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节 传承国学

　　孔庙大成殿内，在孔圣画像的注视下，夏华与数十名著名儒生文人齐聚一堂、促膝而谈。眼下的当世大儒里最为声名远播的共有四位，分别是广东的陈澧、贵州的郑珍、四川的刘沅、湖南的丁善庆（岳麓书院现任院长），只可惜，粤黔蜀湘四地此时都不属于夏华治下，使得夏华无法恭迎这四位当世大儒。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后，太平军四处征伐进攻，陆续地把江苏、浙江、安徽、江西、湖北、山东、河南等地全部或大部纳入太平天国疆域，先前，由于太平天国贯彻了洪秀全的那套政策，使得全国上下都知道了“长毛贼是反孔圣和儒生的”，导致太平军占领区内的儒生们逃得七七八八，好在，从一开始就属于夏华地盘的苏南大部分地区、苏中、苏北、山东等地的儒生得到了夏华的保护，大部分儒生因此而留了下来，江南文化圈也因为夏华而得以幸存。眼下，跟夏华一起参加祭孔大典的著名儒生大多数是苏、鲁二省的。

　　殿内，夏华坐姿端正、神色温和、态度诚恳：“…诸位夫子、先生，本王跟天王大不同，本王是非常敬仰孔圣、尊崇儒学、推崇儒家的，请你们大可放心，在本王的治下，儒学永远都是国学，永远都会得到保护、珍惜、传承，因为，国学便是一国传统文化之结晶，凝聚着一国文明之精神，岂可将其弃若敝履？诸位夫子、先生，你们都是知道的，我们国家正处于几千年来未有之变局中，先前落后于我们的西洋诸国正在飞速发展中，其国力军力俱已超越我国，我们国家如今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危机重重！十四年前，弹丸小国英吉利与满清开战，漂洋过海而来的区区两万余英吉利军人便把满清打得一败涂地，这是现实给我们敲响的警钟啊！我们岂能不知耻后勇、奋发图强？我们国家急切地需要振兴、复兴，并且还要争分夺秒，不能拖，拖下去，人家在不断地进步，绝不会在原地等我们，我们就会被人家甩得越来越远。这项振兴、复兴我们国家的伟业，万万离不开诸位夫子、先生。纵观世界，任何一个强国的进步精神，都是从本土文化孕育出的思想，西方人有西方人的，我们有我们的，我们的本土文化以何为支柱呢？本王认为，共有两个，一是儒学，二是道教。儒学，乃华夏之根本国学，当此时刻，它更要发挥出它不可代替的重要作用。我们想要振兴国家、复兴国家，就要振兴儒学、复兴儒学，这一点，便是诸位夫子、先生在这个三千年来未有之变局中的历史重任啊！诸位夫子、先生，我们中国人有一个非常奇怪的毛病，什么毛病？崇古，极度地崇古，认为越是古老、越是陈旧的东西，就越正确、越先进、越神圣。本王何出此言呢？因为这是事实，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了，比如，变法，古往今来的历史已经无数次地告诉我们，抱残守缺、墨守成规是万万行不通的，时代在不停地变化，事物必须与时俱进，跟着一起变化，才不会被时代淘汰，历史上，李俚变法、吴起变法、邹忌变法、申不害变法、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商鞅变法、刘裕变法、王安石变法、张居正变法…有哪一次的变法不遭到顽固派的极力反对？那些顽固派的反对理由堪称惊人的一致，他们每一次都是叫嚷着相同的话‘哎呀，那是祖宗定下来的法制，怎么可以胡乱更改？更改祖宗的法制是大逆不道之举’，他们的理由奇怪吗？很奇怪，根本站不住脚，为了国家的富强，更改祖宗定下来的法制又怎么了？谁规定祖宗的法制是不能更改的？但是，这套鬼话听起来却又是理直气壮、振振有词，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中国人有着根深蒂固的‘崇古’思想，认为祖宗的东西是不能更改的，否则就是对祖宗大不敬。本王再举个例子，咱们中国的传统医学，诸位肯定听过这样的说法，‘这可是祖宗秘传下来的古方’‘这可是《黄帝内经》记载的偏方’，一听到这种说法时，绝大多数中国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这种几千年前的古方、偏方肯定有奇效，为什么呢？因为它们是祖宗发明发现的，必定错不了！为什么我们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越古老的医术就越有效呢？还是‘崇古’思想导致的。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西方的医生们，他们跟我们正好相反，他们认为越是新式的医术才越有效，我们则认为越是古老的医术才越有效。问题来了，‘崇古’思想到底对不对？”

