　　丹霞笑着说道：“今日乱世重开，自当展翅冲天而上。”

　　边说边起身离开了这里，不过他的神色里此时显得有些慌张，离开的速度也是极快。

　　是夜，皇宫火海，火上通明。

　　方丰胤怔怔的看着马三声，问道：“何意？”

　　马三声说道：“今日你若不杀了老夫，今后便再没有了机会。”

　　方丰胤还是只是站在这里望着马三声。

　　马三声叹了口气，说道：“我原是对你有些放心，现在却又有些不放心了。”

　　说完之后，马三声就要起身也离开这里。

　　方丰胤在这个时候出枪了。

　　这可能是他的枪第一次这么快这么准而且这么轻松的刺入到一个人的身体里去，便是在他从前练枪时对过的木人都没有这般轻松。

　　马三声吐了口血出来，大喝一声：“死！”

　　然后，他便死了，

　　方丰胤将枪拔了出来，卿卿牢牢地从背后抱住了他，他们二人的脚下是举着火把的将士，他们背后是熊熊燃烧着的烈火。

　　胡三的位置一直没有变过，从喝酒的时候他就在那里，喊话的时候他也在那里，现在，他还在那里。

　　胡三嘴里慢慢的说道：“天人死，从此之后，无天可揭竿而起，无人可自强民族，无死则不可称雄兵。”

　　方丰胤的眼睛里此时还回荡着之前的画面，一切来的太过巧合太过紧张，或许只有他是局外人，也只有他坐了局中客。

　　胡三嘴里说完之后，站了起来。他的眼睛里映着火光，皮肤下青筋暴起，纵身一跃，入了那皇宫之内唯一一处不会着火的地方。

　　这是一口百年的枯井，胡三进去的时候，一块石头被他带着封了井口。

　　方丰胤远远地看到了胡三跳下宫顶，但是并不知道从此世上再无胡三，幸运的是他那个时候他唤了声‘三叔’。

　　胡三其实听到了，所以他永沉黑暗的时候最后是终于带了点笑。

　　李劭殷等人这个时候走了上来，身后跟的是台下的军队的将领。

　　周芷兰与马二娘也跟在一块，李劭祺自然也在一块。

　　后来后人以史书载，记此年为丧乱之年，此年中九月初九，皇帝崩于江湖之手，皇宫一夜之间化为飞灰，其子不知所踪，其女卿卿随将军之子方丰胤远走，同随者有皇宫护龙卫、禁卫军，共计三千八百零一位，弑帝之魁首已为方丰胤所诛，但社稷已毁，华朝境地诸王公将兵匪豪强各分天下，其中又有江湖各门各派插手其中，华朝实亡。天下奔丧，江湖众乱，由此为丧乱之年，而此年中，将令出现，由得将令者为将军的传言成为了得将令者得天下，江湖中，真正的硝烟四起。

　　不过这些，方丰胤并不知道。

　　因为他得先将这个时候能想到的所有先抛下，来面对马二娘。

　　只因为此刻卿卿的手还环在他的腰上，身子也紧紧的贴在方丰胤身上，虽然是在哭泣，但是一切能想到有多暧昧便有多暧昧。

　　方丰胤唤了声‘二娘’，但是马二娘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盯着他，尤其是盯着在方丰胤身上的卿卿。

　　在场之中，此时唯有李劭祺如释重负了一下，这几天来，盘在他心上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不过不是砸在他的心上，而是砸在眼前几位的身上。

　　而李劭殷转身看了身后的几位将领一眼，几位将领会意，向方丰胤行半跪之礼说道：“禁卫军”

　　“护龙卫。”

　　“从今以后，听候方将军差遣，将军所指便问为我军所向。”

　　“护龙卫誓死效忠方将军。”

　　方丰胤眼神复杂的看着李劭殷，然后向几位将领说道‘快快请起’之类的话语，差使大家护卫这皇宫内的人员安全撤离出去，之前皇帝并没有下令，所以这些人也并没有行动。

　　不过这大火也本就是皇帝亲手放的。

　　这个王朝本就已经是破烂不堪，倘若一把大火能将旧的过去焚烧，那么整个华朝都能得到新生。这王朝因他而坠落又因他而起，这是每一位皇者都完全无法拒绝的，甚至连抗拒都抗拒不了的荣耀。

　　几位将领于是又下了高台，去组织这些人去解决因为这场火发生的一切事端，不过，客观来说，这把火烧的太慢也或者说皇宫太大。

　　很快高台下的人便都散了，散在了一处处浓密的火光之中。

　　这时方丰胤准备走到李劭殷面前，好生问他一些事，不过被马二娘组织了。

　　因为马二娘已经率先走到了他的面前。马二娘背后是熊熊火光，这让方丰胤以为马二娘现在也像熊熊火光在燃烧一样，但其实并不。

　　马二娘走到方丰胤面前，十分冷静地问道：“这是谁？”

　　女人总是最敏感的也是最懂女人的，所以方丰胤还没有回答，卿卿就已经抬起了头，从方丰胤身子处探了出来。

　　卿卿说道：“你又是谁？”

　　卿卿梨花带雨此时娇弱，但并不会让一个女人动心，尤其是马二娘这样一个女人，只会让男人动心。

　　所以李劭祺看到了眼前一幕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关系，但嘴一张便被周芷兰的手捂住了，一句话也从嘴里说不出来。

　　马二娘说道：“你便问问丰胤我是谁？”

　　那么方丰胤该如何说话呢？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男人一遇到这样的事往往是沉默占了身体的所有，而且这种沉默无师自通。

　　眼下华朝可以说是灭亡了，因为皇帝已死，夏秋两家的仇恨也出现在了面前，各种错综复杂的事和人也都碰到了一起了。

　　但是现在在这两位年纪相差三岁的女人之间，无论国家还是仇恨，都比不上现在‘你是谁’‘你又是谁’重要。

　　这也许就是人吧，而如果能兼顾这些，夹在这些中间，或许就可以称之为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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