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弯弯月儿照林间(一)

　　梅寒香吃了一惊，脸都白了。她听得出这脚步声绝不是白羽或其她同伴的，因为他们轻功火候远达不到这种几乎已踏地无声的境界。和叶思秋对视一眼，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没过一会儿，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梅寒香听声辨形，确定走来的是三个人——这样的高手来一个就已够棘手的了，何况还来了三个！她正待拔剑，却忽听他们顿住了脚步，其中一人沙哑着声音说道：“我闻那体香分明是从这个方向来，怎么我们都追踪这么远了，还是毫无他们影踪？”

　　另一人声音却很尖，问道：“那你现在还能闻到那香味吗？”

　　刚才那人说：“说来奇怪，现在我几乎闻不到了。我想应该是起风的缘……”

　　他还没全说完，第三个声音带着揶揄的口气说道：“嘿嘿，我说黄老弟啊，江湖中人都说你那鼻子如何如何的神奇，可依我凤不鸣看来，那八成是胡吹乱捧出来的！”

　　那姓黄的怒道：“什么叫胡吹乱捧呀！我黄狗儿偷香窃玉几十年，无论哪家姑娘或太太，只要被我闻过一次体味，任她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能闻风而至……哼！”

　　这两人一自报名号，叶思秋梅寒香便马上清楚他们是什么货色来着。那黄狗儿正是个十恶不赦的采花大盗，曾数度被江湖正义之士围剿，但无奈他那狗鼻子异常灵敏，轻功又十分高明，好几次几乎要得手了，又被他闻到不妙气息而逃之夭夭。

　　至于那凤不鸣，却是个杀人不眨眼、干拦路抢劫的山大王，名虽为“不鸣”，实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一次为了抢劫一批货物，带领喽啰一口气杀了八十几人，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小到几个月大的婴儿一律不放过，端是一个满手血腥的天大恶棍。

　　这时，那声音尖尖的人听黄狗儿发怒，息事宁人地说道：“好了好了，凤兄弟，傍晚我们分头出来时，鹰王曾交待我们跟着黄兄弟走，我们还是听他指挥好了！”

　　凤不鸣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说田公公啊，大家都说你在前朝宫中呼风唤雨，连皇帝老儿都要听你摆布，你倒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听话啊？”

　　听凤不鸣说话意思，这声音尖尖的人居然是个太监来着。只听他答道：“这不是听不听话的问题，那小贼的武功下午你也看见了，我们如果不同心协力，难免都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可不是嘛！”黄狗儿冷冷地接过话，“那一男一女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居然没事似的逃得不知去向，你凤老兄一手‘连环割喉刀’天下无敌，倒的确可以单独去会会他们，至于我们嘛，还是小心谨慎一点为妙！”

　　原来鹰王果然不放心，和其他高手会合后从悬崖觅路而下找他们“尸首”来了！梅寒香暗暗心惊，转头看了叶思秋一眼。

　　叶思秋目光闪动，附在她耳边以“凝声传音”之法说了几句话。梅寒香点点头，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也不知是因为与心上人肌肤相亲而意乱情迷，还是因为大敌当前紧张所致。

　　两人于是站起身，蹑手蹑脚地挨到山洞口。叶思秋右手早已扣住一枚小石子，轻轻一扬，以神奇的柔劲无声无息地射了出去。外面那三人正在商讨接下来如何行动，忽听左侧不远处一颗树上传来一声异常的响声，齐都吓了一跳。

　　黄狗儿当即低叱一声，带头向响声传出位置扑过去。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空中点点星光与西首一轮弯弯的钩月正洒下朦胧的光辉，把树林照得忽明忽暗的。黄狗儿等三人掠到那棵树下后，放眼四下搜寻，却哪有什么人的影子？凤不鸣甚是不快，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看刚才那响声不过是一只鸟飞过而已，黄老弟你也太过风声鹤唳了吧！”

　　黄狗儿不理会他挖苦，吸了吸鼻子，忽然“嘘”了一声，低声道：“大家小心，我又闻到那美貌姑娘的气息了！”

　　凤不鸣刚冷哼一声，田公公忽然低呼道：“看，你们快看，那边好像有个山洞，莫非他们……”

　　这个发现令三人喜出望外，同时抽出兵刃飞身而起，只两三个起落就落在了离洞口七八步远的地上。黄狗儿又吸了吸鼻子，确定目标就在前面，“嘿嘿”两声叫道：“你们乖乖出来吧，我已经闻到你们气息了！”

