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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三


  “很好,原来你是不会吃亏的。”少相道,声音细不可闻,他忽地自己‘吃吃’笑起来,轻快婉转,但是过了大半天也没有停下来。

  “隆,别笑了。”齐王害怕,蓦然转身扳转他肩头,竟看到他眼里已滴下眼泪。

  “唉,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过是个吃惯亏的人。”少相一把拂开肩上的手,又转过身去:“如果你一定要娶她,我也无话可说,只是那女子平素与我交恶,从此往后,我们是决不可能再同以前一样做朋友。”

  “这是什么话?”齐王皱眉。

  “实话!”少相伸出手,他手指根根纤长如葱,简直比寻常女子的手还要秀美细嫩,拇指上套了个翡翠斑指,绿油油一汪莹碧,只是尺寸略大了些,套在指根处松脱脱,他看了几眼,咬牙取下来,递给齐王:“很早就想告诉你,这斑指太大,并不适合我,别浪费了这样一块好玉,你还是收回去等以后送给更适合的人吧。”

  齐王怔住,一时不知如何劝他,低了头,看他秀白的掌心托了斑指,玉雪碧青清爽明丽,心头立时热血翻滚,浑然忘了身在何处,走上前连他的手一起握了,俯下脸将掌心贴在自己脸上。

  “隆……”他不住地叹:“你何苦如此。”

  “我只是累了。”少相仍不转头看他,但分明感到他的呼吸拂在手心,温和轻柔,一如以往无数个场合,两人交头低语,偶尔肌肤相错,也是这样气息撩人,有几次他的鬓发飞到自己颊上,如一只娇媚的手,轻轻滑抚,必须拼尽全力才可按制住不去碰触的念头。

  一想起那些痛苦,他禁不住泪如雨下。

  “你以为我不累吗?”齐王低声说,这也是他第一次去拉少相的手,柔软细腻的掌心可以挑起埋藏得最深的欲望,他轻轻的,用唇去吻它,说:“记得当初你我一见如故,整日相约吟诗听琴饮酒谈天,那确是我一生中最愉悦的日子,可是不久朝中便传出闲话,说我十七岁了,府里却没有一个宠婢姬妾陪寝,是否身患难言隐疾?一次偶感风寒,皇上甚至谴御医来查探我的身体,那种污秽羞辱的感觉,你可曾想到过?”

  他埋头在少相的掌心深深叹息,少相浑身一震,咬紧牙关。

  “当我病愈后,立刻来找你,不料一见面,你却做了件令我更吃惊的事。”他抬头放了手,看住少相侧面,白皙饱满的耳软早已涨得通红,柔声问:“隆,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少相想也不想,一字字道:“我送了个歌妓给你。”

  “你看,多有趣,我第一个女人竟是你送来的。”

  “不错。也许我是疯了,居然想要像皇上一样试探你。”

  “我想这样也好,反正总要有些女人,别人送的,自己挑的,都不如从你府里送来的,也算皆大欢喜。”齐王说着,突然也觉讽刺,他仰头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眼角泪水散珠般滚下来。

  “澶?”少相这才转了头,拉住他衣襟,急劝:“别笑了。那全是我的错。”

  齐王方止了笑,弹去眼角泪珠,若无其事道:“这不怪你,一直以来,皇上、官员、连手下人都喜欢向我送美人,只有你送来的女人我一个也不拒绝,统统留下陪寝,只要大家明白,我澶并不是身患隐疾,女人如衣服,不过是个装饰用具。”

  他一口气说完,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难得如此坦白,自己倒吃了一惊,苦笑:“隆,你说,我累不累?”

  少相沉默不答,两人凝在房间里,各有各的心事,猛然,听房外更鼓‘梆梆梆’敲了三记,齐王立刻清醒过来,道:“隆,你该回去了,太后的人也在行宫里,被人看见你三更时仍在我府中,怕是又要惹来闲话。”

  “闲话?你也怕闲话?”少相本来柔情满怀,听到这里又是伤心,他一挥手,将翡翠斑指抛向齐王,喝:“既然怕闲话,就不要送我这么体已的东西,省得又要多事。”

  齐王一怔,没有接,斑指打在他身上,正好击中腰间白玉扣,清脆一声,弹飞出去,撞上墙面,又忽落落滚在地上,停下时已经面上豁线,长长一道裂缝,突地‘咯啦’碎开。

  “罢罢罢。”少相见了长叹,他跺脚转身离去。

  只余齐王空对地上碎玉,脸上痛到极处,反而麻木冷淡起来,也不叫人收拾残片,自已回到榻上躺了,门外侍卫隐约听里面吵嘴,又见少相绝然拂袖而去,便知道齐王定是还在气头上,都不敢进来询问,众人屏了呼吸守听房里动静,等了许久,却也再无任何声响,于是有胆大些的侍卫蹑手蹑脚进去,见灯光下齐王已蹙眉沉沉睡去,地上有摊碎玉闪闪生光,那人也不敢打扫,怕惊动了他,轻轻吹熄灯火退下。

