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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普兰的扫墓者


  加达里标准时间,十四时整。

  男xing把头靠在地上车的靠背上,强忍着闭眼小睡一会儿的冲动。

  外表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有着线条刚硬的双颊和下巴,被数ri没有清理而探出头的青灰se胡茬一衬,更显出加达里人桀骜不驯的特质。

  对于这个将“时间就是金钱,工作即为生命”的信条铭刻在骨头乃至灵魂上的男xing来说,这可真是一件稀罕事。

  不过也没办法不是吗?

  行星皮尔米特北半球地区,正迎来她最好的季节。

  天空是淡淡的蓝绿相间的颜se,几乎看不到云彩。透过天幕,不仅两个天然卫星斑驳的表面清晰可见,甚至还能确认那几座规模最大的空间站平整外表上反she过来的恒星光芒。。

  午后暖洋洋的阳光,透过明澈的大气和地上车的挡风玻璃晒在身上,让人直有打哈欠的冲动。

  这里,和自己因为工作原因而经常去的布满了垃圾和废墟,小巷子错综复杂的就像是毛细血管一样的贫民区和废弃工厂,真是不一样呢。让人很难想象这些居然都是同一行星上由同一个名叫人类的物种创造出来的景se。

  男人这样想着,不自觉的扫了一眼周围。

  平整的沥青路面上铺设着轻型电车轨道的铁轨,道路两侧是和主路面差不多宽的用大块方砖铺设的人行道,并且种有树冠相当大的树木。在树叶的遮掩下,有着狭长窗户的红砖建筑若隐若现。

  因为现在是工作时间的关系吧,住宅区的这里静悄悄的。除了大约十五分钟一次当当当驶过的轻型电车和小风偶尔将行道树的树叶吹的哗啦啦响之外,竟是听不到任何声音。就是蹲在行道树上的小型鸟,似乎也明白这个时候根本找不到吃的,一个个也把脑袋埋在翅膀底下懒洋洋的晒太阳。

  如果是市中心那种繁华的地方,男人只需要把车停在路边,在能进行有效的盯梢,匆匆忙忙来来往往的人们谁也不会有兴趣,也没那个可能一个个将众多地上车都纳入监视范围。不过这里的话,长长的一条街上包括他的车在内,路边只停着两三辆而已,只需要一个人坐在路边的长凳上就能监视的过来。

  真是狡猾啊,那群“药品商人”。

  得到情报的时候,如果不是那个情报商一向信誉卓著,而且还提供了相当多的交易细节,男人还以为他根本就在胡说八道:这世界上有哪个犯罪分子会在光天化ri之下,在治安良好的住宅区进行交易啊。他们难道不怕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马上就被居民报jing吗?

  不过现在看来,“有违禁药品交易”这件事情的可信度出乎意料的高。上班时间空荡荡的住宅区固然使得交易者非常显眼,但相应的,集团的jing备队员和便衣们的行动也被大大限制住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在治安良好的地区进行药品交易,意外的安全也说不定?

  男人jing惕的向着周围打量了几眼,确认了周围情况之后,从座位底下的隐蔽位置抽出了通话器的麦克风。

  “滋——滋滋……”

  随着指头在麦克风上敲出一系列的暗号,车载收音机中与这个星球,这个社区极为相称的舒缓音乐声中,难听的沙哑电流声一闪而过,就像是来自恒星黑子的干扰一样。

  很快,回应也到来了。

  无异常……无异常……无异常……无异常。

  四个分队都传来了回答,男人稍稍松了口气,将通话器放回到座位下面。

  不好,jing神一松,又困了。

  正在此时,手腕上的电子终端发出了低沉的震颤。

  “到换班的时间了吗?——起来,福岛——喂,起来!”

  “唔……”

  车后座上盖着的褐se风衣耸动了两下,然后,一堆乱蓬蓬的草拱了出来。

  仔细一看,那是一个剪着短发的年轻女xing。

  因为糟糕的睡相和狭小的空间而变得乱蓬蓬的头发之下,是一张意外秀气和端正的面孔。阿赫尔人特有的黑se眼睛,因为起床低血压的缘故而显得一片茫然,甚至连手腕上正在震动着的电子终端都没去搭理,用双手孩子气的揉着眼睛的她露出了呆呆的笑容。

  “啊,林君,早上好啊。”

  尽管已经听过好多次了,但被搭档按照根深蒂固的习惯,用阿赫尔语的发音叫做“林”的梅萨(metsa,芬兰语森林之意)仍然不免叹气。

  “早就过中午了!”

