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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为何不杀我?


  次日晚,叶瑟多点了几盏灯,和玉怜吓得半夜不敢睡去。

  “娘娘,我们都落魄到冷宫了,还有什么人仍不肯放过我们呢?”玉怜瑟瑟问。

  “或许与秀贵人的秘密有关吧。秘密可真是世间最毒的暗器。”叶瑟叹。

  忽一阵,屋内几盏灯全灭了。玉怜再次惊呼,叶瑟一颗心也提至喉头,怕得要命,故作冷静,“你还去被里躲着。”

  这次所来之人,倒不偷袭,光明正大地将门一掌劈开,进门便持剑向叶瑟走来。

  门倒了,院中冷风直灌屋里,吹得叶瑟瑟瑟发抖,更加怕了。就着外面稀薄的月光,她隐隐可见那人的轮廓,那人也轻易看到她的位置。

  见她没有剑在手,那人也将剑掷下,空拳向她袭来。显然,这人目的,并不在暗杀,而是坦荡荡索命来了。她反应倒快,拳风虎虎向她袭来,她顺手抄起果盘向脸部一挡,如此那人拳头将直击果盘,痛他一痛。可那人反应却比他还快,已出的拳法不似泼出的水,反倒游刃有余,似会转弯,随即转而击向她腹部。虽然中间一转向,力道减了不少。可击中她腹部那一拳,简直要了她半条命。她身子向后一退,将身后的椅子都撞翻,喉中虽未涌出鲜血,但已有了腥味,显是伤得极重。

  见她痛苦之状,那人停了停,心想,面对一个弱女子,还是速战速决,早早送她归西,让她免受皮肉之苦。于是他索性走上前,手直向她喉咙扼去。叶瑟见这人来势不对,猜到他想扼自己咽喉,双腿一抡,便起了身,躲开了那人第一招。那人不再扼她喉咙,再次出拳,她再次操起果盘,向那人胳膊猛击,可他却分毫未因胳臂疼痛而收掌,反而瞬时化掌为拳,拳风倏忽,看不出他的目标为何处。她凭借身材灵巧的优势,盘下腰肢从他腰间逸过,回身以头部之力撞向他腰侧。人体腰侧通常为绵软之处,防御亦慢。可不曾想,那人却忍住腰部剧痛,顺手将她头部一捞,她的咽喉竟自动稳稳落入他虎口之间。

  他将虎口轻轻一阖,半跪在地的她便涨红了脸,一口气都提不上来,只在嗓间咕哝:“等一下,等一下。”

  那人犹豫一瞬,只要虎口再加分毫力气,这纤弱女子的喉咙便立时断了。可他终究将手稍微松懈半分,低吼道:“说!”

  叶瑟顾不得憋闷,使劲将头后撤,可仍撼动不了半分自己被人禁锢的局面。她拼命吸进几口气,稍微缓解了方才的窒息状况,虚弱道:“在我死之前,可否让我死得明白,看看你是谁。”

  对方犹豫良久,将虎口紧了松,松了紧,最终又松了数寸,用另一只手轻轻取下蒙面。

  叶瑟惊怔地看着他。竟是金赟。她瞬时跌坐在地,摸索到先前被金赟掷掉的剑。金赟以为她要持剑反击,立马出掌欲再次制服她。却见一张泪痕深流的脸缓缓转过来,将剑递给他,呜咽道:“竟然是你,那你快些杀了我。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这样冰冷的世界,还有何留恋之处。你快杀了我吧。”

  她一张痛楚的脸,像背后袭来的猎猎寒风,割着他的心头。连他自己也不能预知,他竟收了掌,蹲下身子,柔声道:“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太自私了。可你知道,那样一件大事,我一步都不敢走错的。”

  “那昨夜所来之人也是你派的?”叶瑟颤着哭腔问。

  “昨夜?”金赟陷入沉思,“不曾,我向来形单影只行江湖,不做雇凶杀人那龃龉买卖。难道还有人要杀你?”

  叶瑟仍未放下剑,泛着泪光斜睨他:“你终于敢赌了?”

  “赌什么?”金赟不解。

  “我手上可有剑呢。你赌我不会杀你。”

  “娘娘的为人,在下自叹不如。”金赟愧答。

  “那你为什么不敢赌我会替你们保密?”叶瑟又问。

  “是在下心胸狭隘了,娘娘莫怪。”金赟恳切道。

  “如今你也见我景况了,叫娘娘实在折煞我。”叶瑟笑叹。

  “若你信得过在下,我带你出城。出城一别,我不拘你去哪。”金赟朗声道。

  叶瑟心底苦笑,要将她带出困境之人,总不是她心底那人。于是凛声拒了,“时候不早了,大人快走吧。”说着唤玉怜出来。

  金赟大惊失色,还好方才与云妃交手之时,未道出秘密为何。他满目忧虑地凝视叶瑟,似有心事,叶瑟凑近他一些,轻声道:“你放心,我既立誓保密,自是对所有人。便是她,也绝不会知晓。”金赟这才舒缓了眉头,抱拳告辞。