　　夏华稍微地顿了顿，他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不对！并且大错特错！这种思想堪称可耻！因为它就是不求上进、不思进取的同义词！时代是在不断进步的，推动时代进步的动力正是后人勇于尝试前任没做到或者没做过的事情，后人做了前人没做到或者没做过的事情，时代才能进步！我们现在为什么落后于西方了？就是西方人勇于探索前进，我们却躺在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上不求上进、不思进取！不肯更改祖宗的法制、迷信祖宗的古方，表面上是敬重祖宗，实际上就是一种懒惰和短视！只不过用‘敬重祖宗’来掩饰自己的懒惰和短视！如果祖宗知道后辈这么做，会高兴吗？恰恰相反，祖宗只会生气！祖宗的在天之灵必定痛骂后辈，这帮不肖子孙，就知道啃祖宗的老本，不知道勇于创新！我们是祖宗的后人，但过几百年后，我们就是我们的后人的祖宗了，我们的祖宗给我们留下了很多东西，那么，我们作为我们的后人的祖宗，给我们的后人留下什么呢？如果我们不求上进、不思进取，我们这些当祖宗的什么都留给不了我们的后人！举个简单的例子，明朝的李时珍编著了《本草纲目》，到我们这时候，我们就可以拿出《本草纲目》说‘这是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可在李时珍那时候呢？他那代人的祖宗可没有给他们写下《本草纲目》，他就是勇于创新，才让《本草纲目》这本医学巨典诞生问世了。什么古方，也是一样的道理。古方是先人的医学智慧结晶，后人应该在其基础上不断地改进，说白了，假如先人留下来一千个古方，作为后人，我们应该用事实不停地检验这一千个古方到底有没有出错，哪里需要修正，让它们更加地完善、正确、有效，同时，我们自己也要不停地创新，研制出更多治病救人的方子，如此，我们的后人就会拥有越来越多的方子，我们的医学就能不停地进步，如果我们就只是死死地攥着先人留给我们的那一千个古方，将其奉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圭臬，对它们不敢有丝毫怀疑，如此，一代又一代下去，后人的后人的后人永远都只有那一千个古方，我们的医学永远都只是原地踏步。作为后人，在祖宗的基础上进行创新，才能让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越来越发扬光大！如果发现祖宗留下的东西存在错误，就对其进行纠正，如此，正是对祖宗的敬重，而不是对祖宗的大不敬。祖宗的在天之灵会为我们的争气和努力而欣慰，并且为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好而高兴。如果张口闭口都是祖宗的好，认为先人比后人更聪明，那么，我们岂不是一代不如一代？追根溯源，黄帝时期的中国人岂不是中国几千年来最聪明的？我们发展几千年原来一直都在倒退走路？这种说法说得通吗？四五千年前，华夏大地上‘嘭’地一声凭空出现了一批聪明绝顶的中国人，他们把能发现的东西都给发现了，把能发明的东西都给发明了，然后，我们这些后代子孙只需要吃老本就可以了，于是，我们吃了几千年的老本？如此，岂不荒谬绝伦！”

　　“儒学也是一样的道理。”夏华开始转入了正题，他推心置腹地道，“孔圣人开创了儒学，奠定了儒家的精神，他是万世师表的大贤至圣先师，我们对他自然要怀着崇高的尊崇和敬仰，但是，我们不可以以‘尊崇和敬仰孔圣人’为理由，死抱着他留给我们的东西，不敢有任何怀疑、更改、变动，一旦想要怀疑、更改、变动孔圣人留给我们的东西，就认为那是不尊敬孔圣人的行为。作为后人，我们应该与时俱进、扬长避短、推陈出新，把孔圣人留给我们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完善、正确、先进，继承和发扬孔圣人的思想和精神，让儒学永远生机勃勃。本王相信，孔圣人的在天之灵看到我们这么做，肯定感到非常高兴，他必定希望看到他留给我们这些后人的东西永远绽放着光华，如果我们一直死抱着他的东西，拘泥不化、原地踏步，让儒学千百年没有任何进步甚至退步，孔圣人的在天之灵必然为之嗟然叹息、失望无比。…”