  “啊……啊。中午……午饭……”

  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声音,眼睛里散发出茫然的神se。差不多一分钟之后,血压和体温开始接近正常的程度,女xing和头发同se的温润的黑se眼睛里才开始出现平常的神采。

  这个比梅萨小了十岁以上,今年刚刚从jing察学校毕业,并分配到异株湖安全部队刑事jing察分部的女xing叫做福岛真,大约三个月前开始和梅萨组成搭档,接受已经在刑事jing察位置上呆了四年之久的梅萨的教育指导。

  虽然有着典型的阿赫尔姓名和样貌,福岛却是个在新加达里长大,从里到外被染上了加达里人飞扬跋扈se彩,与阿赫尔女xing传统的沉稳内敛完全相反的女xing。这样露出与其说像个女人倒不如说像个孩子一样的神se,即便在担当她教育指导的梅萨也没看过几次。

  “好了,赶紧起来!”

  从副驾驶位置的塑料袋里拿了一罐酷菲,丢给边用手压平头发边发出可爱的呜呜声的搭档,梅萨自顾自的开始放平驾驶席的座椅,准备眯一会儿。

  盯梢在刑事jing察的诸种工作里面大概算是最无聊最枯燥的一种了,到无人的荒郊野外寻找被罪犯切碎的尸体碎块,或者把整个池塘的水抽干用金属探测器在淤泥中寻找凶器都比这有意思。自从得到情报之后就开始进行部署,虽然有和搭档交替,但到此为止他已经差不多有十几个小时都没眨眼的盯着情报中所说的将会发生交易的区域,jing神上的疲惫已经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和在陆战队的时候真是没法比了啊。那时候自己明明可以蒙着一张光学迷彩的篷布,忍受着身体和微电子原件散发出来的热气,和同伴们一起在草丛或者废墟里一趴就是整整一天。

  活动了一下脖子,颈椎发出轻微的嘎啦嘎啦的响声,梅萨最后注视了一眼自己观察的方向。

  道路在十字路口变成了环形,围绕着一个小小的圆形广场。广场的中心是一个喷泉。围绕着喷泉则是一圈已经被风雨ri晒漂成灰白se的结实长椅。

  不知道被多少人坐过的长椅光溜溜的,连一根木刺都看不到。想必休息ri的时候,应该有很多人在这里一坐一天,只是晒太阳的享受一个悠闲的下午吧。不过现在除了他们所要盯梢的目标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那是个穿着灰se的毛衣和同se的外套,有着比福岛还要标准的阿赫尔人的外貌的女xing。但与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的福岛比起来,这位女xing毫无疑问要更加符合“阿赫尔女xing”这个词的传统定义。

  架设在隐秘地点的摄像头从不同的角度传来数据,重构了阿赫尔女xing的相当jing细的三维影像出来。

  jing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稍嫌纤细但仍有很好曲线的身材,特别是那头如瀑布般流泻下来遮住了额头和大部分脸颊,经过jing心修剪的黑se长发,让同为阿赫尔女xing的福岛本能的起了嫉妒之心。

  那位女xing是十一时左右到的这里。在非常悠闲的将随身带的三明治和绿茶吃完之后,便将随身携带的褐se绒毯摊在膝盖上,然后在绒毯上摊开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虽然现在已是距离人类踏出地球不知道多久之后,但经历了新伊甸大星门崩塌的灾难和之后漫长的战争与和平的岁月,“书”这种东西仍然顽强的保留了和不知道多少年以前一样的外形:由一张一张很薄的片状物组成,然后用某种东西串联起来,看完一页的时候随手翻过去。

  尽管福岛和梅萨都可以肯定,被那个女xing捧在手里的,肯定不是植物纤维制成的“纸”——那东西现在几乎连生产方法都绝迹了——而是一叠柔软的可以随时折叠的显示屏。

  比起近些年来广泛使用的三维投影仪,还是这样的东西更适合她。

  不知道为什么,梅萨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

  看书的美女,空无一人的街景,广场,喷泉,蓝绿se的天空和静静的行道树,就像一幅美丽的风景画,让梅萨和福岛,以及所有埋伏起来,准备等她和药物商接头的时候冲出去人赃并获的异株湖安全部队的jing备员们都不禁为之屏息也为之痛心。

  “kiitos。”(芬兰语,谢谢。)

  好不容易才勉强将乱糟糟的头发理顺到能看的地步,福岛真接过酷菲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铝罐,然后按照自己的习惯一口喝了下去。