  一大清早,太后已在窗前理妆,她向来讲究仪容保养,面汤里含了各色花瓣与新取的花上露水,然后敷以宫廷自制杏仁玉屑面脂,女官三净其手为她梳头,却嫌头油沉涩,她自有秘方,叫人取了水仙花茎,每日用小银刀切下一片,浸在盛了露水的玉碗中,直至水色粘滑,轻而不腻,所有碎发光整应手而齐,再经女官一双巧手,或绾或络,编成各种时新髻式。

  光线也是重要,朝了面向花园的窗口,明净辉映,将脸上所有肌肤照得分明,丹青朱脂、茉莉玉棒、玫瑰香粉,百般用品一应俱全,完妆后换上百鸟朝凤花绫长裙,外披素色锦绮罩袍,抚了抚头上一整套八宝缠丝琉璃簪并耳旁玉络压鬓,前后各有女官捧镜对照,自己瞧了也是满意,方露出个笑容,忽然门外有人来报:“鸾祺公主今早突然进入行宫,现正往齐王府去了。”

  “唉。”太后叹气,晨初喜悦一扫而空,命人:“随我去齐王府。”

  鸾祺此时已立在齐王书房大吵大闹,居高临下地看牢榻上,急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澶,你竟要娶那个女人为妻?那个叫唐流的贱婢?”

  齐王根本不想理会她,冷冷地从鼻间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这怎么可以,你是如此尊贵的身份,那贱婢何德何能,皇祖母定是听了什么谗言,才会犯如此错误,不行,我要你和我一同去向她当面理论,那贱婢是做妾也不配,哪里当得了齐王王妃!”

  齐王一夜未曾睡好,面色苍白,被她尖叫到心烦,喝道:“不许胡说,这事已经定了,还有,公主怎么会突然到此,又是从谁那里听到这个消息?行宫里的话居然传得这么快,是哪个多嘴多舌不要命的奴才给你报的信?”

  “那人是隆!”鸾祺大声道:“我昨天就到这里了,是隆劝说我不要突然闯进来,会惹皇祖母生气,他把我安排在离这不远的驿馆里,昨天晚上,他亲口告诉我说你要娶那女人了。”

  一听这个名字,齐王顿时哑口无言,他眉头更深,垂下眼,瞟向一边,翡翠斑指犹碎在原地。

  “我要你去回绝这门亲事,澶,你不是一向很骄傲的吗,怎么会如此听话?是不是皇祖母逼你的?”

  “住嘴!”太后匆匆赶来,劈面听到这句话,立刻板了脸:“鸾祺,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众人跪下见太后,齐王也忙从榻上起身拜倒。

  鸾祺自持往日娇宠,上去拉了太后衣袖跪下:“皇祖母,求求你,别让澶娶那个女人。”

  “你胡说什么!”太后大怒,她封锁了一切消息,是要把唐流之事办得隐秘,却被她这么大叫大吵公之于众,恨不得立刻给她一巴掌,好不容易克制住,道:“所有人都出去,澶,只你和鸾祺留下。”

  待房里没有了别人,太后一指鸾祺,厉声道:“说,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还有,你什么时候进的行宫,为什么没有人向我禀报过?”

  “我……”鸾祺大是委屈,但见皇祖母面色铁青,也不敢再撒娇,吞吞叶吐地回答。

  “是臣把消息透露给公主的。”一旁齐王突然接口上来,他与唐流的婚事根本是太后密语,而少相不仅私自探听,又把消息透露出去,这已是犯了宫中重罪,,只好上前回话,自己满口应承下来,道:“公主贪玩,偷偷到达这里,臣怕太后怪罪,把她安置在不远的驿馆里,想找机会回禀后再迎她进来,不料昨日小臣一时失言,才惹得公主吃惊。”

  “是吗?”太后半信半疑,仔细看了鸾祺几眼。

  这一瞬间齐王几乎要迸出冷汗,好在鸾祺虽然听他在说谎,但觉得是谁说的消息都无所谓,脸上倒也不奇怪,太后并看不出破绽来。

  “澶,你真是令我失望。”太后摇头:“莫非昨天我与你的话都是白说了?还有你,鸾祺。”她冷冷道:“齐王娶妻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平日在宫里由得你骄横刁蛮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敢私自出宫,在大庭广众下不顾身份胡言乱语,全怪你父皇过分溺爱,把做人的规矩都丢了,还不肯知错!”

