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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两凤相争


  三重天,迷渊净土,无欲佛塔,一群僧侣,在欺负一个穿着僧袍的墨发少年。

  那少年被打得口吐鲜血,却似木头人一样,不还手,不呼救。

  娟语路过,拂袖甩出一袖青光,将那些僧侣打飞出去十丈远,僧侣倒地后当即不醒人事。

  “你是这寺庙中带发修行的和尚?”

  少年不言,只是默默地点头。

  “为何不还手?”

  “佛曰---无欲则无争---无争则---”

  “瞎扯!我且问你,他们打你,你痛吗?”

  少年摇头,道:

  “我天生便不知皮肉之苦。师父道,这是福---”

  五感有失,是神识受损。娟语未询问他的意愿,便以回生咒,替他修复神识。也便是此时,娟语才发现这孩子已修得神躯,但窥不见本格,实在是蹊跷。本格乃神之原相,娟语的本格是青鸟,龙母的本格是龙,青冥的本格是巫灵,鹊桥仙的本格是凡人。一般神力越是高深,本格也就藏得越深。

  娟语认为,一定有其它原因,并对此很感兴趣,便赠他一片羽毛,道:

  “他日你若不堪忍受,便对着羽毛大喊三声‘娟语’,这羽毛就会化作灵鹏,带你离开---”

  少年收下青羽,心想这里并无不好,为何要离开?

  ——

  八重天,青山绵延千里,尽头处百里平原,到处长满了凤栖花。南边凤栖花为赤,赤凤一族长居于此。北边凤栖花为白,白凤一族长居于此。南北以五彩河为界,三月凤栖花璀璨,百鸟翩翩而来,越过赤色凤栖花地,一路向北。

  十年一度的百鸟朝凤大宴,历来由两族轮流操办,今年刚好轮到白凤一族。琼浆玉露端上桌,百鸟喝了个烂醉,都没留意到白凤圣主沧珀与赤凤圣主阳泽差点打动干戈。

  而让阳泽如此失态的,竟然是沧珀的女儿沧雪。

  沧雪的生母乃是三重天水目神女,九重天下出了名的冷面仙子,生得一双纤纤妙手,善奏之音,多少神君踏破门槛求娶,沧珀也在其中,她却一个都没看上,一心钻研道法。水目神女乃孔雀一族,三十年前其母屏山夫人历劫,她暂代母亲参加百鸟朝凤宴。百鸟起身敬酒时,她被迫喝了一杯,便不胜酒力,醉倒宴席上,这才便宜了沧珀。不过水目神女毕竟是几千岁的老神仙了,又修的是道法,早就看破红尘,诞下沧雪后,便差人将孩子送回凤栖之地,并与沧珀约下不见不扰之约。

  阳泽有些喝多了,看到来搀扶父亲回房的沧雪,想起水目神女神乎其神的琴技,便让沧雪表演。

  沧珀自然不愿意,两人便因此吵了起来。

  ——

  宴席过后,一片狼藉,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初衷,沧雪独自一人去五彩河边散心,因为无聊,便伸手去河里捡五彩石。五彩河本是无色的,正因为河中有五彩石,才有这斑斓之色。

  斑斓的河水映着她清秀的面庞,她不知是无聊还是咋地,对水中的自己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但不是特别整齐的牙齿。

  一抬头,便看见河对岸有个赤衣少年,一脸邪笑地盯着自己。

  “沧雪妹妹,好久不见啊---”

  “谁是你妹!”

  她一口怼了回去,丝毫不给对方留情面。这赤衣少年名唤阳黎,阳泽的儿子,只比她年长十岁,每次见了张口闭口便是‘妹妹’,自来熟,人来疯,恶心得紧。

  她不喜欢阳泽,更讨厌阳黎。

  “再乱叫,心我撕烂你的嘴---”

  “哎呦---火气挺大的嘛---”此时远处天空忽然飘来一道灵光,阳黎心血来潮,道,“要不,我送你份大礼,消消气---”

  “不稀罕---”

  沧雪转身便走。

  阳黎随手抓了一片花瓣,往空中一甩,正中那灵光。

  ——

  那其实不是灵光,而是一只灵鹏。灵鹏被花瓣一击幻灭,灵鹏背上的可怜少年没了依托,大声惨叫着从高空坠下。

  “阳黎!你个混蛋!”

