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温老师完全没料到张烁居然会道歉。
他向来脾气比较温厚，人如其姓，所以心一软，便蹙眉道：“知道错了就好。你手机先放我这儿，回去继续上课吧。”
张烁则全然没听见温老师说了什么。
他冷汗涔涔地弯着腰，只听得耳畔传来刚刚那个清淡如水的女音：“这次不过是略施小惩，下次勿要再犯了。”
最后一个字刚落，他顿觉身体一阵轻松，僵硬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禁“啊”了一声，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后边一个女生的桌子上。
温老师道：“你又怎么了？”
“我……”
张烁环顾四周，却发现所有学生都好奇地抬头望着自己。
他突然意识到，就算说出刚刚发生的事，也不会有人信。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地拐了个弯，变成了：
“……我肚子疼！”
“肚子疼啊？”温老师一脸无奈，“那赶紧去厕所啊！”
学生们听到了，便又是一阵哄笑。
张烁的脸颊顿时涨成了番茄色。
……
之后，张烁还真的离开了教室，不知是不是真的上厕所去了。
而语文课继续照常进行。
这节课的内容苏青黛能完全听懂，知道那篇“出师表”是一个有名的凡界谋臣所写，内容真挚，感人肺腑。
听完全篇后，她还默默地感动了一把。
之前，她还担心自己这活了几千岁的老人家跟不上时代，听不懂现在凡间学子上课所学的内容。
现在看来，她的担心大概是多余的。
语文课下课后，第二节是物理。
物理老师是个年轻女老师。进门之后，她二话不说就拿起粉笔，唰唰唰写了几行板书，就开讲起来。
和温老师不同，她似乎完全不在意台下的学生是否在听讲。
教室里聊天的嗡嗡声连绵不绝，很快将她讲课的声音盖住，可她也只是稍微地提高了一点阴凉罢了。
有人不小心嗖地丢过来一个纸团，啪地打在黑板上。
而她依旧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一点，仿佛入定念佛的老僧一般，任何事都无法打扰到她滔滔不绝的讲课步调。
讲完四十五分钟的课后，她就将粉笔头咣当一声丢进黑板槽里，然后就面无表情地抱着书走了。
台下某处仍然处于隐身状态的苏仙女此刻的压力却有点大。
因为……
刚才那节课她居然完全没听懂。
修仙者最忌狂妄，可多数仙人都多少有点傲骨。
苏青黛亦是如此。
她一向认为自己的领悟能力在众仙里也算是一流的。
当初听鸿钧老祖讲道，她虽然迟到了，只听了一半，可也比绝大多数人要领悟得多，而许多仙决法术，她都是一点即通，一学即会，毫无鸭梨。
按照现代的话说，她几乎可以称得上了“修仙界的学神”了。
然而，刚刚那位女老师讲的内容，她却彷如听天书，完全没听懂。什么重力加速度，什么电磁感应……全是些闻所闻问的名词，还混杂了许多弯弯曲曲、发音奇怪的文字。
另外，中途她还因为听得发困了，打了个小盹。
清醒过来之后，她便看到前边那个偷吃东西的小胖子也仰着头，靠着椅背半张着嘴呼呼大睡中。
“……”
苏青黛不禁有些惭愧。
她之前还觉得这些学生不懂得尊师重道，不认真听讲，可她自己也跟他们没什么区别嘛！
秉承着求知若渴的精神，她便悄悄地动用灵识，一翻手便从掌心中打开一团水镜，暗暗唤道：“浅生。”
水镜中立刻浮现了一张纯良清秀的少年脸。
那少年见了苏青黛，顿时笑眯眯地拱手行礼：“师父您召唤徒儿，是有何吩咐？”
“浅生，你是最近才入的仙籍。对现下的凡界，你应当比我了解得多，所以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浅生慌忙摆手：“请教什么的哪敢当啊，师父有疑惑尽管问，徒儿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你可知磁感线是何物？”
浅生一脸茫然：“什么线？”
“那牛顿是何人你可听说过？”
“并未听过。他是何朝代出生的？”
苏青黛：“……”
她想到，浅生其实是一百三十七年前才入的仙籍。
一百年前，对于她而言虽然是“最近”，可凡间这几十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事物想必浅生也未曾听说过。
她知道，很多凡人都以为，仙人是无所不知的。
实际上并非如此。
数千年前，仙界和凡界的界限还很模糊，仙人们能随时随地用灵识观察凡界发生的一切，那时的仙人们确是上知天、下知地的。
后来仙界和凡界逐渐远离，最后形成了两个独立的“时空”。
仙人们无法再自如地用灵识探查凡界，可好在古代信徒众多，这大大地扩充了仙人们在凡间的耳目视听。仙人们可以通过信徒们上香、祈祷，了解凡界发生的事，也可以驱动法力，用千里镜或千里眼来查看。