  比在家的时候喝的那种叫做“清酒”的饮料要强烈的多的刺激,宛如电流般鞭挞在食道、胃、小肠的内粘膜上,其中的有效成分以太阳风的气势进入血液,猛烈地踢击着她的大脑和脊髓。前一秒眼睛里还有一丝迷糊的女jing顿感jing神一振,浑身的jing力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老规矩,六个小时。”

  摘下墨镜外表的视觉终端,用右臂遮住眼睛,梅萨的声音含含糊糊的传了出来:

  “没有……紧急情况,不要叫……我……呼呼……”

  “知道了。”

  因为上司和搭档看不到的缘故,福岛悄悄做了个鬼脸。不过一看到三维投影出的目标,她便丧气似的叹了口气。

  对于她这个刚刚毕业踏上社会的小女生来说,对认真严谨,又整天在一起的梅萨产生一点点超越同事和搭档的感情,那是丝毫不以为怪的事情。不过梅萨对她从来就没什么想法。身为女xing的她,这点事情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对搭档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是个正青chun年少的女xing的事实,福岛真还是很在意的。不过往常她都能用梅萨有一个非常漂亮,感情很好的妻子和两个相当可爱的孩子来当做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借口。但在看到那位正在以读书打发交易前的空闲时间的加达里女xing,福岛真不由有了另外的想法。

  如果自己也能像她那样的话……搭档还会不会把自己看成女xing,而不是同事呢?

  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啊,如果让搭档看到自己偷懒烦恼的样子,恐怕会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打在自己后脑勺上吧。

  工作工作,嗯,首先确认下街心广场周围街道的情况。

  自己这边,无异常……东侧……北侧……西侧……

  “嗯?”

  福岛真猛然睁大了眼睛。

  一行人正进入街心广场。

  和这充满了合众国早期的中产阶级风格很不搭调,除了一个中年男子穿着黑se的正式装束之外,其他数人都穿着印有统一图案的圆领衫和工作裤。

  虽然比不上搭档这样在军队和jing署里久经锻炼的健壮身材,但这些男子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yin沉和凶狠的气息。

  “难道,这就是所谓‘极道’吗?”

  福岛有些愣神。她是阿赫尔人不假,但从祖父那一辈就移居到新加达里,与仍然保持着封闭xing,拒绝加达里的各种渗透,顽固的保持着自身文化传统的老家那边断绝了联系,因此她第一次知道这种阿赫尔所特有的会组文化,还是在jing校的犯罪组织学的课上听来的。

  收音机舒缓的音乐声中再次传来了电磁干扰声。那是来自德尔塔分队的询问信号。看来,他们也发现了这一队人并认为他们非常可疑。福岛不再愣神,用力推了下梅萨的肩膀。

  “唔!”

  和需要用终端手环的震动乃至细微电流刺激神经才能醒来的菜鸟搭档不一样,在陆战队服役的几年间,梅萨经历过相当多的修罗场。和所有服满八年兵役,并从陆战队活着退役的老兵一样,他有着三秒钟入睡一秒钟清醒的能力。

  看了下屏幕,然后抬起头用肉眼确认了下远处的情形,无视福岛宛如第一次参加狩猎的幼狼般she出的兴奋目光,梅萨在对讲机上敲出了“待命”的讯号。

  和在新加达里长大,入职不久对皮尔米特极道生态一无所知的搭档不同,梅萨已经在这里干了几年,对这些以家族为核心,以阿赫尔人特有的忠诚、坚持和为气任侠的文化氛围为联系纽带的极道会组,不仅是他,连主管此地的异株湖集团都非常头疼。

  凭借极强的向心力和行动力,阿赫尔人的会组很快就取代了那些街头混混和不良学生,成为了皮尔米特地下世界中,诸如药物、军火、特殊材料乃至人口买卖等利润最大的行当的新霸主。面对逐渐动荡的局势,异株湖的安全部门却发现无论从外部还是内部,想要摧毁这些几乎从不接纳其他种族,乃至其他家族的会组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因此,集团的安全部门一面加紧对极道组织的监视,一面大力招募阿赫尔族成员进入jing察部门。

  要不然的话,像福岛真这样刚从jing校毕业的菜鸟,如果不是看中了她的阿赫尔背景,想要到jing英云集的刑事jing察处,和梅萨这样的老手一起担任现场的工作?别做梦了!