  沧雪大骂一声,随即将手中石子打出去,化作一只五彩灵凤,接住那可怜虫,将他平平安安地带到自己身边。谁曾想,竟是个伤痕累累的同龄少年,僧袍褴褛,身上一股臭味。

  “不错啊,沧雪,又长进了---”

  阳黎站在河对岸鼓掌,沧雪懒得搭理,弯腰问那少年:

  “你要去哪里?我唤灵凤,送你一程---”

  少年却是茫然地摇了摇头,道:

  “我不知道---那位神女说---灵鹏会送我去---可灵鹏---”

  灵鹏被阳黎毁了!

  至此,沧雪抬起头又狠狠瞪了一眼阳黎,而后又问道:

  “你身上的伤,是谁弄的?”

  “是----是我师兄---”

  ——

  僧袍少年名唤阿善,本是三重天水目河畔一名弃儿,灵猫一族的老妪见她可怜,便将他带回家抚养。阿善十岁左右,老妪大限已至,临终前将他托付给一位云游僧侣逸真禅师。逸真禅师乃无欲菩萨座下弟子,本来他将阿善带回无欲佛塔,想给阿善行剃度之礼,谁曾想阿善那三千烦恼丝古怪得很,刚剃了便长出来,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逸真禅师也没办法,只好让阿善带发修行。

  可其它师兄弟就看不惯他,觉得他是异类,常常欺负他。一开始,他感觉不到痛,便觉得什么都无所谓。后来神识修复,备受煎熬。师兄们的模样越来越狰狞,他只好乘他们不注意,拿着娟语赠给自己的羽毛逃了出来。

  “娟语---哪位神女?喂---阳黎,你听说过吗?”

  “看那灵鹏那么弱,应该不是很出名吧---”

  沧雪觉得阳黎说得有道理,便道:

  “我觉得---那位神女也不见得可靠---要不这样吧---阿善,既来之,则安之,以后你跟着我,我罩你---”

  阿善听了,不由得一怔。

  但看她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对岸的阳黎则暗暗摇头,心想:

  早知道就不乱扔花了!

  ——

  从那以后,阿善成了白凤一族的贵宾,每天跟在沧雪左右,就像沧雪的影子。阿善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沧珀很欣赏他,有意将他培养成沧雪最忠心的护卫。沧雪的堂姐沧霖却不乐意,因为十年后的阿善不再如初来乍到时那般惨淡,他脸上的伤痕痊愈了,个头也长高了不少,往凤栖花地里一站,连花也羞愧地低下头,芳心暗动的少女沧霖又怎能不动心?

  但阿善却像个木头一样,每天只知道研习法咒,要么就跟沧雪对练,根本不搭理柔情似水的沧霖。

  这天,阿善不知是累了还是怎地,躺在凤栖花地里睡着了。

  沧霖的侍女安然瞅见了,便忙去禀告沧霖。沧霖喜滋滋地赶来,以为终于可以一睹阿善绝美的睡颜。她故意放轻脚步,害怕吵醒他。近了些,便听见阿善在说梦话,手在空中抓啊抓,那姿势,就跟沧霖时候追蝴蝶一样。

  “别走”

  叫谁别走呢?

  沧霖以为他做噩梦了,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

  “别怕,我在---”

  老实说,阿善的睡颜真是耐看,让人忍不住想细细抚摸他那微挺的鼻梁,以及不薄不厚的双唇。

  但阿善很快就醒了,她忙抽手。

  沧霖脸红了,放下无处安放的手,看向别处,半晌才声解释道:

  “你刚刚---好像做噩梦了---手伸得老高---”

  “哦---”

  “你---在叫谁别走啊?是你的亲人吗?”

  “不记得了---”

  他真的不记得了,奇怪的是,自打记事起,他身边除了灵猫婆婆,就没别的走心之人了。

  或许,他还怀念灵猫婆婆,怀念那惨淡而短暂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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