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节 上朝议事（2）

　　众所周知，清朝时的中国人是要“剃发留辫”的，太平天国是彻头彻尾地反其道而行之，一根头发也不剃，使得太平天国上下不分男女老少人人都是长头发。“剃发留辫”自然不对，但“披头散发”也是矫枉过正。夏华很早就出于生活方便的原因而理了短发，但也没有理得太短，加上平时戴着帽子，使得他的短头发没有太公然地被显露出来，如今，他堂而皇之地理了后世的短发，他的目的，就是要从自己开始，以身作则，带动全国所有男性一起留短发。

　　毋庸置疑，夏华这么做会让很多人在心理上和思想上感到难以接受，何震川的发言就是一种质疑。面对何震川等人的质疑，夏华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地看着何震川：“右副丞相。”

　　“属下在。”

　　“你平时剪指甲吗？”

　　“…剪。”

　　夏华笑道：“指甲和头发不都是身体上长出来的东西吗？既然可以剪指甲，为何不可以剪头发？”

　　何震川顿时有些语塞：“这…”他斟酌了一下语言，道，“两千岁此举乃是为了复兴汉家传统礼仪，如此，发型肯定也是要恢复汉家传统发型的呀！”

　　夏华收起笑容，换上严肃的表情，他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群臣：“诸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句话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对的，只是，我们不能按照字面意思简单和片面地理解这句话。父母，给了我们身体，给了我们生命，使得我们诞生在天地之间，我们要做的，是珍惜生命，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做出一番事业，除了尊严，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的了，珍惜生命的第一步就是爱护身体，这是自然而然的。那么，该如何爱护身体呢？不是什么不剪头发、不剪指甲，那只是流于表面的行为，剪头发、剪指甲不是毁伤身体，减了头发、剪了指甲对身体毫无损伤甚至还有好处。真正的爱护身体之举，是不自杀、不自残、不沾染伤害身体的不良癖好、不毫无价值地糟蹋身体、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勤于锻炼等等，然后，借助这副健康的身体，好好地孝敬父母、爱护妻小、贡献社会、报效国家。这，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真正含义。我们剪指甲，是因为指甲长长了会导致生活不方便，指甲里也会容易沾染污垢细菌，我们洗澡，是为了清洁身体，不容易生病，我们剪头发也是一样的，头发太长确实不方便，清洁麻烦，夏天还容易长虱子，身上虱子多必然影响身体健康，岂不是违背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个原则？为了爱护身体，剪掉无关紧要的头发，有何不妥？动物都要换毛，蛇都要蜕皮呢！”

