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顺藤摸瓜 上

　　桃源星　天启城公安局


　　整个公安局现在大门紧锁，几名身穿警服的武警战士已经守住了各个出口，禁止任何人出入——也幸好桃源星的治安太好了，平时出入公安局的人并不多。少量警务问题则被各地派出所分摊了。


　　多年后对于天启城的警察们来说，这是一个大开眼界，同时也是噩梦般回忆的日子。


　　那些来自国内的老人们看上去不少都是风烛残年的样子，然而一旦行动起来却是健步如飞，而且一个个似乎都乐在其中。他们不知疲惫重新审核文件，勘察现场，查看监控，询问证人，甚至跑到垃圾回收站去寻找那天酒店丢弃的垃圾。在另外一位经验丰富的法医重新尸检和对其他醉酒者的血样进行细致的检查后，案件开始有了眉目。


　　会议室被清了出来，门口不知道哪位老太爷秀了一笔书法，在一张白纸上上书“七二一专案组”几个大字，贴在门口，也没人敢去质疑。


　　会议室里，几个巨大的白色写字板被放在中间，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手写的内容，不时还贴上几张相片。


　　在这里，并没有人带头，毕竟无论是黄永明还是张泽明在这些退休老人面前都是晚辈，没胆子指挥这些昔日被人民大会堂招待的超级英模。而这些老太爷们看似自顾自杂乱的讨论案情，却是有条不紊的不断推进，根本无需任何指挥，就将推测写在写字板上，经过讨论后确认或者涂掉写上新的线索和内容再讨论。


　　整个案情就在这几个写字板上开始逐渐明了起来。


　　经过一天多的打了鸡血似的走访调查，721大案，也就是那名虎符成员的“事故”过程也已经明了了，凶手是死者系的另一名女性助教李芸洁。事发当天，李芸洁也跟着系里的其他人去给那位教授祝寿。席间一如既往的热情，然后偷偷在众人点的扎啤里下了药——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能够让人产生醉酒状态反应的特殊药物，服用后就会出现各种神志不清的醉酒症状，而事后可以在血液中发现超标的酒精含量，然而很难在尸检中被发现这种特殊的毒素。当然，在整个聚会中她只是小甄一杯没有下毒的酒后就以自己不胜酒力为由以茶代酒，避开了这种药物。因为她是女的，所以其他人也没太强迫她喝，只是很快，所有人都开始出现醉酒反应，浑浑噩噩东倒西歪，于是有家属的，纷纷由家属来接。当散席后，她故意带着一群单身狗，在监控前佯装喝醉了，一群人开玩笑一般的把已经快不省人事，而且没有带头盔的虎符特工架上摩托车，并且当场发动摩托。最终导致该特工不幸撞车身亡，而第二天，大量宿醉的与会者根本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至于这种特殊的药物，恰巧对于曾经查办过那件间谍案的一名老法医来说，并不陌生——在国内有过这种东西的使用记录，比起传统的毒药来说，这种药物更不容易被发现，而且不会引起双方就直接下毒刺杀问题引发过激的升级对抗。


　　曾经有一位国内军工体系的教授，在开车回家前喝了一杯饮料，结果因为在学校被耽搁了，导致药物发作的时间比预计提前了，结果刚一上车就出现了醉酒反应。所以车子还没出研究所就被周围人发现，及时拦住送往医院才捡回一条命来。后来调查才知道，他的一个学生被美国中情局收买，为了破坏中国某种的新武器研发，对自己的老师痛下杀手，本来想制造一个酒后驾车事故，让其不死也致残，没办法继续参与项目，不料出现了意外而被发现。这名学生在企图逃进美国大使馆前被捕。在那之后针对这种特殊的药物也就让一些参与此案的人记忆深刻了，所以这位法医在结合案情后，立即进行这种特殊药物的针对性检测，果然发现了残留痕迹。


　　然而，进入桃源星可携带的个人物品管理十分严格，这些老太爷甚至表示自己是“光着屁股进来的”。尤其是对于药物，本身大部分需要依靠药物的病人哪怕是家属都很能够进入桃源星的资格是要专门审批的，而且一般的药物都在桃源星自产。少量进口药物必须申请才能获准由国家穿越办进行统一采购。就是说，基本不存在能够把自己的毒药伪装带进来的问题。