  眼下就是个在会组的铜墙铁壁上撕开一个缺口的好机会。不过阿赫尔会组的律师也相当厉害。要想打开缺口,必须得人赃并获,铁证如山才行。

  梅萨再次在通讯器的打出待命的节拍,紧张的手心微微出汗。他暗暗发誓,那群混账家伙里要是有谁在关键时刻出了岔子,自己绝对要公权私用进行报复,把他发配到托里诺斯这样的边界地方保护雷达站。

  终于,那一行人进入了街心公园。除了三个人站在那个西装男身后,其他人都散了开来,一面对四周街道保持jing戒,一面又隐隐对那个正在看书的女xing形成了包围之势。

  被树叶遮盖的听声器中传来了他们交谈的声音。果不其然,用的是阿赫尔方言。

  梅萨皱了下眉头,开启了脑内植入总线上第五插槽社交芯片的同步翻译功能。而另一边,福岛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在新加达里长大,又在jing校度过了三年住校生活的她,早就把只有祖父和父亲对话时才会出现的语言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您就是鹫峰组的鹫峰岩男组长吧。”

  收起了摊开在膝盖上的书,长发的阿赫尔女xing细声细气的说着。

  很悦耳的声音,都可以去表现旧时代阿赫尔风貌的剧组里当演员了呢。

  福岛真这样想着。

  不过鹫峰组的人似乎并不领情。那个西装男只哼了一声,而他的手下就像是主人被侮辱了的狗一样狂吠了起来。

  “看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

  “居然派了个女人来和我们谈判,欺负我们鹫峰组没人吗?”

  “看到了男xing居然不站起来,就这样坐着,何等自大!”

  ……

  两个人就能制造出这样响亮的吵嚷声,让梅萨不由揉着太阳穴把音量旋钮调小。

  那两个鹫峰组组员的叫喊让他根本无法理解:难道阿赫尔女xing的地位,在他们本族的文化里地位就这么低吗?

  “虽然不是绝对的,但的确有这样的现象。”

  福岛真小声说着。即便是背弃了家乡到新加达里寻梦的祖父,在不经意的时候也会流露出对女xing理所当然的轻蔑,并因为“要在女xing手下工作”这样的理由数次放弃晋升的机会。

  等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个和他们交易的组织,为什么要派出这么一个女xing呢?难道他们手里没有男xing的阿赫尔成员了吗?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梅萨却不认为双方会冲突的起来。鹫峰组是个小会组,甚至在皮尔米特本地也没有掌握一个以上的街区的控制权。这样属于药物销售末端的会组,是不可能有什么底气和掌握有药物生产和运输渠道的对方叫板的。

  之所以这么嚣张,大概是想测试下对方的底线,并且提升自身的存在感吧。

  下面就看那个阿赫尔女xing是如何反应了。

  “那么您的确是鹫峰岩男会长了。”

  仿佛那两个叫嚷的很凶的鹫峰组组员根本不存在,那个阿赫尔女xing抬起了头。

  原本低头看书时,垂下遮住额头和脸颊的长长黑发像是海浪一般从中间整整齐齐的分开,一道横在额头上方,深红se的陈旧疤痕露了出来。虽然她的表情是在微笑,但那双黑眼睛里却散发出冰冷的杀气,只用了一个眼神就让那两个前一秒还在凶狠叫嚣的组员闭上了嘴。

  “我就是。”

  震慑于对方的气势,鹫峰不自主的咽了口唾液毫无气势的回答。

  虽然事先已经知道要来交易的是在那个可怕组织里面也有些头脸的人物,和自己这种只能算是业余的小会组的头领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但他却没想到,双方的实力竟然相差的这么远。

  鹫峰也算是见过血的狠角se,但在这个女xing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这个额头上有疤痕的女人,到底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才能发出这样凌厉的杀气啊!

  “很好。”

  阿赫尔女xing站起身来,将褐se的绒毯叠了两下放在长椅上,然后将手伸进了外套的口袋,然后就这样看着鹫峰组的人。

  鹫峰不由有点气馁。不过他现在也明白自己的立场。一个眼神过去,之前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第三个组员走了上来,将用手铐和手腕连接在一起的手提箱放平掀开来。

  看着高质量三维投影的福岛发出倒气的声音,见多识广的梅萨不会这么没出息,不过加达里人对财富本能的渴望,仍然使他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满满一手提箱深绿se泽的晶体,在午后的阳光中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新伊甸是没有纸质货币的,而这样的非法交易通过电子银行转账,暴露的风险又实在太大。因此小规模的交易,多用价值颇高的晶状石英核岩来做货币使用。

  虽然传说在交易更多价值的货物时,犯罪组织会用有着鲜血般光芒的莫尔石做货币,但梅萨他们根本就没听说过有哪次行动缴获了莫尔石的,所以只能当传说听听。

  尽管价值远不如莫尔石,但这一箱子水晶,大概的价值在二万isk左右,相当于梅萨和福岛两个人加起来两年的薪资。

  “准备行动!”