　　群臣听了夏华的这番话，都隐隐地觉得受到启发和开导。

　　夏华接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本来是一句很有道理的圣贤教导，但我们中国人真的遵守了吗？我看未必吧！最直接的证明就是缠足这种恶毒习俗。裹小脚让女子们的脚变得畸形而丑陋，更加给女子们在身心上带来巨大的伤害，男人是父母生的，女人难道不是？哦，男人的身体发肤不敢毁伤，为什么却理所当然地毁伤女子的身体发肤？这就是某些卫道者的虚伪嘴脸，他们自己不理发，自诩遵守了圣贤教导，同时却逼迫女子缠足，简直就是混蛋！不理发不痛不痒，缠足是巨大的痛苦，自己干了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就可以站着道德制高点上，堂而皇之地逼迫别人干反其道而行之的事情，试问，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群臣心头震动，都觉得夏华这番话让他们感到茅塞顿开，是啊，口口声声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中国人一方面留长发一方面却又强迫女子缠足，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夏华又道：“再说一件别的事吧！你们都知道的，本王的私人医生是洋医师，众王侯的私人医生也几乎都是洋医师，为何？原因很简单，洋医师的医学水平大大超过我国本土医生。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我国本土医生在治病救人的本分本事上不如西洋医生呢？这是因为，几千年来，东西方医生的医学水平本来是半斤八两，但我们中国的医生由于受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和‘死者为大’思想的影响，使得他们不敢干出解剖尸体这种事以深入地了解人的身体这个精妙无比的东西，西洋医生没有这方面的思想顾虑，他们大胆地解剖死人的尸体，从而越来越了解人的身体，使得西方的医学水平越来越高，在最近二三百年来超过了东方。本王在此举个简单的例子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右下方，“这里，有一个东西叫做阑尾，这个小东西对身体作用不大，但它很容易发炎，产生剧痛，东方医术对此束手无策，西方医术却可以医治，西洋医师怎么医治呢？很简单，在这里的肚皮上割开一个小口子，把刀伸进去，割掉阑尾，一了百了。阑尾被割掉后，身体不受影响，但却不再疼痛了。诸君，如果你们的阑尾发炎了，疼得死去活来，你们是坚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不割掉阑尾，让自己疼死为止，还是割掉阑尾？‘毁伤’身体抛弃那个原本属于身体但却给身体带来危害的东西？”——所谓的“中医”和“西医”都是十分不严谨的称谓，“中医”是“中国传统医学”，“西医”则是“东西方现代医学”，“现代医学”不等于“西方的医学”，它是发源于西方，但得到西方和东方众多医学家的共同努力而不断发展，不能以中西地域色彩赋予“中医”、“西医”其它性质。有很多人鄙夷“中国传统医学”，认为“西医”才是科学的医学，然而，“西方传统医学”更糟糕。举个简单的例子，在西元1685年，五十五岁的英国国王查理二世轻度中风，那么，英国王家宫廷里那些代表着当时英国最高医学水平的御医们是怎么救治国王的呢？他们割开国王的血管，放了近1000毫升鲜血，接着给国王不停地灌下催吐药，让国王呕吐不已，再接着，他们用茴香、肉桂、豆蔻、紫罗兰、甜菜根、盐等物调制出“药水”为国王灌肠，让国王既上吐又下泻，每两小时灌肠一次，连续灌了足足五天，把国王折腾得死去活来，不仅如此，御医们认为“中风”是因为头部内堆积了毒素，于是，他们用烙铁在国王头上烫出大水泡，再把大水泡里的浓水给挤掉，以此“排毒”，甚至把死人头骨磨成粉末给国王服下。没错，“西方传统医学”就是这么救治病人的。诚然，“中国传统医学”有着很多不科学的地方，那是受到社会生产力、科学水平等因素的限制而造成的，但是，同期的“西方传统医学”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加不科学。

　　群臣听了夏华的话，愈发地感到醍醐灌顶。

　　夏华语重心长地道：“诸君啊，历朝历代的历史书几乎每一页都在告诉我们，抱残守缺、墨守成规的思想是万万不可取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想强大富裕起来，就必须不断地改革，不断地维新。我们跟满清不一样，我们要引领着整个中国走向强大、富裕、文明，改革维新涵盖无数领域，理短发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诸君岂能对如此小小的改变就感到抗拒排斥呢？”

　　何震川面带愧色地道：“属下鼠目寸光，两千岁教训得是！”

　　众人纷纷道：“属下等谨遵两千岁教导！”

　　夏华展开双臂，展示身上的汉服：“我们中国，历史悠久、地大物博，在中国的土地上，生活着众多的民族同胞，各民族都有各民族独特的风俗、文化、传统，汉人有汉人的，满人有满人的，除了汉满两族，还有蒙古族、藏族、苗族、壮族、瑶族等，只要不是有危害性的，各民族的风俗、文化、传统都要得到尊重、保护、传承、发扬，同时，不可以把自己的东西强加给别的民族。比如，满清的‘剃发易服’政策为何不得人心？因为‘剃发易服’是满人自家的风俗习惯，却被满清权贵强加给汉人等别的民族，我们不一样，汉人、满人、蒙古人、藏人等等，都是平等的，我们作为汉人，自当尊重、保护、传承、发扬汉人自家的文化传统，并且不把汉人的文化传统强加给别的民族。恢复汉家文化传统的第一步就是恢复这身汉服。”

　　“两千岁所言极是！”众人纷纷响应，比起理短发，恢复汉服显然更能让他们接受并且打心眼里主动支持，他们本来就因为反清而对满清的长衫、马褂感到深恶痛绝，但太平天国以前的官方规定服饰又是不伦不类的，夏华对其进行改革自然深得人心。

　　“汉服跟我们的发型一样，也是需要改革的。”夏华郑重地道，“赵武灵王之所以进行‘胡服骑射’，就是因为赵武灵王认识到当时的中原华夏人在服饰上有着很多不足，胡人的衣服则有着很多特别的长处，穿上窄袖短袄，生活起居、狩猎作战时都比较方便。我们也是如此，一方面传承、推广、发扬汉服，一方面让汉服与时俱进。在本王治下，汉人以后人人都身穿新式的汉服，新式的汉服可以分为两大类，一是方便的生活用汉服，二是优雅的礼仪用汉服。当然了，这只是本王的一个初步构思，想要将其化为现实，离不开诸君与本王一起尽心尽力。”