　　于是，大家集思广益，很快就有人提出，原料充足的情况下是否可以自己制造这种药物。然而成渊很快就给出了否定的解释——自从当年的偷取原料制造EMP之后，桃源星所有部门对于工业，医药，生物类的设备和物资管理已经严格到可以影响生产了。再加上这些地方也是虎符特工特别关照的地方，不太可能在制造相关药物的时候可以不借用设备。


　　然而，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一个合理的推测——天启大学城


　　天启大学城是桃源星最大的综合性学校，为了全面培养人才，除了拥有化学系外还直辖了天启医学院包括了药学系等各种相关的学院。以科研和教学为目的，几乎拥有各种化学产品和药物合成的原料，甚至包括很多地球上没有，产自桃源星的药物原料，而且相关设备齐全。最关键的是，这些东西由于只归大学自己管理，所以即使一向管理不善，但是无需上报。各种日常的损耗误差算下来，虽然不能大规模生产，但是打着研究的旗号，调配一些药物偷偷藏起来还是可以的。


　　更为重要的是，天启大学校长何威是个比较反感行政干预学术的人，而且任人唯贤，大学内聘用的除了来自国内的学者之外，还不拘一格的提拔了不少当年撤过来的华侨，甚至其他国家的优秀学者。从学术角度也是比较自由的，甚至允许那些学者公开批评桃源星管委会的一些政策。


　　一位老太爷在“天启大学城”这几个字上面重重的画了一笔，很明显，越是“自由民主”的发源地，这种潜在威胁就越高。然而你又不能真的去用行政无限制的干涉学术，只许歌功颂德而不许批评讨论，不然学术也就被废了。


　　不过，既然嫌疑人本身就是天启大学的人，那么把天启大学城翻过来，全力查找嫌疑人和相关人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当然，如果仅仅是推断到这里，那么这些老太爷的名号就白叫了。很快有人提出，这种手段的两个关键点，第一万一受害者酒驾没有死亡，而只是受伤了怎么办？对方的目的是灭口而不是阻止此人参加什么研究。第二，这种手段虽然巧妙，但是也并非天衣无缝，如果桃源星的警方查出问题所在了怎么办？毕竟警务工作并不是公开的，犯罪嫌疑人也不知道天启市公安局的大部分警察都是棒槌不是。而在这里，他们没有外援，没有退路，一旦被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很快，这两个问题也得到了完美的解答。


　　一位老太爷抱着一堆卷宗走了进来，一把把卷宗扔在桌子上，宣布了自己的发现——通过对公安局之前相关和类似案件的排查，他发现，起码有9宗类似的案件，都被以意外处理了，然而这些案件也都是疑点重重，只是死的有学生，有老师，也有普通职工，都是一些普通人，二桃源星很多人因为工作压力大，经常喝点酒聚会本来就十分普通，酒后作死驾车也很多，所以并没有引起警方注意，大部分以意外收场。然而现在看起来很有可能是其他的刺杀行动。


　　如果这些行动都是有预谋的暗杀的话，那么很有可能，这次的虎符行动成员的死也是因为敌人并不了解这位成员的真实身份，把他当成了普通人。


　　成渊马上想起，虎符行动之前汇报说有人在传播挑拨桃源星和国内的各种谣言，如果这位355号情报员为了调查这种谣言的源头，自己假装同样有这种思想，引起对方的注意，但是此人毕竟是后招募的人员，经验有限，很可能是在接触过程中被人看出了什么端倪，本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才决定除掉他。


　　而更关键的是这位老太爷很快就发现，在这几次“意外”之中，第一个赶到的救护人员中，都有一个相同的名字。就是说，尽管天启城的紧急医疗救援人员比较有限，但是其中一个人参与了所有可能是暗杀事件的第一抵达现场人员，从常理来说，这个概率还是很低的。而且，这些急救人员在将受害者送回医院之前，还是有机会做手脚的。


　　利用技术手段，公安局立即找到了主要嫌疑人李芸洁和那个急救人员的手机通讯记录（桃源星手机实名制，而且每人只能有一个号码，市场上也并无一次性手机出售）发现在所有的意外发生前，那名急救人员都会收到一条来自各种人的短信，内容一般是某某购物中心哪些商品减价之类的。然而一核对那些购物中心才发现根本没这些活动，这只是联系的密码而已。虽然破译需要时间，但是已经说明了问题所在。


