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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死亦难求


  李清晏站在从前他同言蹊幽会的小城墙。一身飒爽官服鼓满城外山野吹来的风。

  山野多么自由。他怀念同言蹊隐居山野那半年时光。可是,人生的箭头只有单向,没有一条路可以倒着走回过去。

  这十几年,自己所有的悲喜,勇敢与懦弱,都围绕她而来。如今她离自己而去,他不知该如何继续此生了。

  他不敢细虑,唯恐自己下不定决心。于是,纵身一跃,希望能落向生命的终点。

  可下坠过程中,他才在一片心如死灰中看到了那一丝不甘心。如果死了,他便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挽回言蹊的一丝胜算。可想不去死,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迅速空翻,将损伤减至最低。如此一来,原本头部坠地的死局被他转为双腿先坠地,而轻功稍微减轻坠地的冲力。

  他结结实实触地了,感觉整条左腿从中间喀嚓而裂,连爬都不能挪一步。支撑身体的那一条长腿,那遒劲有力、习武十余载的腿似乎已经碎成渣滓,再无任何愈合的可能。他从未像如今这般绝望过,意识是清醒的,身体的剧痛紧紧包裹自己,可自己却无能为力,疼得连呼救声都喊不出。

  宫城侧门守城的侍卫在半个时辰后发现了他,他中间已痛得昏过去几次。几个侍卫找来闲余木板将他抬至最近的屋子,另外的侍卫去请太医。因为伤情重大,皇上亦来探他。

  吴院判连连叹气,“百尺高墙,能保住性命已算奇迹。只是,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

  “爱卿再想想办法”,弘历急嘱,“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失去腿如同去掉半条命。”

  “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只是,若是寻常骨折,哪怕是粉碎性骨折,只需静养,都能愈合。只是,李大人左腿多处粉碎性断裂,便难了。况且他已经过了骨骼再生力最强的年纪,便更难了。”

  “对于骨头的再生,调养总是有用的吧”,弘历问:“朕派人进藏弄些牦牛骨,朕还听说暹罗也有些壮骨秘方,这些我们都可以讨来。”

  “皇上爱将如子,下官佩服皇上的诚心,一定全力以赴为大人治疗”,吴院判再三保证。

  从麻药中渐渐苏醒的清晏也听见皇上所言,心中未必不感动。可他抢了自己此生至爱,便是血海深仇,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洗清。

  皇上见他缓睁双眼,忙上前询问:“李爱卿,你同朕讲怎么会坠落城墙的?”

  清晏尚没有足够力气睁全双眼,可仍满怀仇视地向弘历望去。弘历觉他今日眼神如此陌生,心底不禁沁寒,可又不明所以,**道:“罢了,你现在还痛得紧吧,以后再说不迟。”离开前,又回头握了他一下手:“你放心,朕命人兵分四路去寻各国秘方,一定帮你保住腿。”

  清晏未谢恩,也未感恩涕零,只疲惫地别过脸,不再看他。

  言蹊听闻清晏伤势,心抽着疼。可她又不敢去探他,生怕再激怒他,反而误了他伤势。

  她只好去求叶瑟,“娘娘,我和李侍卫终究是同乡,我熬了我们家乡的补汤,您可否每天派人送过去,就说是皇上赏下去的。”

  “既然关心,便自己去。”

  “我同他,已经过去了,算不得关心,只是担心。”言蹊慌乱道,“娘娘不愿帮我便算了。”

  叶瑟这才无奈接过补汤。

  清晏喝到了熟悉的味道,立马唤近旁侍候之人喊送汤的人进来。永和宫宫女离开不久被唤回,想起云妃娘娘的嘱托,支支吾吾不肯说自己是永和宫人。清晏从前常匿于永和宫附近等言蹊,对永和宫宫人的妆扮甚为熟悉,劈头就问:“你是永和宫的宫人吧?”宫女这才供认不讳。

  “你回去跟你们娘娘说,让那个宫女来送,否则我不喝。你说了,她便明白是谁。”清晏朗声道。宫女领旨回了。

  在叶瑟再三劝说下,言蹊才忐忑去了。

  “过来坐啊”,清晏努力平复心中激动情绪,怕吓坏言蹊,只言语平静道:“就算分道扬镳了,总还是同乡吧?怎么?作为同乡,作为朋友,你就远远看着我这将死之人?”

  言蹊这才挪了挪藤椅,坐得离他稍近些。

  “皇上问我怎么摔伤的?”清晏发话,“你说,我若是将我们旷日持久的深情故事讲给他听,让他知道我殉情之事,皇上,你的心上人,可会感动?”

  “你不能说”,言蹊站起身,忙阻止道。

  清晏痛苦地闭上眼睛,“事到如今,你仍想着自保。”

  “我不单是自保,也是为你考虑。一个侍卫,皇上器重之人,为情自杀,这对您生前身后名声都不济。你若称巡城摔伤,可算公伤,皇上还会提拔你呢。”

  “没有了你,我还要那些见鬼的提拔干什么”,清晏低吼。

  “你若再殉情,我只会更瞧不起你。连同你是同乡,都觉得羞愧”,言蹊道:“有本事,你去让更多女人爱上你,你去爱上别的女人,你出人头地给我看,让我后悔啊。”

  她这一句只是气话,想激他振作。其实,她明白,无论他变得多好多强大,自己的心再不会为他起一丝涟漪。在她的生命中,他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她的绝情和理性,她自己清楚,尽管这有时让她自己都不寒而栗。

  可这一招却对清晏很受用。他真以为言蹊是瞧不上他的没出息和没魅力,在心里真腾燃起新的生的希望,默默攥紧了拳头,盼自己伤势早点好起来。

  回永和宫路上,言蹊择了人迹罕至的一条小路,放心地任泪水横流。见素来勇猛的清晏无策地躺在床上,她心如刀割,可她仍然不后悔。同清晏相守这些年,自己是幸福的,可也是孤独的。不被理解的人最孤独,每次他即便站在她面前,她也觉得彼此离得很远,她一次次看着她用整个少女时代迷恋的爱人,突然身子疾退,退到城墙之外,她再也看不到。仿佛那曾主宰她一生的旷古深情蓦地翻了篇,不再执留。

  永和宫。睡前,皇上正在为叶瑟梳顺发丝,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上次在围场救朕那名勇士,同朕求亲娶言蹊那位,昨日从城墙坠落,还摔得不轻呢。你说他是不是因为朕拒绝赐婚才想不开啊?”

  叶瑟心中想,那不是废话嘛。你还当天下男儿都像君王一样薄情么,人家清晏那才是铁汉柔情,人间真爱。可她终于忍住了,怕说了实话,伤了言蹊清誉。于是转而一笑:“天越来越长了,夜越来越短,皇上就打算整晚聊这些事嘛。”

  “那聊聊你”,弘历一笑,从身后揽住她的肩,将鼻尖在她耳侧蹭着。叶瑟一张俏脸在镜中渐渐绯红,浅笑着低下头。

  弘历就喜欢她这不虚张的妩媚。羞涩也是一种天分,并非人人都有。想要羞涩得不扭捏也不矫情,很难的。她一羞涩时那似笑非笑,欲语还休的样子真是一种高级的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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