　　群臣齐声道：“属下等必定与两千岁一起尽心尽力！”

　　随着夏华的一锤定音和力排众议，“理发从短、恢复汉服”成为夏华治下的一项正式的新政策，此举也被视为正式地推翻满清当年的“剃发易服”政策。作为参照，历史上，明治天皇在进行明治维新时也把推广“新发型”和“新服饰”作为重要的维新开端之举，在后世看过严谨的日本古装剧的人都知道，日本古代男子的发型是一种造型十分奇怪的“月代头”，即把脑袋上的中前部头发都剃光，只保留两边和后面的头发，并将其扎成一个头顶上的发髻，明治天皇展开维新后，以身作则地剪掉了发髻，保留全部头发并且理成短发，群臣纷纷效仿，从而向民间推广。夏华此时也一样，他自己先理了短发、穿上改进后的新式汉服，群臣纷纷效仿，继而向民间推广。在理发这件事上，以夏华为首的王侯官吏成为第一批理短发的男子，军人是第二批，根据夏华的规定，华夏军所有官兵都要剃光头，一是为了响应夏华的新政策，二是从实际出发，军人的头部虽然是重点保护部位（戴钢盔），但在战场上，军人头部受伤还是比较常见的，头部如果头发浓密，包扎、医治伤口都会十分不方便，头发上的细菌还会容易感染伤口，因此，军人剃光头是很有必要的。

　　夏华的“恢复汉服”政策在被推广后受到的阻力不是很大，在他治下地域内，没过多久，汉服就得到了极高的普及率，满街满眼都是身穿新式汉服的官民（夏华部下官员们也换上了新式官服，新式官府自然是汉服的一种），呈现出一种朝气蓬勃的汉唐古风和中国古典特色，但是，“理发从短”则遭到了一定的抗拒，毕竟这种事与某种传统文化发生了矛盾，更何况，更大的矛盾已经出现了。

　　“启奏两千岁，属下有事奏报。”何震川起身上前一步。

　　夏华点点头：“请讲。”

　　何震川道：“两千岁，自从您下令实施‘新式现代化教育大纲’后，民间各方反响甚大，支持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特别是儒生文人，他们坚决反对此举，认为不应该废除科举制。”

　　夏华挠挠头，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夏华推广“新式现代化教育大纲”，就等于废除了从隋朝开始延续至今已有一千两百多年的科举制度，也废除了八股文。很显然，太多人无法接受这件事，主要是儒生文人，他们从小苦读儒家经典、钻研孔孟儒学，结果却在一夜之间被告之他们学的那些东西大部分没用，他们的学问不被中央朝廷认可，如此，他们如何接受？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洪秀全，他自小苦读儒学文章，就是为了通过科举考试，成为秀才、举人、进士…再当上官，从而光宗耀祖、成为人上人，但因为屡试不中，所以他直接造反了。如今，夏华直接砸了天下无数读书人的饭碗，粉碎了他们心里的希望，可想而知，那些人何等抗拒。

　　“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难题啊…”夏华感到头疼。

　　左副丞相曾钊扬起身上前道：“启奏两千岁，各地多有士绅贤达联名上书，反对建铁路、建工厂、反对废除缠足、反对女童上学，反对工厂聘用女工，甚至反对剪辫子等等。”

　　代理丞相卢贤拔起身上前道：“启奏两千岁，禁毒局在查封各地鸦片馆时遭到英法等国人士反对和阻扰，很多本地鸦片馆实为洋人所开，一些本地人开办的鸦片馆也争相投靠洋人，试图借助洋人权势对抗禁毒政策，英法驻沪领事馆对此事向我方提出抗议和交涉，认为我方禁毒之举严重损害了以上二国的在华利益；另外，税务部在实施‘厘金制度’征收商业税时，也遭到洋人阻扰，众洋商辩称，我方只能对本国华商征收商业税，无权对他们征收商业税。”——自钱江首创厘金制度后，清政府和夏华这边都采用了该制度，都对治下商人征收商业税，但是，清政府只敢对本国商人征收却不敢对外国商人征收，导致本土商品流通市场受到阻碍，有利于外国商人的商品倾销，加强了外国商品对本国商品的竞争能力，夏华则不同，他对外态度向来强硬，对本国商人和外国商人一视同仁，既向本国商人征收商业税（税率比清政府要低一些）也向在华的外国商人征收商业税。毋庸置疑，外国商人肯定不愿意向夏华交税的。

