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第十九章
苏大妮握着手机，有些紧张。
她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才好。
对于这个不亲近的女儿，她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交谈，每次欧小苏回家，她很想跟女儿聊一聊，可是面对面容清秀的少女，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对女儿有所亏欠，可又不明白该怎么去弥补——家里实在太穷了，没有多余的钱花在她身上。
欧福全虽然在城里当老师，可工资并不高，他教的是冷门历史，也没什么学生找过来补课，没有广大人民群众心目里“捞外快”的资本。苏大妮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年轻的时候就只是在家里做些家务，后来改革开放促进中国经济，有不少人在外边打工，她也试探着出去断断续续的做了一些零工，每个月能拿回来一千多块，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找到两千块以上的工资，不会比丈夫挣得少。
两个人加在一起四五千的工资，够着一家人的吃穿嚼用，苏大妮又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一分钱当两分钱用，所以一个月稍微还能省出点钱来。
好不容易欧小鹏大专毕业，苏大妮认为家里能多一个人挣钱以后日子就轻松了，谁知道欧小鹏每个月的工资自己花都不够，还不时要从家里要钱，这让苏大妮觉得特别郁闷。
欧小鹏谈过好几个女朋友，今年找的这个，好像是正正式式的在谈，最近还提到了结婚。
作为老母亲，苏大妮当然很高兴，儿子总算是要成家了。然而女方提出来的要求让她又开始睡不好觉。
女方要求在城里买房，不能和公公婆婆住在一块，要有全新的车子。
欧福全和苏大妮听了欧小鹏转述的要求，两个人目瞪口呆。
欧家有一套房，一百三十平方，三室两厅，放在一线二线城市算是条件很不错，可欧小苏的家乡是十八线小城，这边三室两厅是普通家庭的标配。这是二十年前，县城房价八百多块的时候，欧福全和苏大妮咬着牙借了钱买的。
那时候欧福全的工资也才八百来块，买这房子真是有超前目光，直到现在欧福全都很得意当时的决断。
“嘿，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借钱都买了！现在房价都涨到快六千一个平方了，带上车库得要八十来万，哪里买得起哟！”
欧福全和苏大妮原来打算欧小苏毕业以后就不用住到家里了，能多出一间房来，欧小鹏结婚的时候，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主卧让给儿子儿媳住，他们住小房，还有一间做儿童房，十分完美。
欧家的房还带一个车库，在负一楼，阴暗潮湿，瓯家没有买车，就把车库当成了杂屋，什么东西都朝里边堆，欧福全和苏大妮早就计划好了，以后欧小苏回家就住到那间地下车库里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朝里边推一推，挤着放张床铺也就差不多了——欧小苏是个懂事的孩子，应该明白哥哥结婚以后，家里就不会有她的房间——毕竟家里条件有限。
原以为这套房子足够应付一辈子，没想到欧小鹏的婚事提上议程以后，这套原计划住一辈子的房瞬间就跟不上时代变化。
真是计划跟不上变化，女方提出的要求让欧福全和苏大妮完全呆住了。
“小鹏，你和人家去说说，车子咱们拼命凑出钱来买一辆，房子……是在买不起啊。”
一套八十多万，这是一个只能眼巴巴望着的数字，这辈子都不可能省下这么多钱。
“谁结婚不是买新房新车啊？还能让阿琴跟我来吃苦？”欧小鹏在家里嗷嗷的叫：“你们自己看最近几年结婚的人，谁不是备好新房新车？我也真是服气了，你们俩忙碌了一辈子，连一套房子的钱都没攒下？”
欧福全张了张嘴，实在找不到反驳的话。
他的同事们的儿女结婚，确实都是准备了新房的。
“小鹏啊，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怎么能凑出八十多万出来嘛？”苏大妮小心翼翼的望着儿子：“能不能和阿琴好好谈一谈，买辆新车就成，把咱这房子重新装修一下，不也是新房吗？”
“装修一下是新房？说笑话哪。”欧小鹏冷笑：“这么破旧的小区，谁想来住？现在谁不是到新城那边去买房？依山傍水空气好，马路宽敞小区配套设施都是电子智能，哪像我们现在住的这楼房，连个保安都没有，门上到处贴着小广告！”