  急促的敲击了三下对讲机的麦克,梅萨从腋下抽出自己的磁轨手枪并把子弹上膛,福岛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车内的空气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两人都紧盯着三维投影,只等那个阿赫尔女xing从口袋里把这次交易的药品拿出来,马上就冲出去来个人赃并获。

  然而,女xing从口袋抽出的既不是成包的粉末,也不是装在瓶子里药片,而是一根泛着浅绿se光芒的金属物体。

  下一秒,关于这是为了骗过皮尔米特海关和ded检查设施的包装的猜想被尽数粉碎。无论是极道组员还是窥看着的jing察,无不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沉重的静电轰鸣声闪过,差不多隔了两秒钟,名为鹫峰岩男的首领才大声的惨叫着向后退。

  他的左臂被从肘部整齐的切断,落在地面上的手掌在不断痉挛屈伸。血液瞬间就在心脏的鼓动下突破碳化的伤口切面,喷洒出猩红的血雨。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手腕上挂着一箱子石英的鹫峰组组员。能被老大委以看管财物的重任,其能力当然不是那两个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和虚张声势的组员所能比。

  他任由敞开的手提箱跌落,大大小小的绿se晶体滚落的到处都是,抽枪的同时,一脚将退过来的首领踹倒,避免了被横扫而至的透明剑刃斩首的凄惨结局。

  下一瞬间,磁轨手枪的后坐力震动着手腕,他向着那个不闪不避的阿赫尔女xing打出了子弹。

  “噼啪!”

  磁轨手枪的子弹在半空中溅出剧烈的火花。只有几个纳米厚的剑刃准确的劈入高速飞行的子弹之中,急剧增大的物质密度与相反相位世界的自身湮灭成为汹涌的能量,随即将附近的物质加热成为等离子体。体积数以万倍膨胀的物质产生的强大斥力,顿时将被砍开的子弹碎片向两侧推去。改变了弹道的碎片在地面上弹跳着,发出尖锐的高鸣。

  “原力使用者!”

  这一下,那个即便在首领断臂的时候也能保持冷静的鹫峰组组员也无法再维持淡定的表情了。而在远处,反应过来直接朝通话器里喊“行动!行动!”的梅萨,更是像见了鬼一样。至于福岛,她的行动比搭档还要快了一拍,直接用猛烈的踢击打开地上车的车门,然后跃出车内在坚硬的路面上打了个滚,站起身来就向广场方向猛冲。

  “笨蛋!”

  梅萨怒骂,随即打开车门跟了上去。

  这个原力使用者非常危险。

  梅萨自己就曾经是个原力使用者。虽然之后因为某种原因再也无法和原力海洋产生共鸣,但也因此,他非常清楚要用相位剑准确切开子弹是件多困难的事情。

  反正他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

  绝地的骑士,或者西斯的勋爵吗?

  不,或许更高等。

  无论是斩下鹫峰岩男的手臂或者劈砍子弹,梅萨根本就没看到因相位剑刃吞入空气而产生的等离子体的亮光。这证明那个女xing有把剑刃的厚度压缩到极限,使之吞噬空气分子产生的能量少到了甚至不足以维持等离子体发光程度的惊人控制技巧。

  骑士和勋爵,未必做得到这一点。

  怪不得负责支援的那些技术科的成员,用卫星和高空无人机检查了无数遍周围街区,根本就没发现这个女人应该有的保镖或者护卫。如果她真是一个绝地大师或西斯领主,面对区区鹫峰组,能在街巷环境换算成整整一个小队jing锐士兵战力的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些!