  叶瑟刚坐下,便觉腹痛不止。想起曾舍身救金氏兄妹,今日竟被金家哥哥伤成这副样子,心底又气了起来,这样放他走,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于是,假装忧心忡忡喊住他:“金大哥,马上要二更天了,每夜二更守卫最严,各城门,哪怕宫中一个土洞都会戒备森严,你定逃不出的。”

  “近日来,我已自如出入宫城几番,怎不知这规矩。”金赟疑惑。

  “今个儿是十五,又比平日严苛上数倍,大人还是待五更天再走吧。”

  金赟双颊一红,“那我住哪里?”

  叶瑟灵机一动,主意上了心头,“每隔半时辰,冷宫侍卫都会来巡上一回。大人出现在屋里,自然不妥”,说着掀开床褥,露出木质床板,大人就睡在这床板上,我用被褥帮你盖上,藏好了。

  金赟望了望那潮湿脏冷的床板,慌道:“大冬天,这床板透冷吧?况且木材都起茬子了,看着便扎人。”

  叶瑟忍笑,一本正经道:“大侠还能怕这点皮肉之苦?若大人怕了,那便算了,你就在屋里待着,等上面治我的罪吧。”

  “好吧”,金赟努了努嘴,躺到床板上。

  此时,叶瑟已唤玉怜同自己搬来玉怜的床板,压在金赟身上,然后铺上被褥,自己同玉怜爬上床,躺下睡了。

  金赟身下一潮湿木板,扎得脖颈生痒,身上又顶着另一只潮湿床板,床板上又负了两个人的体重,忙叫苦不迭:“娘娘可以同这位姑娘去另一张床挤挤,何必非压着在下。”

  叶瑟躺在床板之上,抚着剧痛的小腹,悠然道:“大人,这样才万无一失嘛。”

  为给他的教训再深刻些,她频频翻身。每翻一次身,金赟都感受到一股碾压之力,低声嘱道:“娘娘,可安生些吧。”她又来回翻了几十次身,终于听不到床板之下那人的声音。

  玉怜本已睡了,忽而本能似地坐起身,“娘娘,那杀手可不是死了?”

  叶瑟这才怕了,轻轻下床,又将玉怜搀下,挪开床板。颤抖着伸手去探金赟鼻息。但见他鼻息沉稳,不一会竟起了微鼾。她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了。可金赟脸上与颈上,凡无衣物遮挡之处,均布无数血点,定是被床板上的木茬所伤。她一面觉得解气,一面又不忍,觉自己玩得有些大了。于是,去寻药酒为他消毒。只轻轻一点,金赟便翻了个身。她忙收手,见他眼圈下泛着紫光,想是几天几夜都不曾安睡。可别再涂药,将他吵醒了。

  他沉睡中的面容卸了所有杀气,眉眼深邃,鼻影深深,没准原本也是一位玉面公子。上次听他故事,比皇上还要少上三岁呢,今年不过刚满三十岁。可满脸杂乱胡茬、一脸新伤旧痕,皆在诉说他半生坎坷。她忽而心底一痛,忆起自己颠沛流离,被饥饿和伤痛包裹的童年。其实,他们才是同一种类型的人,同样被命运忘在脑后的可怜虫。实没必要相互为难。于是,取了被褥为他盖上,自己同玉怜去另一张床睡了。

  听到更锣声,她忙起身摇醒金赟,“金大哥,快走吧,已四更了。待五更,全城戒备森严,跑不掉了。”

  金赟懒懒起身,“你不是说二更最严么?”

  叶瑟默而不答。金赟笑言:“我就知,你不出这口气,不会放我走的。”

  “你知道?”叶瑟扫兴问。

  “本就是我不对,这样罚我已算轻了”,金赟关切问:“你腹伤可好些了?”

  叶瑟觉腹部已不那么痛了,可嘴上却不饶人,“痛死了,活不成了,再碾上你千万遍也不解疼。”

  金赟开怀大笑,玉怜忙求:“哎哟,您可快走吧。这狼笑,不将人引来才怪呢。”

  叶瑟惊问:“你也会笑?”

  金赟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所为,“以前确实不会”,说着红了脸,“因为你,以后会了。你教会我的,可不止这一件。就像我从前在外,无一宿安寝,是你教会我信任。今夜可是我自十岁之后,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叶瑟见他一席话颇为动情,忙撇清:“这是你自己的成长,我只会恶作剧罢了。千万别谢我。”

  “偏要谢”,金赟执言,说着将剑递到她手中,“这柄剑,自我十三岁便随了我。乃千年古铜所铸,送你了,留着防身。”

  “习武之人,寻到一把顺手的剑,实在不易。”她亦习过武,深谙剑客与剑之间的缘分。

  “投机之人更难寻”,金赟执意将剑塞入她手中,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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