  “儿臣没有错。”鸾祺也是犟性子,低头跪在地上,怨怨道:“鸾祺是急性了些,但澶怎么能娶那种下贱女人为王妃,当初您把她贬入少相府为奴时,她就曾不安份地勾引平将军,根本是个坏女人,难道皇祖母您就忍心看澶……”

  “闭嘴!”太后大声喝止,气得耳旁玉络压鬓瑟瑟发抖,“谁允许你叫齐王为澶的?”她厉声责问鸾祺:“我早看出你没大没小,缺乏管教,在宫里胡闹,到了宫外更是无礼,齐王的名字岂是你可以整日整夜挂在嘴上叫的?不错,虽然你们年纪相差不很大,但按族谱算,他原是你的长辈,且男女有别,谁准许你这么一大早冲入他的寝室拉拉扯扯?若此事传了出去,不仅你与齐王的名声受累,连你父皇的颜面都要不保!”

  “我……我……”这些话说得极重,鸾祺听得羞愧满面,眼眶通红,论辈份,她的确该称齐王为表舅,只是两人年纪差了六岁,她又从小与他亲近,不知不觉已怀了爱慕之心,若不是碍了这层亲戚关系,早就向父皇开口求取婚事了,如今被太后当面诉责,与其说羞涩,不如说是绝望,她支吾半天,‘哇’地一声哭出来。

  “哭什么?”太后瞪她:“难道我说错了?鸾祺,我曾与你父皇谈过,眼看你一年年的长大,规矩礼仪却没有学到半分,整日溜出宫去玩耍,这样下去实在叫人担忧,只有请你父皇尽快挑选驸马,我看你只有嫁了人后才会懂些道理。”

  “不……儿臣不愿嫁人。”鸾祺俯地大哭:“皇祖母,您就让鸾祺守着你过一辈子吧。”

  “我只怕公主后悔守不住。”太后丝毫不为之所动,她是何等眼力,早已看出鸾祺对齐王别有情怀,乘了这个机会,索性拉下脸来,正色道:“女人总是要嫁人的,你虽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可到底还脱不了是个女人,万事须要记住自己的本份才好!”

  说罢,也不看她一眼,转身甩袖而去。

  鸾祺听得几欲断肠,扑在地上痛哭不已,将齐王书房里铺得波斯地毡湿透一片,齐王起身立好,其实鸾祺的深情他早有觉查,平日里避之不及,此时见她一味埋头伤心,也不方便亲自去碰她,皱眉唤来婢女道:“好好服侍公主。”

  自己整了整袍襟,走出书房回寝室梳洗更衣。

  众婢女上前搀起鸾祺,扶到湘妃榻上,见她哭得金钿歪斜鬓角蓬松,脸上胭脂也花糊,忙找来面水擦脸,又打开玉篦嵌宝匣,匀粉调脂重绘妆容。鸾祺也哭得累了,随她们手上摆弄,暗地里却仍不甘心,思前想后,咬牙切齿,等收拾完了,推开众人,自己大步走出去。

  她也不知唐流人在哪里,只得去少相府坻打听,进了大厅,却见少相坐在椅上,一手执卷,眼光落在别处发呆。

  “隆,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呢!”鸾祺又哭,上去拉住他衣袖:“澶真要讨那贱人进门?我们可不能让那坏女人太得意了!”

  “是吗?”少相淡淡地道,无精打采地苦笑:“如果澶自己愿意,又关你我何事。”

  “可是澶一定是不愿意的。”鸾祺急:“那女人曾是他的妾,他连碰都不碰她,怎么会喜欢她呢,隆,澶值得最好的女人,他的妻子应该是出身高贵的女子。”

  “我不关心。”少相转过头去,复又掌了书卷细看,可每个字竟都不识,茫然许久,浩然长叹一声,把书本又抛开。

  “你怎么了?”鸾祺奇怪:“昨天晚上你告诉我时,还是那样冲动,怎么一转眼就变了?你不关心澶了吗?”

  “我不关心。”少相冷冷看她:“昨天晚上我大约是多喝了几杯,有些话说过了头,今天早上起身后就全忘了。”

  “可是…………”鸾祺见他翻脸推得一干二净,傻在当地倒也没了主意,呆了半天,恨恨道:“好,你们都无所谓,只有我是在意的,那个唐流人现在在哪里?我要去仔细瞧瞧她,这些日子她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竟骗得皇祖母如此重视。她现在哪里?齐王那儿?还是太后那儿?”

  “你大概不知道。”少相闻言冷笑:“她现在在齐王府的私牢里,连同当初骠骑庄的余党关在一起。”

  “什么!”

  “很不可思义,是不是?”少相笑,眼中却是冰冷:“我也不明白呢,只是太后的命令无人敢违抗,公主,如果你真那么在意,不如自己去查看一下,那女人如今的模样只怕真要令你大吃一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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