　　很明显的问题，只是之前并没有人将这些内容串起来分析。同时也说明，不止在天启大学城，这些神秘的敌人有可能已经渗透了相当多的地方。


　　而第二条的疑问也很快有了结果


　　要么还得说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太爷们的警惕性够高，第一时间封锁了公安局。当然，在国内对付各种有组织犯罪的过程中他们积累了很多经验。知道这些组织依靠收买警方人员，玩一出无间道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案子一开始，他们就直接提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攘外必先安内”——面对的对手如果是长期潜伏的集团性质的，那么玩一出无间道，在警局内安插卧底，了解警方的动向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必须先排除警局内部人员泄密的可能，才能继续行动。


　　于是整个公安局，就进入了全境封锁的状态，先从内部监控查起，在未发现异常的情况下，开始对每一个警员进行一一审讯。


　　于是这些平常安逸惯了的天启市警察们，就先很幸运的体验了一回当犯人的感觉，被武警架着一个一个的接受“老太爷们”的询问，让他们好好过了次审讯犯人的瘾。在这些审问过的罪犯都是论车皮装的老太爷们的各种问询下，这些几乎没见过几个罪犯的警察们竹筒倒豆子似的供出了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包括谁老偷偷从警局顺圆珠笔，或者故意在警局休息的时候用警局的电脑看电影等等。


　　果不其然，在全套审问过后，这些老太爷们的反应是，虽然大部分警察都有点怂，缺乏国内警察的那种“痞气”，和应对审讯的经验，但是本身没什么问题。只有两个人，有点“毛病”，而不巧，其中一个人的工作是档案管理室的内务人员。


　　档案室是有严格规定的，电脑没有任何外接设备，而且24小时有监控。而另一人凑巧是公安局内部的监控安全人员。就是说，如果两人配合，那么一人偷拍资料，另一人悄悄将监控出现一些例行的杂点替代，事后就根本无从查证。偏巧两人都是在天启市警察学院档案管理系毕业的人，勾结的可能性很大。


　　于是黄永明故意放出话来，说在公安局内部实际还有一套原始数据备份，存在局长办公室内，准备进行检查。并且故意派那位负责内部监控的警员去将其取出来进行二次核对。于是这位惊慌失措的警员还在电脑前查找那些拷贝的关键时间段的视频数据时候，就被偷藏的监控拍了下来，当场被武警拿下。另一人也随即落网。于是，黄永明不但找到了内鬼，也知道了他们具体偷取资料的时间。


　　公安局　　审讯室内


　　黄永明和张泽明两人端坐在审讯桌前，用他们那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看着这个穿着已经被撕掉了警衔和标志，瑟瑟发抖的年轻人。后者则耷拉着脑袋，根本不敢抬头和这两人对视。


　　双方一言不发的过了好一会儿，黄永明突然用最严厉的语气打破了宁静，呵斥道：


　　“玩无间道玩到我们头上来了！老实交代，给谁通风报信的？谁收买你的？你们有多少人？交代清楚了，你还可能还不用被以间谍罪处死。”


　　一旁的张泽明也开口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不过你可得快点，给你打掩护那位就在隔壁，那可是一位老太爷在撬他的嘴。国内再凶恶的滚刀肉，在那位老太爷面前也没有坚持超过20分钟的，要是他都招了，那你可就连最后立功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们现在就有武警驻扎，直接拉出去毙了也省事儿，子弹比注射便宜。”


　　年轻人被猛地吓了一跳，差点处溜到椅子下面，眼泪鼻涕一把流的说道：“黄局，我……我是冤枉的！我……我真没有当间谍啊！”


　　“冤枉？”黄永明猛的从旁边拿出一摞资料来：“你以为有人给你打掩护就行了？想去修改你往外拷贝数据的记录？告诉你，警察局的资料再小也是国家机密，你现在就是在偷盗国家机密，如果再不配合，构成一个叛国罪，你身为执法人员在桃源星这种敏感区域按照军管条例罪加一等。”