  梅萨能想到这些,那个冷静的鹫峰组组员当然也想到了。不过可惜的是,他发出的“大家围成一个半圆!”的正确指示无人想要遵守。首领发出的惨叫让这些人彻底失去了理智,纷纷拔出手枪嚎叫着冲了上来。

  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反而互相遮挡了she界,一时间根本动弹不得。甚至埋伏在广场周围建筑物楼顶的jing察狙击手们,也根本无法在这混乱的局面中瞄准那个不由分说就砍人的原力使用者的身影。

  何况,那个阿赫尔女xing也不是站着不动。她以留下一连串残影的高速突进了鹫峰组的人群,顷刻间惨叫声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响了起来。

  鲜血四溅,连着手指和手掌的手枪纷纷落在地上。不断有人捂着缺了几根手指的手掌,或者干脆被整个斩断的手臂,疼的在地上来回翻滚。就连那个冷静有能的组员,也被那个女人用原力锁链拉起来,丢进喷泉里并死死按住,直到水把他呛昏过去。

  虽然这些都是十恶不赦的恶徒,有些人手上不止有一条人命,有些毫不留情的追债迫使欠债人全家自杀,有些买卖令人倾家荡产的药品,有些采用诱使或者强迫的手段令他人出卖脏器、血液乃至一切的希望,但正在向现场奔行的梅萨和福岛,以及其他的jing察们根本无法接受这种情景。

  只有法律才能判定这些人有罪并加以惩罚。任何其他手段都是非法,都要受到维护法律的jing察的打击。

  如若不然,向社会出让自己报复权以获得公正的个人利益,又如何能得到保证呢?

  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猛冲到小广场,用不着身为现场指挥的梅萨出声,七名jing察围成一个半圆,六只电磁手枪和两只散弹枪黑洞洞的枪口朝向已经把相位剑收起来,灰se的衣服和白瓷般光滑的脸上溅满了红褐se血点的女xing。

  向着对面的楼房上看了一眼,用光学迷彩掩蔽着自己身体的二人狙击小组中的副手向他举起了带着战术手套的右手,做了个ok的手势。

  有能对动力护甲造成穿透的反器材枪压阵,梅萨的胆气顿时大壮。即使面对的很可能是个绝地大师或者西斯领主,他觉得自己也能很好的维护法律的威严。

  “不许动!把手举到……”

  话只说了一半,梅萨就听见了什么东西摔落在地面上粉碎的声音。

  即便如此,双手持枪对着那个阿赫尔女xing的梅萨仍然不敢分心。直到那个女xing乖乖的把手举过头顶为止,他才转过头向着那边看了一眼。

  摔下来的是一把磁轨步枪,卡拉吉代生产的ln2型。曾在海军陆战队呆过八年的梅萨对这曾经作为海军和异株湖安全部队制式装备的步枪再熟悉不过。

  因为现在海军和各集团的jing备队正在陆续换装ln3的关系,大批淘汰下来的ln2通过各种渠道流入了市场。

  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

  没让他等多久,大概两秒钟之后,一个人影就直接从那边的楼顶跳了下来。他夹在腋下的人形物体手脚拼命地乱动,发出非人一般的惨叫声。

  “蓬!”

  来人轻轻松松的从四层楼的高度落地,然后把那个身穿和鹫峰组成员完全一样的白se圆领衫和工作裤的步枪手摔在了地上。

  这是个身穿灰se罩衫的男xing。他有着高大魁梧,明显是在行星重力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宽而结实的身材,但深se的皮肤表明在遍布高能she线和粒子的宇宙空间中旅行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了。他有一张有奇妙融合感,能令所有种族的人类都不感到突兀的脸,留着军队里常见的十厘米长,露出头皮的短发,茂密的胡茬覆盖着双颊和下巴。

  大概是嫌那个步枪手不停惊叫实在太吵的缘故吧,一条小指粗的幽蓝电弧出现在他的右手与那个步枪手的身体之间。被电的猛然抽搐的鹫峰组组员发出最后一声惨叫,猛然抽搐了下身体,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你……哎?!”

  梅萨瞪大了眼睛。因为走过来的那个男子不仅把双手举在肩膀上方表示并无敌意,而且还亮出了手里的徽章。

  那是一枚在黑se的背景上,由黄铜se的四分之三个圆弧、五角星和两侧的羽翼组成的徽章。

  “你是,海军的人!”

  在海军陆战队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梅萨当然一眼就看得出这枚徽章是真的。而且从五角星和羽翼的细部,还能看出这个男人所属的单位。

  “情报部……第九处?”

  “我是阿斯拜恩-维塔嫩上尉,那位是莉斯-米德维拉少校,隶属海军情报部第九处。”男人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着。

  梅萨慢慢低下手枪。

  加达里,与其叫做“合众国”,倒不如叫做“经济共同体”。在这个没有zhengfu,所有公共事业,从孤儿院和养老院的修缮和维持,荒芜星球的开发,乃至于对外战争均由各集团包办的国家,唯一全境xing质的组织就是海军。相应的,情报部也是唯一有全境执法权的组织。恐怕这一次,他们也是为了药品事件而来吧。

  但新的疑云仍然在心中升起。

  鹫峰组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势力还没伸出空间站分区的极道组织,值得这样的大人物出手吗?