　　山洞里面却静悄悄的毫无声响。

　　黄狗儿又叫道：“当缩头乌龟是没用的！你们要是以为不声不响就能躲藏得过去，那也太小瞧我这比狗鼻子还管用的鼻子了！”

　　山洞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声响。田公公按捺不住了，尖着嗓子叫道：“你们不出来是吧，那好，待会儿逮住你们，我田公公非得把你们脱光了绑在一起，再拉到汴州城去游街示众，也好让天下人看看一男一女是怎么个……哈哈，哈哈！”

　　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这所谓的田公公还真是个龌蹉变态的魔鬼太监，那尖细的嗓音与淫邪的笑声，在这暗夜荒山中听起来，有如夜枭啼叫一样，使人浑身寒毛都倒竖起来。

　　但前面那山洞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黄狗儿最机灵，脑筋一转就明白过来，道：“我看他们肯定是摔伤了，要不然那小白脸为何动都不敢动一下？”

　　“没错没错！”凤不鸣田公公均觉有理，连连点头。凤不鸣又说道：“既然这样，黄老弟你带头，我们冲进去！”

　　黄狗儿“哼”了一声，道：“凤老兄，你向来杀人不眨眼，最是胆大包天，我看还是你带头吧！”

　　凤不鸣冷笑道：“你黄老弟不是天下闻名的采花大盗吗，人人都说色胆包天，怎么今天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天仙般的妞儿，躲在山洞跟别个男人寻欢作乐，自己却当起缩头乌龟来了？”

　　黄狗儿只当没听见，转身对另一边的田公公说：“田公公，黄某早听闻你阴功天下第一，不论哪位英雄好汉中了你掌力，无不成为不男不女的废人一个，所以你带头去废了那个小白脸，如何？”

　　田公公冷冷地说道：“我去废了那个小白脸，然后让你抓住那个美貌妞儿风流快活，黄老弟你这如意算盘打得也真够绝的了！”

　　这三个畜生下午亲眼看见叶思秋和鹰王动手，武功委实深不可测，此时就算受伤了也肯定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推来推去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以免被敌人一枪打得脑浆迸裂，说来也真够可怜又可笑的。

　　僵持一会儿后，凤不鸣提议道：“我看我们一起冲进去好了，就不知这山洞深不深……”

　　另两人均表赞同。田公公道：“管它深不深，我们边挥舞刀剑边往前冲，一看见有人先把他看成肉酱就是了！”

　　“慢着慢着，”黄狗儿叫道，“公子爷有交待过我，那如花似玉的妞儿务必捉活的！”

　　他们在外面肆无忌惮地大声嚷嚷，但山洞依然寂静得像一座坟墓一样。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加认定地方是因为伤重而不敢出来应战，忽然齐声大叫一声，齐步向那洞口冲过去！

　　三双脚刚踏进山洞没两步，一道闪电般的剑光“嗤”地直迫眉睫而来！黄狗儿凤不鸣田公公不假思索，举起武器去抵挡来剑。但双方兵刃刚“叮当”一声碰在一起，后面山洞口忽然“嗖嗖嗖”地爆出一连串急骤的暗器破空声。

　　这一着三人万万没料到，大惊之下待要闪避，狭小的山洞却限制住了身形，那些暗器悉数钉在了他们后背及后脑勺上！

　　——善恶终须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这三个恶贯满盈的畜生喊都未及喊一声，原本蓄满劲力的身体就已成为三具尸体，“噗噗噗”地瘫到了地上去！

　　在树林斑驳的光影中，一个动人的身影有如仙子下凡那样，俏生生地伫立在山洞口，却不正是比仙子还美丽的梅寒香？一直潜伏在山洞里面的叶思秋见她一蹴而就杀了三个恶魔，欣喜不已，低声叫道：“寒香，快进来，他们已经全下地狱啦！”

　　梅寒香闪身到叶思秋身边，也十分兴奋，道：“叶大哥，你这请君入瓮、里外夹击的计谋出得实在妙极了！”

　　原来先前叶思秋射出小石头把敌人引得向左侧扑过去时，梅寒香已趁这时机溜出了山洞，在洞口右侧茂密的草丛埋伏下来；黄狗儿狗鼻子虽灵敏，却也分辨不出他们两人一个是在洞内，一个是在洞外，和凤不鸣田公公只一心想来个瓮中捉鳖，哪料得到反跳入对方挖的陷阱去了？