　　“我……我真没想到这么严重啊！”年轻人终于被吓坏了，开始哭了出来：“是我女朋友，天启大学新闻系的助教，小馨，陈小馨。她说想以桃源星治安和那些意外事故的案件为题材写论文和新闻稿，求我提供点素材。我只是想帮帮她而已，我以为那些案子多少都已经报道过了，还都是确定的意外事件，这些资料没什么用了，就偷偷拷出去给她参考。我以为，没什么关系的。”


　　“没什么关系？”黄永明恼火的说道：“你知道因为这种你觉得无关紧要的东西上，有多少人死在这上面吗？比你级别高的多的都数不过来。这些东西被称为机密就是有机密的道理。”


　　“这个陈小馨和案件的主要嫌疑人李芸洁什么关系？”张泽明一脸阴沉的问道。


　　“不知道，她好像是提过这个名字。说过在天启大学城的这些女助教们关系都不错，可能是闺蜜吧。”年轻人急忙说道。


　　“赶紧想想，现在，马上把那个陈小馨的情况彻底交代清楚，还有你拷贝资料给她的详细资料信息，我们或许还能算你一个配合调查，认罪态度良好，可以考虑从轻。”


　　黄永明话音刚落，一阵手机铃声就在审讯室响了起来，正是桌子一角放的年轻人的手机。


　　黄永明一把抓起手机，看到了上面“小馨”的名字，立即丢给年轻人，用威胁的语气说道：


　　“告诉她一切正常，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应该知道该怎么说的。将来是戴罪立功，表现好，出来后到其他城市从头开始。还是抗拒到底拉出去打针，看你的了。不过别指望你能像韩剧里那样救她，能够幸免，现在她已经上了天眼的监视名单了，跑不了的。”


　　“是……是，我明白了！”年轻人颤抖着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手机。


　　“小馨啊……什么？又有警察问询你的朋友？哪个朋友啊？李芸洁，没印象了。没事儿的，放心，这不是上头这几天有领导来视察嘛，走个形式而已。偏偏赶上这刚出的车祸，当着领导的面，我们也不好摸鱼，就只好装模作样的把内容核实一遍，然后存档，以显示我们平时工作多繁忙……没事儿的，酒后驾车致死在这里又不是第一起了，而且桃源星可比国内出的事情少多了，他们还能来个禁酒运动啊？死者不就是你们学校那个助教吗？身份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赶上领导全面视察工作，这都要走走形式，做做样子的！你放心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这里，哎！不是领导来视察嘛，又是打扫卫生又是检查内务，等忙完了再回你！好了，没事儿了。”


　　年轻人挂上了手机，一脸期望的看着黄永明。后者依然保持着一个冰冷的表情，收走手机，继续询问各种细节……


　　审讯室外，一群老太爷在成渊的陪同下一言不发的听着。成渊则是一脸的无奈——桃源星这里太安逸了，安逸已经让这些执法人员都丧失了起码的警惕。这里没有小偷强盗，没有吸毒贩毒，更没有黑道的存在。这些都让这些警察过起了太平悠闲的日子，忘记了自己的原则性，甚至和那些嫌疑人勾搭在一起而毫无警觉。这一点光靠黄永明一个人，就是累死也改变不了。然而如果想把桃源星变成国内的治安环境状态，那么也是整个管委会都不愿意看到的。


　　审讯很快就结束了，经过审讯才发现，这两人一个是陷入恋爱，智商为0，原则什么的都忘得一干二净的为自己当助教的女朋友来搜集警局资料。另一个则是出于帮助朋友的心理，觉得都是小事儿，举手之劳，没想到引出这么大的案子。


　　不过自己的手下是内鬼，黄永明知道自己是脱不了干系了。不过还好，主持大局的成渊表示由于实在警力有限，他可以先“戴罪立功”再说。


　　接下来，真正难的是此事的处理——这早已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而是背后有着巨大深海的漩涡。


　　除了大学，医院，没人知道这些人渗透到了多少部门，渗透到了什么地步？桃源星完善的就业培训和到处都缺乏的人力资源给了这里的人太多的选择。任何一个人，只要用功又有能力，几乎可以进入任何部门实习。


　　这十几年来，无需他们有什么动作，只要他们做好自己日常的工作，慢慢渗透，就足以像癌细胞一样扩散到整个桃源星。即使今天可以用极端手段突袭这些机构，将几名嫌疑人抓回来审问，然而谁又能确保他们背后的势力不会偃旗息鼓，继续自己的渗透，等待着下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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