而现在由于仙界与凡界时空长期彼此分隔，再加上信徒所剩无几，仙界的大部分仙人已经无法感应到凡界的一切。他们干脆闭目塞听，不再关注凡间，在仙界过起了悠哉的清闲日子。
只有像苏青黛这样法力高强，又耐不住好奇心的仙人，才偶尔会用水镜这样高级的仙术察看凡界，窥视个大概。
……
苏青黛望着黑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符号，心道，现在的凡界果真如她在水镜中所见所闻的一样，已经变得完全超乎仙人们可以想象的范畴了。
毕竟，这群老古董们在仙界“宅”的时间实在太久，在某些方面早已落后于这个时代了……
作为一条天生求知欲极强的鲤鱼，苏青黛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在任何方面的“无知”。
她忍不住用灵识伸出一只看不见的“手”，从前排正在打瞌睡的小胖书桌里悄悄地抽出一些课本，趁人不备，把它们统统丢进了灵识虚空里。
然后，她闭起眼，开始用灵识翻看起那些课本来。
……
苏青黛用灵识看书的速度极快。
一炷香的时间，她就看完了十几本书，还一字不差都记下来了。
她不禁心中感慨。
难怪这些凡人孩子听课时会打瞌睡。这书中的知识的确难度不小，比起当年鸿钧老祖所讲的大道，虽然没有那么艰涩难懂，可也足够她花上些许时间，细细琢磨一番。
殊不知，这其实是因为她少了高中之前的部分知识作为基础。
不然，以她仙修祖师的顿悟力，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将九年义务教育和高中的知识全部融会贯通。
就在她打算再细细琢磨一下书中的内容时，上课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黑板上的课表。
原来，这节是“数学课”。
她刚刚看过了数学课本，认为这本书大概是最难的。因为这书有许多知识点都十分精妙复杂，似乎蕴含了许多宇宙间奥妙的本质，需要她再仔细推敲一番。
于是她摆正心态，学着凡人学生模样，用灵识变出本旁人看不见的簿子和一根毛笔，端端正正地写上“课堂笔记”四个字，然后耐心坐等上课。
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有老师进门。
教室里渐渐地嘈杂起来，变得和下课时一样喧闹。
不知谁丢了个篮球到了前排，一个男生笑嘻嘻地跑过去捡球，然后就随手一丢，那球正好朝苏青黛的方向飞了过来。
“完了！”
男生惊呼一声，以为球要从窗户里飞出去了，结果，那球却在空中停了下来，悬浮了半秒，然后又嗖地飞了回来。
砰。
球正好砸中了那男生的脸。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使劲儿眨巴眨巴两下眼，茫然地盯着那扇开启的窗户。
——刚才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清嗓子的声音。
“咳咳。”
回头一看，竟然是德育处主任李老师。
李主任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十分严厉，说起话来带了点南方口音。
“篮球给我。”她冷冷地命令道，“回座位去。”
那男生只得灰溜溜地将篮球递过去，然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见到李主任出现，班上的学生顿时安静了一点。
他们大多数人虽然不怕自家班主任，可对这位德育处主任还是有些敬畏的，毕竟这位主任掌握了扣分和记过的生杀大权。
之后，李主任进了教室。
她用威压性质的目光，环视一圈底下的学生，才冷冷道：“以后林老师不再带你们班了。下周，学校会给你们安排新的班主任。”
说到这里，李主任便冷笑一声。
“恭喜你们，又气跑一个。还挺自豪的是吧？”
听到这个消息，教室里顿时变得莫名安静。
很多学生都默默地低着头，一时间没人说话。
宣布完这件事后，李主任严厉地将刚刚在教室玩球的学生训斥一番，又在教室里巡视一番，没收了几本杂志、一台游戏机、几包辣条……
神奇的是，她居然还没收到了一包猫粮。
“你带猫粮上学干什么？”李主任一脸严肃道。
女孩长得个子小小的，又黑又瘦，脸颊天然就长着两坨红晕。她眼睛不停地四下张望，搓着手道：“学校里有野猫，所以我就……”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两个字都听不清了。
没等她说完，李主任就蹙眉道：“往后不准喂。”
然后，她又训斥了两个学生的着装问题，说他们这样影响学校形象。
之后，李主任面无表情地总结性发言：“你们这群人，想当害群之马可以，起码混到毕业，随便你们怎么祸害社会去！就是别给学校抹黑，懂吗？”
听到这些，班上一些学生明显露出了不快之色。
可他们也不敢当着德育处主任的面发作，而是默默地彼此吐了个舌头，或是交换一下无奈的视线。
……
而这一切，都被苏青黛看在了眼里。
