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节 突围转进（2）

　　“儿郎们杀清妖啊！”惊天动地般的喊杀声、号呼声、惨叫声、哀嚎声以及密如雨点的兵器撞击声响彻了夜空雨幕，猝不及防的清军在眨眼间就被势如猛虎的太平军淹没进了漫山遍野的腥风血雨中，大批清兵还在睡梦中就被呼啸而入的太平军乱刀砍死、乱矛捅死，惊醒过来的清兵几乎没时间招架，纷纷措手不及地被太平军砍得血肉模糊、捅得血如泉涌，肝胆俱裂的鬼哭狼嚎声震耳欲聋。腥风血雨中，太平军各部如狼似虎地攻杀清军，清军一触即溃，到处都是太平军以一边倒之势尽情痛宰着清军。风雨伴随着雷电交加，惨白的闪电时不时地映照得交战区域内犹如阎罗殿般尽是群魔乱舞的狰狞画面：头扎红巾、腿扎绑腿、手持刀盾或长矛的太平军士卒宛若狼入羊群，杀得刀刃矛头尽赤，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清军几乎个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来不及反击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杀死，或者魂飞魄散地逃跑或者直接跪地求饶，成群成片地变成了倒在地上鲜血喷射的尸体或垂死挣扎的伤兵，尸骸狼藉、血水横流，混着雨水汇聚成不折不扣的血流成河，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几乎盖住了风雨声，被杀死杀伤的清兵无不惨不忍睹，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肚破肠流，有的断手断脚…被血水染成遍地粉红的泥泞雨水间，太平军士卒所向披靡地纵横冲杀，所到之处，清军死伤狼藉、溃不成军。


　　看到这个场景，夏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又是一场几乎没有悬念的必胜战事，心头大安的他随即找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安心地等待着胜利。


　　当太平军第6、第9旅迂回穿插至清军后方并发动进攻时，主力部队第3、第4师同时发动了全面进攻，两个师两个旅的两万余太平军把一万多清军围堵在阳朔县野外的包围圈里展开了一场大型歼灭战，很快，阳朔县附近的平乐县清军赶来增援，结果遭到从柳州赶来的萧朝贵部第2师的迎头痛击，几路太平军把阳朔、平乐二县的清军杀得星落云散、一败涂地，方圆几十里的交战区域内杀声震天、血流盈野。天明时，太平军大获全胜，取得金田起事后最辉煌的一场胜利，一口气歼灭清军高达九千余人，缴获战利品不计其数，清军被杀者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竟达三十余里”，清军河北镇总兵董光甲（正二品）、郧阳镇总兵邵鹤龄（正二品）、天津镇总兵长瑞（正二品）、凉州镇总兵长寿（正二品）、云南副将常禄（从二品）、曲寻协副将王锦绣（从三品）尽皆死于这场雨夜大战。太平军在一场战事中连续斩杀六名二品三品级的清军高级将领，这是清朝上百年来闻所未闻的事情，清廷为之大震，此战也彻底说明了，太平天国绝非一般“贼寇”，而是大清国的心腹大患。事后，耳闻此事的清廷官员、大文学家、曾经在道光二十一年（公元1841年）获得状元的龙启瑞特地写诗一首抒发哀叹：


　　士卒自颠陨，血肉盈沟坑，桓桓六将军，断脰归天阊。


　　龙启瑞是广西桂林人，身在北京城的他对这场爆发于自己家乡的“反贼乱事”极度关心，得知桂林被太平军攻陷后，他痛心疾首、寝食难安。


　　龙启瑞不但给战死的六名清军高级将领写了诗，还给洪宣娇写了一首诗：


　　黄旗红缨足蹬芒，铁盔玉面神飞扬，八百蛮婆舞干戈，冲锋陷阵赛儿郎。


　　身为清廷官员的龙启瑞给洪宣娇写诗当然不是为了赞美这位同乡“女贼首”，而是痛心堂堂大清国竟然如此衰朽沉沦，官军不如匪寇，男兵不如女贼。


　　“吁…”浑身血污的洪宣娇策马飞驰到夏华跟前，她望向夏华身后的卫队营营长冯子材，得意非凡地从身后包裹里取出一个血糊糊的人头，扔在冯子材面前，“冯营长，看看这是谁？”


　　冯子材定睛一看，他顿时脸色一变，那颗人头不是别人的，正是他以前的上司、平乐府同知张敬修的。


　　“这个妖头真是不知死活，当初被我天军在武宣县杀败，居然还敢再来！”洪宣娇哈哈笑道，“差点儿就让他跑了，幸好…”她拔出腰间的夏华送她的转轮手枪，“有你送我的手枪，我用手枪干掉了他！哈！用手枪打人比用弓箭爽快多了！一枪过去，这厮前胸后背一起开花！”