　　“看来，老子以前太软弱、太温和、太客气了，也该使用强硬手段了！”夏华暗暗地想。先前，太平天国不是夏华说了算，加上洪秀全、杨秀清掌权，夏华肯定要让自己地盘保持“稳定”，因此，他在自己地盘里推广新政策时手段不是特别强硬，很多事情都采取了折中方案，如今，他已经“坐稳了江山”，自然要开始不客气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以及面对着一系列难题，夏华结束了今天的朝会。

　　朝会结束后，夏华直接前往江边，乘坐一艘蒸汽机轮船前往上海，前去讲武堂。

　　上海府，上海港码头。

　　悠扬的汽笛声中，一艘悬挂着星条旗的轮船缓缓地入港靠岸，船上的乘客们开始鱼贯着下船，绝大多数都是金发碧眼的美国人，在这其中，有三个身穿西式服装但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的年轻人显得颇为令人瞩目。

　　“祖国啊，终于回来了！”为首者长长地感慨一声，同时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纯甫，我们这次回国为何不去天津却来到上海？”为首者身边一个同伴低声地道。

　　为首者神色凝重：“在国外待的越久，就越知道祖国是何等落后，心情就越沉重。我们就算穿上了洋装，但我们始终还是华夏子孙啊！清政府已经是积重难返，但南方的这个太平天国却似乎…特别是前阵子发生的天京变乱，明王夏华得以掌权，我在美国曾经听闻过这个明王夏华，此人虽然年轻，也从未出过国，但却目光长远、思想开明，在他的统治下，太平天国应该会更加开明开放，说不定，太平天国真的会取代满清、统一中国并且领导中国走向富裕强大。我们既是中国第一批的留学生，必须在为推动祖国走向富强的艰难过程中贡献出我们力所能及的、旁人难以代替的贡献。”

　　这名为首者姓容名闳，表字纯甫，正是中国近代第一个留学生。

　　“话虽如此…”另一个同伴显得有点迟疑，“根据我们与美国传教士的交流，这个太平天国似乎是靠宗教起家的，并且他们的宗教也不是真正的基督教…”

　　容闳神色庄严：“事实胜于雄辩，我们不妨先在太平天国境内转一转、看一看，再决定这个太平天国到底值不值得我们效力，走吧！”

　　与此同时，另一艘轮船也在上海港码头靠岸，但船上没有悬挂国旗，显得不显山不露水。轮船靠岸后，一群搬运工开始搬运船上货物，其中几人藏于其中，他们明显不是普通的工人，从外观上看，他们也是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但看起来却又不是中国人，因为他们个头普遍十分矮小，都只有一米五左右。

　　“组长，我们为何时隔一年又来到上海？”几人中，一个看起来像是下属的人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压低声音地道。

　　被称为“组长”的为首者露出凝重的神色：“十四年前，清国在鸦片战争中被英吉利国打得一败涂地，清国可是东方最强国，竟在西方强国面前如此不堪一击，环顾世界，英吉利、法兰西、俄罗斯、美利坚…都在不断地强盛崛起，去年，我们日本的国门也被美利坚打开了。如何让我们日本避免重蹈清国的覆辙，正是我们这些人的历史使命。去年，我来上海时所见所闻，无不让我感到耻辱和清国的落后，但是，清国的南方崛起了这个太平天国，似乎独树一帜。据说，以明王为首的太平天国的不少高层积极地学习西方，以至于太平天国日益强盛，日本想要崛起，就必须吸取清国的教训，学习太平天国的经验。”他看了看四周，忍不住地发出感慨，“短短的一年，上海在那个明王的统治下就变得如此地日新月异，看来，日本的道路确实就在太平天国啊！我们再次来到上海，就是要好好地转一转、看一看。”

　　这位“组长”是日本国内的政治团体“精忠组”的组长大久保利通，历史上，他正是“明治维新三杰”之一。

　　“组长所言甚是！”下属们纷纷赞同。

　　大久保利通脸上的凝重神色加重了一分：“我们的时间正在越来越紧张，你们不要忘了，日本不但正在成为西方列强的猎物，还很有可能在不久的以后迎来更加重大的危机。”

　　“组长此话怎讲？”下属们十分惊愕。

　　大久保利通低声地道：“英吉利、法兰西、俄罗斯、美利坚…在走上富强后，无一不是对外展开侵略扩张，倘若中国也一样，与中国近在咫尺的日本，必然会遭到中国的全面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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