  而且,事先自己根本就没从局长那里听到一丝丝的消息。

  不过,名叫阿斯拜恩的情报员很快就解开了他的疑惑。

  他从灰se罩衫的内掏出了一个透明的袋子,一看到里面的东西,梅萨就觉得一阵凉气从尾椎升上来直到头顶,让他猛的打了个寒战。

  那是六枚金属铭牌,四枚白se的,两枚浅黄se的。沾着已经干成了铁锈se的血痕的名牌表面,是冲压的有兔耳朵的骷髅头的侧面像。

  古斯塔斯海盗。

  这是加达里海军和各集团的安保部队,在与联邦呈现和平状态的现在,最强大、最狡猾、最危险的对手。鹫峰组什么的和他们一比,简直就和奉公守法,一辈子连轻轨电车的票都没逃过的模范公民差不多。

  电光石火间,梅萨作为jing察的优秀脑袋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这两个情报部第九处的特工,的确是为了药品交易而来。那个情报贩子提供的情报也的确无误,只是他没说——大概他也不知道——和鹫峰组交易的竟然是古斯塔斯海盗。两个情报员干掉了来接头的古斯塔斯海盗之后,假扮他们来和本地的药品销售末端接头,然后一网打尽,也是应有之义。

  局长没跟自己说过有海军的情报员要来的消息也很正常——估计局长自己也不知道。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梅萨也能够理解。古斯塔斯海盗历来以狡诈著称,天知道异株湖的安全部队和刑事jing察里面有没有,有多少他们埋下的暗桩。情报部本来就是秘密主义的天然信奉者,会对地头蛇选择隐瞒也在情理之中。

  “事先没有和你们联系很抱歉。”似乎看出了梅萨的想法,阿斯拜恩说:“不过这也是保密的需要。明天之内我们会把情况书传到的。”

  毫无起伏的声音让梅萨本能的有点怀疑他的诚意,甚至有一瞬间他觉得这根本就是礼节xing的敷衍之词。不过仔细想想,如果真是对上了战斗素质颇为优秀的古斯塔斯海盗,就凭自己今天带出来的七个jing察加一个狙击小组,大概有一半人注定见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还有一半,今晚的月亮也别想看到。

  虽然不是本心,但好歹对方也救了自己和自己部下一命。诚意什么的,没有就没有吧。

  在梅萨的示意下,福岛等人收起了手枪和散弹枪,开始给被斩断手臂或手指的鹫峰组成员做紧急处理。远处,救护车长长的jing笛声也逐渐移动了过来。

  “没事吧,master?”

  阿斯拜恩淡淡的问着。而那个被他叫做master,名叫莉斯的阿赫尔女xing则重新坐在长椅上。

  “哎,阿萨,阿萨,我不是叫你快一点吗?”

  “……master,不需要造成这么多伤员的。”

  “啊拉,阿萨你又发善心了。”

  用小名一样的昵称来称呼看上去比她年龄还要大的徒弟,莉斯轻轻地摇着那头黑se的长直发。

  “他们身上的气味很讨厌哦。能散发出让我厌恶到想吐的气味,你应该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渣吧。”

  “所以我说我来接头,master扫清外围就好了。”

  “不要,这样多有趣啊。”

  莉斯脸上露出了锐利的笑容,配合那白瓷般的脸蛋上已经干涸成褐se的血点,看的旁边正以护卫之名进行监视的福岛真一阵心惊肉跳。

  “master,不要因为很有趣就故意吓别人。”

  “切,被发觉了吗?”

  莉斯怄气般的扭过头去,而阿斯拜恩则向福岛真说:

  “抱歉,这位……”

  “我叫福岛真!”福岛急忙立正行礼,声音大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今年刚刚jing校毕业进入异株湖安全部队的她只等同于中士,和上尉差了几乎一辈子都难以缩短为零的距离。

  “福岛小姐,能给米德维拉小姐拿条毛巾吗?身上有血的话,总不太好……”

  “是!马上就去!”

  “呐。”

  看着慌张的向着自己的地上车跑过去的福岛真,莉斯重新把头扭了回来,不过却没有看向徒弟,而是盯上了人群中正在四处指挥忙碌的梅萨。

  “奥森-梅萨……呵呵,真是巧遇呢,不是吗?”