欧小鹏有自己的小九九，趁着结婚让爹娘把房子车子都买好，他以后就不用辛苦负担了。
然而家里确实没钱。
“爸，你现在公积金里有多少钱？好像应该还能贷款二十年吧。”欧小鹏打量着欧福全，掂量着他的剩余价值。
欧福全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哪里还能贷款二十年。”
他算是早婚早育，今年四十五，教育系统六十退休，满打满算还能贷款十五年。
“现在买房不用全款，先首付再公积金贷款买就行了。”欧小鹏说得很轻松：“你们要想想，现在房价还在继续涨，再不买又会涨了。”
苏大妮是没什么主见的，听儿子这么说也动心了：“他爹，要不是咱们试试贷款买房去？”
一家人在新开的一些楼盘看了又看，欧福全和苏大妮看中了一套八十多个平方的两室两厅，觉得够儿子媳妇住，然而偏偏欧小鹏和他女朋友阿琴都异口同声反对：“两室两厅咋够用？现在都提倡二胎了，不能老大有房老二没地方住嘛。”
看了不知道多少家，总算是选中了一套一百二十多个平方的三室两厅。
阿琴虽然还是一脸的不高兴，可总算语气缓和了些：“虽然这个小区地段偏了点，房子小了点，还算凑合吧。”
得了未来媳妇的批准，欧福全和苏大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售楼小姐热情洋溢的帮他们算了下价格，带上车位大约是七十五万，首付百分之三十，要二十二万五千，剩下的房款分期十五年在欧福全的公积金里扣除，可欧福全一个月公积金才两千不到，不够付完尾款，还有一部分得凑商贷。
“商贷得归你。”欧福全觉得自己身心俱疲，一套房子把他家底全部掏空。
“家里不是存了将近四十万吗？把首付款付掉百分之五十，剩下的应该可以公积金涵盖。”欧小鹏的算盘打得精，无论如何也不能自己出钱，得尽可能从两个老的身上挤。
汽车什么的，也可以用分期付，至少要把首付给抠出来。
欧福全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心里火辣辣的痛。
这四十万可不容易，为了攒钱他去补习学校上了十多年的课，补习学校工资高，一个月能多挣一千多块钱，这些钱到了一万就朝银行那里存，苏大妮几年前考了个月嫂证给人家当月嫂，每个月至少五千往上走，她吃住也都在主人家，基本不要用钱，稳稳妥妥的全部存了下来。
也就是这几年才攒下来这么多钱，儿子结婚全部要赔进去还不够，家里一点保障都没有了，一想到这里就心惊肉跳——这年头，手里总要放几万块钱才心安，要不是去医院都不一定能让你住院。
然而儿子却不肯这样放过他们俩，买房买车，结婚办喜酒这些事情，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们俩头顶上。
买了房还得装修，还要公积金还贷款，欧福全觉得脖子上套了一根绳索，越拉越紧。
“我……”苏大妮犹豫了下：“我给小苏打电话吧。”
欧福全沉默着，没有说话。
欧小苏基本没让他们俩操心过，就连大学的学费，也就只让他们交了一年，从大二开始她就自己攒钱交学费了。
“小苏能挣钱，去年双十一她在网上买东西，一次就花了两千多。”
苏大妮迟迟疑疑的推测着：“现在的大学生不都打工挣钱的吗？小苏是在大城市里念的大学，那里好找工作，工资也高，她应该攒了点钱。”
“攒了多少钱咱们不管，先问问她能不能以后把工资都拿出来，先对付着把小鹏这事情了结再说。”欧福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咱们这也实在是没办法了，要是有办法也不会找到她那边去不是？”
苏大妮抓住手机，有些发抖。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对于女儿亏欠实在太多，可正如丈夫说的，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人穷志短，家里现在拿不出钱来，怎么样也得逼着她拿一部分钱才行，有一万就拿一万，有两万就拿两万，无论如何先把儿子的婚事办妥当才好。
“你说话啊！”
看着苏大妮抓住手机才说了一句就不开口，欧福全有些着急，在背后低声埋怨了一句：“你还心疼她干嘛，反正迟早是别人家的人，她现在挣的钱咱们不想办法拿过来，以后她就带着去别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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