　　叶思秋踢了一下其中一具尸体，恨恨地说道：“没想到飞鹰堡如此下作，为了帮朱友贞夺取皇位，把什么样下三滥的货色都收归门下了！”

　　梅寒香道：“只可惜迫于形势让他们死得太干脆了，不然非得叫这几个恶魔吃足苦头，再要了他们狗命！”想起刚才凤不鸣说什么她和叶思秋躲在山洞里寻欢作乐的话，脸上犹自暗暗发烫。

　　叶思秋俯身提起脚边一具尸体，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把他们尸身拉到外面去扔掉。”

　　梅寒香忙道：“叶大哥，你一只手不方便，我来动手好了。”

　　“不，还是我来吧！”叶思秋却阻止住她，“这等又下流又肮脏的货色，没得玷污了你的手！”

　　梅寒香大为感动，忽然伸手抱住叶思秋一只手胳膊，道：“叶大哥，我……我……”心中柔情翻涌，却怎么也无法把心里话倾吐出来。

　　叶思秋轻轻抽开手臂，微微一笑道：“我还是赶快把他们处理掉吧，几具尸体横在这里怪吓人的。”

　　梅寒香只得放开他手臂站到旁边去。看着叶思秋拖起一具尸体走出山洞口，暗暗懊恼，忖道：“旁人都说我如何如何的豪迈大方，可为什么一到叶大哥面前，我总是鼓不起勇气呢？”

　　“可是就算我没说，他也早已知道我的心意，他为何不主动一点呢？或者，先前我想错了，他并没把我当成最亲密的人，他只是把我当好朋友，是这样吗？”

　　心念转动间，叶思秋已往返两次扔掉了两具尸体，正提起最后一具走出去。梅寒香想看看他把他们扔到哪个角落去，也跟着走到山洞口。

　　淡淡的月色中，刚看见叶思秋高挑动人的背影，左侧树林忽然闪出两条迅如闪电的人影，人未到，两道寒光耀眼的剑光已长虹贯日般地疾刺而出！梅寒香大惊，叫道：“叶大哥小心！”跟着猛扑上前，一剑直刺其中一条人影的背部。

　　叶思秋听见兵刃破空声从左侧呼啸而来，不假思索，右手一扬，用还提在手中的尸体扫开了那来势汹汹的两把剑。来人不声不响，一人身形急转来抵挡梅寒香攻势，一人手腕一翻，又“嗤”地一剑刺向叶思秋的下盘部位。

　　看这两人变招如此迅疾，武功竟似远在刚才那三人之上！梅寒香大为吃惊，长剑一招“梅笑寒风”狂爆而出，闪耀的剑光把树林都照亮了。和她对敌这人好像没料到她剑法造诣如此高深，边挥剑边忍不住叫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剑法这般高超……”

　　这声音尖细刺耳，听起来竟是女子的声音，叶思秋梅寒香不禁吓了一跳。

　　那六名高手下午随鹰王追来时，除了王彦章现身动手，其他人一直头戴顶戴看不清面貌，却没想到其中居然还有女人在内；而且，听她问话意思，似乎鹰王不想手下因为忌惮天龙帮而缩手缩脚，并没告诉他们敌方的来历。

　　梅寒香长剑圈转，变招为攻势更盛的“风雪飘香”，口上却反问道：“你们又是什么来路？这等身手为何要为虎作伥……”

　　那女子身形闪动，说道：“水不在深，有龙则名，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我们是来自青城山的！”剑势催得树叶片片纷飞，看似连月光都被绞碎了，

　　梅寒香叫道：“你们……你们是铁观音与铜如来！”身形后跃，长剑上撩奋力荡开另一人的兵刃，拉着叶思秋右手跳到一棵大树下面去。

　　那两人见叶思秋一只手挂在胸前不敢活动，显然已经受了重伤，大感胸有成竹，并不急于追击。那男的扶了扶头上斗笠，冷冷地接过话：“没错，正是青城山的铜如来铁观音到了，你们还是识相点吧！”

　　叶思秋甚是意外，道：“素闻青城山如来观音夫妇不但武功高深莫测，为人亦是正直侠义，却不知两位今天为何要加入飞鹰堡行助纣为虐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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