　　“王娘大人真是…”夏华艰难地道，“太厉害了！啊…太厉害了！对了，你有没有受伤呀？”他看到洪宣娇身上血迹斑斑。


　　“几处皮肉小伤，不碍事。”洪宣娇大大咧咧，她的铁盔和玻璃面具上都溅满鲜血，“幸好你给我弄了这副玻璃面具，刚才有一支飞箭正中我左眼处，要不是戴着它，我左眼就瞎了。”她摸了摸铁盔下的玻璃面具，有些心有余悸。


　　冯子材捧起张敬修的人头向洪宣娇请求道：“明王娘千岁，属下先前在此人麾下从事时，此人对属下不薄，可否允许属下将其尸首安葬以报他当初对属下的恩德。”


　　“随便你吧！”洪宣娇满不在乎，她望向远处，“哎，四哥来了！驾！”她纵马奔驰而去。


　　夏华顺着洪宣娇前去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顶三十六人一起抬的黄锻大轿正在众多卫兵的保护下缓缓而来，队伍中高举着绣有“東王九千歲”五个字的黄布大旗。轿子落地后，杨秀清意气风发地走出轿子：“果然啊，清妖麻痹大意，被我天军打得一败涂地，哈哈…好！”他随即下达命令，“立刻拿下阳朔、平乐二县，停留一天，把城里能带走的东西都给我带走！”


　　随着杨秀清的命令，凯歌高奏的太平军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了因为清军被消灭而等同于不设防的阳朔、平乐二县，随即犹如呼啸过庄稼地的蝗虫般把两座县城尽皆搜刮得干干净净。这场“阳（朔）平（乐）之战”对于太平军而言具有前所未有的重大意义，它标志着太平军成功地从桂柳地区突围，并且完全摆脱了自起事后受到清军围追堵截的被动格局，不再避实击虚，开始转为主动进攻。试图包围桂柳的清军经过此战后元气大伤、实力大损，已经无法再对太平军形成包围之势。太平军此战赢得十分辉煌，但因为该战事规模较大，所以也付出不小的代价，各部合计伤亡达到三千余人，阵亡的最高军官是韦昌辉部第3师第3团副团长韦志能（又名韦能、韦十一）。韦志能是韦昌辉的亲弟弟——韦昌辉本名韦志正/政、韦正/政，韦志能跟他都是韦家志字辈的。韦志能的战死让韦昌辉悲痛不已。韦志能之所以战死，主要原因是杨秀清在战前命令韦昌辉从第3师里抽调一个团暂留桂林城，导致第3师参战后只有两个团，兵力不足，清军陷入太平军包围圈绝境里后拼死反抗，双方爆发了大规模的白刃战，韦志能因此而在混战中身受重伤而死。除了韦志能，太平军还战死了黄维江、吉成子、陈廷扬这三名营级军官。


　　太平军控制了阳朔、平乐二县后，激战时“泛舟江上”的洪秀全以及冯云山、陈承瑢等众多文官、家眷、娘娘、王娘、佣仆陆续地下船上岸，继而在震天的“万岁”声和敲锣打鼓、放炮奏乐中坐着豪华大轿大摇大摆地进入城内。夏华对洪秀全的这副排场深感无语：“我说，你丫的到底是在行军转移还是在旅游度假？”全城很快就鸡飞狗跳、女哭男叫，太平军士卒挨家挨户地搜刮财帛物资——太平军“只谋财不害命”，在平民不反抗的情况下基本上不会伤人杀人，更不会强奸妇女，并且太平军为了赢得人心，搜刮财帛物资时主要针对富贾大户，不怎么针对贫困百姓，换句话说，搜刮财物时“专门挑肥的下手”，甚至还会把从富户那里搜刮到的粮食分出一部分赠送给穷苦百姓，如此，太平军既通过压榨富户而获得大量的财帛物资，同时也赢得“爱护百姓、保护穷人”“与民秋毫无犯”的美名，有利于太平军的宣传。


　　阳朔、平乐二县只是太平军的临时歇脚处，很快就会离去，但在逗留这里的短暂时间里，洪秀全、冯云山、陈承瑢等高层干了两件重要的事，一是对太平军上下颁布了《天命昭旨书》。