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学生之所以对师长缺乏尊敬，并不是毫无缘由的。
毕竟，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
想到这里，苏青黛不由得悄悄掐指一算，却发现，这班学生的确与自己颇有仙缘，而且他们日后的人生轨迹，似乎也与她大有关联。
也就是说，这次她下凡遇到他们并不是偶然，而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毕竟，那个人的转世也是这班学生的同学……
苏青黛只粗略地推算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即便是仙，太过勘破天机，深究未来之事，也可能会遭天谴。
于是她再次睁开眼，并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正闷头看书的黑衣少年。
少年像是察觉到了视线一般，抬起头向这边瞟了一眼，和苏青黛的视线恰好在空中对撞了一下。
苏青黛：“……”
这少年的魂魄转世了数次，相貌虽然早已和五百年前的“他”截然不同，可每次看到他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睛，她还是忍不住想起当年那个睥睨苍生的魔修来……
另外，昨晚她便注意到了，这少年不愧是那人的转世，虽然魂魄受损，可依旧有不错的灵根，若是加以引导，未来倒是可能走上仙修的正途。
思及此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于是她暗中推动灵识，然后从口中吐出了一颗小小的白色灵珠。
她轻轻吹了一下灵珠，灵珠立刻化成萤火虫般的点点光芒，飞到了空中。
“去吧。”她喃喃道，“按照我吩咐的去办。”
那些光点像是有智慧一般，立刻四散开来，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
张烁单手插着兜，低垂着头往教室方向走。
他刚才去男厕所抽了根烟，又去天台吹了会儿风，一直磨叽到了临近中午，才终于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说起来……
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他忽然想起，先前在微博上看过的一个叫“渐冻人”的病，好像也是突然有一天身体不能动弹了，难道他也是得了类似的怪病？
张烁越想越郁闷，胡乱揉了两下头发，让原本就乱草一般的发型变得更加凌乱了。
就在这时，有俩女生恰巧从对面过来。
见到张烁，她们顿时彼此捅了捅，交头接耳一番。
张烁下意识地换上平时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还朝那两个女生勾了一下一边的嘴角。
俩姑娘显然被这邪魅一笑震住了。
她们脸一红，捂嘴憋着笑，低头快步走开了。
张烁瞟了一眼她们的背影，不禁微微叹口气。
他这没事就爱撩妹的毛病，恐怕到死了也改不了……
很快，他就来到了教室门口。
还没进门，他先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气。
他正纳闷哪个女老师喷了香水，却看到李主任正同一个陌生的身影一起，站在讲台前边。
看到那陌生人，他便呆住了。
那是个穿着一袭青色连衣裙的女孩，长得十分漂亮。
她一头长发在后脑高高扎起，发质如丝，似乎还在阳光中微微泛着淡青的光芒。她的五官除了端正之外，双眼含波，嘴唇丰润，使得那张稍显稚嫩的脸平添了几分成熟女性才有的吸引力。
匮乏的语言表达能力，让张烁脑海中只能蹦出一句对她的形容：
这……这特么是小仙女吧！
于是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谁啊？”
女孩没有作答，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他。
张烁顿时莫名一阵心虚。
不知为何，被对方的目光打量着，他总有种心思都被看透了的错觉。
而站在女孩身边的李主任则一脸不快地蹙眉道：“什么叫你谁啊，这是你们新来的班主任！”
张烁：“……”
——班主任？什么鬼？
他们班主任昨天不还是林老师呢吗？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那台上的姑娘忽然淡淡地对他道：“不必拘礼了，进来坐下吧。”
“…………”
听到这声音，张烁莫名浑身一哆嗦。
卧槽。
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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