  “大概吧。”阿斯拜恩的声音仍然毫无起伏。

  “唉,阿萨,你如果不改掉这种臭屁的xing格,终身都是无望晋身领主的。”

  “……无所谓。”在长椅上坐下来,阿斯拜恩轻轻闭上了眼睛,一瞬间之后已经发出轻轻的呼吸声。而莉斯则冲着拿着湿毛巾跑回来的福岛真做出了温柔的笑容,然后拿出梳妆镜,开始慢慢擦掉溅在脸上的血痕。

  ……

  一天后,加达里标准时间,九时整。

  “混蛋!”

  海军情报部阿尔玛至基地,最深处分区“g”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内,传出了惊人的咆哮声。

  “异株湖的代表追着中将!中将反过来就踢我的屁股!我让你们去干掉古斯塔斯的成员,可没让你们连着当地的极道组一锅端!”

  用惊人的音量将整个房间震的簌簌发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眼镜片下的目光异常严厉的老人,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加达里海军的军装穿在他枯瘦的身上,就像是挂在衣裳架子上一样飘来荡去。月桂叶装饰的肩章上,一颗将星代表了这个名为“海军情报部第九处”,别名“幽灵旅”的组织的最高权限。

  “算了!”

  训斥的对象一个神游物外一个泰然处之,就算准将有再多的火气也不由得烟消云散。他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坐了下来。

  “看在这次你们的确干的不坏的份上,饶了你们一次!”

  不坏?

  这要是让第九处以外的特工听到,非得惊的把下巴落到地上不可。

  一个加达里标准天的时间,跑遍十五个恒星系的二十二所空间站和一个地面城市,将古斯塔斯海盗派出进行新型药物交易的八十四名成员,无一漏网或擒或杀。

  除此之外,古斯塔斯海盗们穷数年之功,交好当地的以阿赫尔移民为主的极道社团,苦心构筑的以皮尔米特为中心的违禁药物流通网络的各个末端也几乎尽数暴露,在昨夜以异株湖安全部队为首的各集团安保部队和海军的联手打击之下,纷纷覆灭。

  这样的行动,也才只是“不坏”而已?

  显然,身处其境的其中一人也有这样的想法。

  “既然干的不坏,作为奖励,处长,是不是可以让我休假一个月什么的?”

  “现在是工作时间,要做梦的话请等下班以后。”

  狠狠瞪了莉斯-米德维拉一眼,处长把他们昨天缴获的粉红se的药片搁在桌子上。

  “这东西的事情还没完,需要进一步调查下去。”

  “哎,麻烦……”

  办公室的金属闸门无声的滑向两边,一个身穿白大褂,下半张脸直到锁骨都蒙在黑se的机械外壳中的女xing走了进来。

  “呦,罗斯。”

  “罗斯小姐。”

  师徒两人以自己的方式向女xing打招呼,而女xing则微微点头答礼。

  在怪人横行的情报部第九处,担当生物和化学品分析的罗斯是少有的正常人。不过这“正常”也是相对而言。在她从来没向别人说起的过去中,她失去了右半边脸、整个下巴和咽喉直到锁骨的皮肤,连带着还有声带和扁桃体。现在的她如果不戴呼吸面具或处于无菌环境,大概会很快因为细菌侵入的呼吸道感染症状致死吧。

  拿出了一块小型晶片插在三维投影仪上。大片的图表和分析曲线一晃而过。知道这对师徒对此都不感兴趣,罗斯直接说出了结论。

  “你们这次缴获的药品和以前不一样,纯度大大提高了。”

  充满电子合成风格的声音传了出来——事实上,在这个虚拟偶像和真实偶像能够同台演出的世界上,要把声音做的像是人声再简单不过。不过罗斯似乎比较偏好这种风格。

  “看起来古斯塔斯的专家们对生产工艺做了改进。”她随手抹去了之前的图表,随后又贴出了一篇论文。

  “你认为他们是根据这篇论文进行的工艺改进?”

  对莉斯的疑问,罗斯点头表示同意,而准将也补充说:

  “这个叫做托马-高文的作者,两个月前中断了在国立大学制药专业的博士学位研究。虽对外宣传是回了家乡,但我们收到的反馈表明,他并没有回去。”

  “所以,要我们追踪他?喂,你要大材小用到何等程度啊!”

  莉斯生气的抱起了手臂。但准将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瞪大了眼睛。

  “托马-高文,是拉普兰人。”

  莉斯的目光转向了徒弟,而后者仍然一脸的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吧。”

  大概五分钟之后,一丝锐利的笑容浮上了西斯领主的脸颊。从处长说出“拉普兰”这个地名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会把这个任务答应下来。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很有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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