　　洪秀全等人是依靠宗教发动起事的，那么，太平天国、太平军这么多人跟着洪秀全等人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升官发财？不是，而是为了建立“人间天国”，战死可以魂入天上天堂。说白了，洪秀全等人就是靠封建迷信鼓动别人去卖命卖力的，只不过，宗教狂热只能维持一时，中国人毕竟不是阿拉伯人，在经历残酷的死亡和鲜血后，那个虚无缥缈的“人间天国”对拜上帝会教徒的吸引力越来越低，继续下去，拜上帝会早晚瓦解崩溃。为了继续鼓动人心，洪秀全等人必须把朦胧而遥远的宗教信仰转化为常规的世俗政治，必须让教徒们看到现实的利益。说白了，洪秀全对教徒们说“跟我造反吧！为了人间天国，为了天父天兄，为了魂入天堂享福”，这套说辞只能产生一时效果，难以持久，毕竟其中的许诺实在没什么现实价值，诱惑力太低，于是，洪秀全必须换套说辞，必须说“跟我造反吧！有大笔的银子，有大批的美女，还可以当上大官”，这套说辞虽然庸俗无比，但鼓动人心的效果绝对远远地超过原先那套劳什子的天父天兄天国。根据这个理念，洪秀全颁布了《天命昭旨书》，这份诏书的核心内容共有两点：


　　第一，从金田起义开始，每场战斗或每次行动后，各级将领官员对士卒下属的表现以及立功情况进行逐级登记，最终汇到东王杨秀清手里，立功者在名字前面画圈圈，犯了罪错者在名字后面打叉叉，以此记录功劳和罪错。洪秀全许诺“到了人间小天堂后，进行最终统计，根据功劳累计大小而进行封赏”；


　　第二，确定“世袭制”这个太平天国的核心理念之一。洪秀全宣称：为天国大业而战死捐躯者，就算本人死了，其父母妻子家人和儿女后代也能代替此人得到该人立功带来的封赏。


　　立功可以得到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本人战死了可以把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世袭给家人。如此，太平天国和太平军一下子士气大振。天父天兄天国毕竟太远了，还是金钱美女更靠谱。


　　颁布《天命昭旨书》是第一件大事，洪秀全等人在阳朔、平乐二县干的第二件大事就是正式发表了太平天国对大清帝国的宣战公告——“宣战公告”是后世说法，此时的说法是“反清檄文”，公告天下，号召神州的志士豪杰与太平天国一起打垮清政府。洪秀全等人发布的反清檄文共有三份，分别是《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奉天诛妖救世安民谕》、《救世人檄》，其中，《救世人檄》全称《救一切天生天养中国人民谕》（夏华大喊：是的！你们没看错！“中国人民”这个极具后世现代风格的组合词的发明者正是洪教主、洪天王！）。以上三份檄文里，传播最广、影响最大的是《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该檄文由冯云山起草拟定，在夏华看来，这份檄文在语言上充满了浓浓的《三国演义》风格，在内容上更是充满了浓浓的“屌丝气息”，按照常理，洪秀全等人既然起义反清了，肯定要打出光明正大的道义口号，既然是道义口号，肯定是光明正大的事关国家利益、民族大义、人权、自由、民主之类的东西，但是，这份《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里却尽是当官捞钱娶美女之类的东西。该檄文列举了清政府的“十大罪”，原文啰嗦繁琐，将其翻译成后世语言就是：


　　第一，我们汉人本来发型很帅，清政府硬是逼我们剃成那个奇丑无比的阴阳头和猪尾辫；


　　第二，我们汉人的衣服本来很漂亮，清政府硬是逼我们穿他们那套奇丑无比的蛮夷衣服；


　　第三，清政府让一个满人管十户汉人，搞满汉混居，是要把我们汉人变成混血的“串串”；


　　第四，满人权贵霸占了我们汉人的漂亮姑娘，害得我们这些汉人帅哥都讨不到漂亮老婆；


　　第五，我们汉人的传统制度非常先进，硬生生被清政府搞成了他们那套狗屁不通的制度；


　　第六，我们汉人的传统语言非常优美动听，硬生生被清政府改成了就像鸟语一样的京腔；


　　第七，发生自然灾害时，清政府根本不积极地赈灾救民，任凭我们大片大片地活活饿死；


　　第八，清政府的官员个个都是贪官，吃人饭却不拉人屎更不干人事，就知道拼命地捞钱；


　　第九，清政府纵容有钱人胡作非为，有钱能买官，害得我们这些有才没钱的人当不上官；


　　第十，清政府对待造反的人一直都是格杀勿论，甚至还要诛灭九族，真是太没有人性了，分明是想要杀尽天下英雄好汉，用心极其恶毒，清政府应该善待我们这种玩造反的英雄好汉。


　　檄文本该言词庄严、文笔郑重，但这份檄文除了列举清政府的“十大罪”，还用类似于市井泼皮无赖式的恶毒粗俗语言把满清权贵从此时这一代一路往上追溯咒骂到祖宗十八代，怎么难听怎么骂，怎么肮脏怎么骂。据说，咸丰皇帝本人看到这份檄文后气得差点儿昏过去。


　　忙完这些，8月17日清晨，太平军放弃值钱东西基本上被搜罗一空的阳朔、平乐二县，雄赳赳气昂昂地满载而走，沿着漓江，经过恭城县，一路折向桂平府北部的灌阳县、全州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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