　　夏华的话既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又蕴藏着字字珠玑的真知灼见，现场的名儒们都听得连连点头、心悦诚服。

　　忙完祭孔大典和与众位名儒的谈心会后，夏华如释重负地走出孔庙，他相信，经过自己祭拜明太祖洪武大帝、发表《奉天反清檄文》、祭拜孔圣后，太平天国的意识形态必定得到前所未有的拨乱反正，在这场战争的政治道统上也随之得到前所未有的获益，很快，国内外各方各界都会知道：夏华统治下的太平天国是尊奉孔儒的，如此，洪秀全当初的那套带来的各方面恶劣影响都会慢慢地消逝。

　　“两千岁！”孔庙外，转轮堂山东站站长范乾坤正在等着夏华。

　　夏华示意身边随从回避，然后问范乾坤：“发生了什么事？”

　　范乾坤汇报道：“舒堂主刚刚发来消息，英国方面原本要出售给我们的十五艘船的军火、物资和法国方面原本要出售给我们的八艘船的军火、物资在昨晚中止开向上海，英方和法方通知我方，声称由于‘不便说明的特殊原因’，那二十三艘船的军火和物资不出售给我们了。”

　　夏华点起一根香烟：“这是赤裸裸的违约行为呀，本王可是付银子给他们的。”

　　范乾坤道：“那批跟英方购买的军火和物资价值三十万两白银，那批跟法方购买的军火和物资价值十二万五千两白银，英法双方在向我方通知此事时把所有付款都退还给我们了。”

　　夏华冷笑一声：“这帮洋鬼子，还真是有‘契约精神’啊！”他想了想，问道，“查清楚英国人和法国人的那二十三艘满载着军火和物资的船改道去哪里了吗？”

　　范乾坤道：“查清楚了，其中十八艘改道去了南京（广州），还有五艘改道去了福州。”

　　夏华再度冷笑一声：“南京和福州都是清政府的地盘，行，不用说了，英国佬和法国佬把那些原本卖给老子的军火、物资转手卖给清军了，并且大部分是卖给了湘军。曾国藩肯定出价更高，毕竟湘军为了保卫老家，急需洋枪洋炮，所以，英国佬和法国佬反而赚的更多了。啧啧啧，老子在上海拒绝了他们，他们这是在给老子一个下马威啊！”

　　范乾坤道：“两千岁，舒堂主让我请示您，是否需要对英法两方卖给清军的军火和物资进行截击或破坏？”

　　夏华一边抽烟一边思考，最后，他摇头：“不需要。第一，老子跟英国佬、法国佬暂时不能撕破脸；第二，既然英国佬和法国佬把银子退给老子了，那么，他们的船和货就是进行第三方贸易，我们想要搞破坏，出师无名。”

　　范乾坤点头：“喏！”

　　“对了！”夏华吩咐范乾坤，“告诉舒国生，建立一个新站，全力地搜集以库页岛为主的外东北地区的情报资料。”

　　“喏！”范乾坤肃然领命，随即急匆匆而去。

　　抽完香烟后，夏华召见了北方战区司令、负责坐镇山东的江忠源。

　　“岷樵（江忠源表字）啊…”夏华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江忠源，“你还记得本王和你当初在庐州府第二次见面时，本王对你说了什么吗？”

　　江忠源肃然恭敬地道：“两千岁，您当初对属下说了很多话，每一句都犹如黄钟大吕般让属下振聋发聩、受益无穷，属下句句记得，只是，不知道两千岁您现在具体指的是哪一句？”

　　夏华笑起来：“本王当初跟你说‘江忠源，你有名将之才，可惜，明珠暗投，你的将才没有被用到真正的地方。你知道吗？本王跟你打仗，感到一点儿劲都没有，打赢你也是索然无味，为何？因为，本王是华夏人，你也是华夏人，华夏人跟华夏人打仗，自家人手足相残，这种仗打得有何意义？胜不足喜，败不足辱’。”

