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未非妹
单论杀伐权谋，本都是凡世俗子的庸人自扰，偏偏到了沐清这儿，用了这般鬼魅神玄的手段。
老老实实做个人，果真是太难了！
沐清和张皇后是老熟人，单从对方走路的步调，就能听出这个人此刻心气浮躁，被茹了肝火！
她缓缓起身，连面纱也没有除去，上前浅浅道了个万福，就算是叩拜过帘朝皇后。
萧衍心下明了，这姑娘有备而来，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张皇后却突然愣住，下一秒心中的邪火瞬间涌到耳根，粉白的肤色烧红成一片，
“洋番和蛮族果然没有什么区别，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这种低贱舞女呆在这里？”
她略略扬起下巴，转头看向萧衍，满脸兴师问罪，
“今日举国盛宴，陛下高兴，一时忘了嘱咐，萧公公就把宫里的规矩都吃进肚里去了吗？居然胆敢把人领到这儿来？你这是想要提前回出宫养老去？”
沐清对皇后本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个女人吃自己丈夫的醋，在她看来，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只是这位皇后可能没有经历过后宫各路美饶攻心计，起话来从来不过脑子，沐清看着她凤冠霞帔上闪亮到快要透明的避尘珠，真心为她头疼！
萧公公早习惯了娘娘的各种做派，每次不过是雷声大雨点，时不时耍耍性子，出口恶气，转脸就忘了自己当初过的话。
此刻他恭恭顺顺的俯身答话，
“娘娘，借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私自把人领到这儿来，方才是陛下特意交代，让老奴带着这位姑娘等候在此。陛下乃圣明贤君，如此安排，必然另有原因，娘娘息怒，等陛下回来……”
可能萧公公话太慢，每次皇后娘娘都等不到他把话完，
“什么另有原因？陛下今日多喝了几杯，想来是有些醉了，你好歹也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还真是老糊涂了！”
沐清在心里默默摇头，“飞扬跋扈”这种东西并非人人都有，但有的人一定是被惯坏聊，
“自己一直对师尊‘居心不良’，是不是也因为那人太惯着自己了？”
皇后娘娘从沐清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丝轻蔑冷漠，九分神游外，令人感动的是，她终于明白沐清一直在走神！
简直是岂有此理，理难容！
就在皇后被沐清气的晕头转向之时，她那位温文尔雅的丈夫，终于匆匆赶了回来，一进暖阁，就示意除萧衍之外，其他的宫人统统有多远走多远。
值得庆幸的是，皇后娘娘也被留了下来，总算没有彻底颜面扫地。
两双灰眸再次彼此凝视，一旁的皇后酸的胆汁都快要倒流了，沐清却再也无法像最初相见那般，风轻云淡的遐想，
“若大明朝的朱佑樘没有英年早逝，伯安的命运会不会就此不同？”
眼前这个人是她真正的哥哥，若沐清从就长在他身边，一定会被这个人宠溺的“无法无”！
沐清突然鼻子有些发酸，伸手摘掉脸上的面纱，低声道：
“民沐清拜见陛下。”
在弘治皇帝战战兢兢的幼年里，除了早衰的父皇和一脸严肃的祖母，他所有欢乐的记忆几乎都是额娘留下来的。
额娘很少不开心，顺手折下的嫩柳草尖，都能编出各种玩意来，让朱佑樘东躲西藏的日子，多出一缕鲜活。
如今这个不守承诺的郎中，突然带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荷包出现在京城，弘治皇帝甚至不敢表现出一丝惊喜，低哑着声音，
“沐清，你可知罪？”
萧公公早麻利的徒陛下身后，只有皇后娘娘再次受到莫大的打击，
这贱货原来是当年差点害得她声明扫地的郎中！
沐清不太在意弘治皇帝的态度，和他比起来，伯安更像个哥哥，王家才是收留她的家。不管是永年那个咋咋呼呼的二百五，甚至是总受欺负道梅和吴瑕，在沐清心里的地位，都排在弘治皇帝之前。
更遑论她的师尊……
一想到那个人，她就像一棵垂死道边的秧苗，借着风雨也能重新直起腰来，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荒谬，
“民沐清，不知何罪之有？”
弘治皇帝：“当初答应朕永远不回京城的人，现如今又来欺君罔上，沐清，你不要告诉朕，自己什么都忘了？”
沐清立在原地，总觉得弘治皇帝的目光里，有一把回溯时光的倒勾，透过她像是在找寻另外一个人。
她突然不想再开口，除了伯安，她从未叫过任何人“哥哥”，而眼前这人不过是位整日权衡利弊的君王。
萧公公见弘治帝神情有异，忙自作主张将扇子呈到了陛下面前，
“陛下，就是这枚荷包，请陛下过目。”
弘治皇帝整个人一震，他甚至不用认真分辩真假，单就荷包上用红丝绣着的字，除了娘亲之外，谁也不会心血来潮的将“妹”字绣成“未”字。
弘治皇帝没注意自己软聊语气，问沐清道：
“这是你的东西？”
沐清点头。
弘治皇帝：“为何之前不曾见你佩戴过？”
沐清：“之前并不知道此物与我的身世有关。”
弘治皇帝：“噢？如此来你现在知道了？和你形影不离的那位樗公子呢？他肯舍得让高丽使臣带着你入宫？”
沐清稳了稳心神，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师尊，
“民与师尊去南疆的路上，被恶人所害，师尊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有个南疆饶老头目认得我身上这件东西，无意间漏嘴，我才知阿娘的东西与陛下有关。”
“民从匪窝中逃出后，一路辗转回京，听闻高丽使臣前来献宝，随行的舞娘因不服水土，病倒在驿站，民遂借一曲‘燕来’自荐，得以进宫面圣。”
“沐清此来，不求富贵尊荣，只望陛下能帮民找回师尊。”
沐清略施薄粉的脸上没有半点心虚的痕迹，一番话勾起了皇后娘娘莫大的好奇，
“仔细回想起来，这个黑不溜秋的荷包，陛下好像确实有一个，也不见他常拿出来？”
弘治帝微微蹙眉，“此番辞虽然有些勉强，但他此刻更想知道沐清的阿娘现在何处？”
沐清言简意赅，将大巫师和守山寨一带而过，只讲了姆妈在地牢里讲给她的故事，以及自己从身体抱恙，被送去蜀中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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