　　江忠源立刻接上话头：“是，当时，两千岁您对属下说，‘英国人的海外领土遍布全世界！本土如此之小，海外领土却如此之广！英国人的丰功伟绩何其壮哉！这是英国历代君王雄主、历代贤臣名将苦心经营下来的！看看英国人的将军在干什么？在为大英帝国开疆拓土！我们华夏人的将军在干什么？在窝里斗！在自相残杀！你觉得有意思吗？真正的中华男儿，应该在对外战场上大破外敌、扬武天下！用异国异族人的尸骨，铸就中华的伟业！而不是在内斗战场上杀自家同胞，用同胞的鲜血，涂红你的顶戴花翎’！”他一字不差地背着夏华当初的话，说完后，他眼睛发亮、情绪激动：“两千岁，您难道…”他隐隐地猜到了一个让他感到狂热亢奋的可能性。

　　夏华笑着点点头：“是，你猜的没错。本王打算派你前去外东北主要是库页岛，与染指当地、侵占我们华夏领土的俄罗斯人好好地打一仗，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决心、魄力、胆气？”

　　江忠源一下子热泪盈眶：“怎么没有？身为华夏军人，捍卫华夏领土是义不容辞的天职！两千岁如此信任和器重属下，把如此重大的、可以青史留名的机会交给属下，属下自当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以报国恩和两千岁的隆恩！”

　　夏华拍了拍江忠源的肩膀：“本王相信你。时不我待，开始抓紧时间地做准备吧！这场战事非同凡响，跟你以前打的所有战事都截然不同，你需要迎接一个全新的挑战，需要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江忠源擦了擦眼泪，庄严地向夏华敬了一个军礼：“是！”

　　夏华之所以挑选江忠源担任出征外东北（主要是库页岛）的战事总指挥，是基于多方面考虑：首先，江忠源是良将之才，有勇有谋、智勇皆备；其次，夏华现在麾下将领确实不少，但是，大部分原本是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等人派系的骨干，不太适合用，并且那些人的军事才干都不如江忠源，夏华的嫡系骨干将领主要是左宗棠、江忠源、冯子材，以及石达开，左宗棠是战略战术双重高手，夏华需要他坐镇中枢，不太适合把他派去前线，冯子材还需要打磨，实战经验不如江忠源丰富，石达开还年轻，江忠源今年四十二周岁，石达开今年只有二十三周岁，显然，江忠源更加稳重，是最合适的人选。至于李秀成、陈玉成等人，都过于年轻并且没有实战经验，暂时难当如此大任。

　　江忠源踌躇满志、激动至极地离开后，夏华又召见了北方水师师长（司令级别）罗大纲，华夏军出征库页岛自然离不开水师。

　　听了夏华的话，罗大纲又激动又忧虑：“两千岁，包括唐师长的南方水师，我们的两支水师虽然合计拥有大大小小近万条船只，但是，能进行远洋航行的大型船只实在不足，怕是不到三百艘，主要的还是红单船那种，运载力有限。根据您说的，那个库页岛基本上是荒无人烟的地方，部队在那里是无法得到就地补充的，既然如此，远征部队需要随身携带大量的军火和物资，特别是粮食，那么，我们为数不多的大型船只除了携带数量充足的煤炭燃料外，还要把大部分船舱用于装载粮食，否则，江师长他们在那里坚持不到我们第二批运输船前去补充粮食就要饿死了。这样计算的话，我们全力以赴，整支船队也只能运送不到两千名军人。”

　　“这么少…”夏华听得心头沉甸甸，“行，本王知道了，你去跟江师长协商协商，一起开始进行准备吧！”

　　“喏！”罗大纲急匆匆而去。

　　出征库页岛，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虽然规模不大但难度和复杂度都是空前的战事，需要起码准备几个月，最让夏华头疼的是，他现在十分缺钱，打库页岛也没什么油水，毕竟那里属于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打下来后也在当地捞不到银子，但是，那里也是中国的神圣领土，他不能坐视外敌将其侵占，必须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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