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一念
沐清轻轻拍了拍那方木榻，下一秒竟然斜靠在外侧，横成了一副美男醉酒图，要多轻佻有多轻佻。
宫女那儿见过这般“阵势”，眼睛上下左右的乱寻了一圈，发现无处可躲，也无人可喊，慌乱之下竟然哭问道：
“你怎么进来的？你你要干什么？”
沐清的灰眸在黑暗里有一种妖异的美，颓废魅惑的看着她，翻身躺的更舒服了些，才轻漫的道：
“人是走进来的，鬼是飘进来的，不知这位姑娘此刻是怕见到人，还是怕见到鬼？”
宫女很配合的哆嗦起来，沐清趁机栖身靠近，压低聊声音自带三分蛊惑，
“白离得太远，看不清被我师尊看上的姑娘到底长得是什么模样？如今有机会好好欣赏，自然不能白白错失良宵！”
宫女眼看对面俊美男子的睫羽，已快要扫过自己的脸颊，横下心来正要喊人，那人却突然嫌恶的别开脸不再看她，继续道：
“你叫蕊香对吧？今儿因为萧公公多唤了你几次，皇后娘娘就免了你的夜值？让你好好休息。”
宫女想了想，随即点头。
沐清：“与你同屋的那个丫头，怎么近来没了踪影？”
“她，她家中有人病了，回家探亲去了。”
沐清心中冷笑，脸色更是难看，
“探亲去了？难道不是因为平时废话太多，总是提醒皇后娘娘炖参汤，煨黄精，被萧公公带走了吗？”
蕊香大惊失色，完全搞不懂沐清为何要同她这些，就见沐清忽然又靠近过来，明明是个活人，可打在她脸上的气息，却像窗棱上爬过来的霜花，寒的她呼吸一滞，
“你这木榻不错，比御书房的硬地板强多了！”
沐清压着人家的肩膀，自己心里早窘成了一团乱麻，不知道手里攥的人，已经被她吓得快要半死，还眼巴巴盼着人家早点大喊大剑
然而理想和现实总是相去甚远，宫女一想自己家中病歪歪的老娘，和院子里总也关不住的半扇破门，顿时觉得眼前这位妖异冷艳的少年其实也挺不错。
沐清感觉手里的肩膀松软了下去，下意识狠狠甩手离开，从榻上气急败坏的跳了下去，
“来人，来人呐，我要见陛下……”
贻笑大方，不过如此！
皇后娘娘瞪着一双乌眸，从这张脸看向那张脸，最后再对上当今陛下那张一看就十分牙疼的样子，完全懵傻了。
上一次是被李广利用，不得已出此下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这件事，脸都快要丢到各位世家夫人那里去了，为出这口恶气，她也要把樗苏彻底踩在脚下。
可如今宫里这个蠢货居然敢私自动手，又引来了人家的徒弟，同样的手段耍上两遍，连鬼都骗不了，更别是一个个的人精！
弘治皇帝耐着性子等沐清回话，当初第一面见这个混子时，莫名心生几分好感，没由来的亲切让弘治帝纳闷了许久，毕竟一位心系下的君王，看谁都自带三分挑剔！
如今这子要给人家自证清白，先把自己扔进浑水里去了，这脸真的掉在地上不要了吗？
“沐清，你想清楚了，是她放你进来的？”
沐清顶着一张让人头疼的冷脸，简单的点零头，就这个态度，摆明要气死人不偿命，宫女当场就憋不住了，哭得话都开始打颤，明显比上次要“情真意潜！
“陛下，奴婢得娘娘体恤，在房中休息，根本不知这个人是如何进来的。”
沐清一时不准备搭腔，贵人少言，多多错，她现在只要听着就足够了，
“敢问沐先生，我为何要放你进来？”
沐清终于舍得抬了抬眼皮，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足以乱真，
“是你自己有求于我，有重要东西要交给我保管，事关李公公一案，关乎陛下龙体，郎中就算是以身饲虎，也会前来赴约的。”
这话咯得弘治皇帝满嘴牙碜，只好扶住额头继续听戏，
“陛下，奴婢没过这样的话，倒是沐先生一进来就对奴婢动手，还威胁奴婢，与我同屋住的宫女，因为平日在厨房里言语不慎，已经被萧公公撵出宫去，若奴婢不听他摆布，也会是一样的下场。”
皇后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厨房是自己最爱呆的地方，若陛下的饮食真有问题，那些药膳补品哪一次不是自己亲手炖好的？”
她这边提心吊胆，不知道弘治帝根本不关心宫女了什么，一味等着看沐清如何收场。
郎中被人成了十恶不赦，还能保持住正人君子的气度，耐心听完了所有控诉，才正色道：
“陛下，若这宫女今日无端诬陷民，是否证明她品行不端，之前状告我师尊一事，也是她随口构陷，不足为信？”
弘治帝略一点头，“不错。”
沐清转脸追问道：“你我调戏与你，还作势威胁你？既如此，我为何要喊人过来抓自己？”
宫女一脸这我怎么知道的可怜样。
她迅速把当时屋中的情形回想了一遍，自问这次自己绝对没有昧了良心，当下委屈巴巴抹着眼泪望向皇后娘娘，
“娘娘，奴婢的都是真的。”
殊不知因果对错全在一念之间！
皇后正在为难，忽然被站起来的沐清吓了一跳，
“陛下，娘娘，恕民无礼，恳请陛下允许民离开片刻，退下去换件衣服。”
弘治皇帝没听过申辩的时候还需要梳妆打扮的，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身旁的萧公公倒是琢磨出零意味来，
“这混子身量纤细，虽从头到脚都是少年该有的模样，可到底是太清秀了些，若他是个姑娘，那必定是个高挑的异域美人。”
萧公公脑中忽然闪现过一人，自个儿先把自个儿惊出了一背冷汗，缓缓看向当今圣上，恰好陛下也正在看他，一双灰眸比沐清少了几分凌厉，正带着三分犹疑对萧公公点头道：
“萧公公，你且随他下去。”
“是，”萧衍心里七上八下的向外走去，一时三刻之后，再回来，身后已没有帘初洒脱的少年郎君……
皇后娘娘直接离开了座位，就算脑子里装的全是浆糊，也能认出萧衍后面跟着一位美人，通身气度，殿前月华也不及那人半分清冷，绝艳之色轻易拒人千里之外！
到底还是弘治皇帝沉的住气，只惊讶了一瞬，便指着跪在地上的宫女问道：
“你方才是她逾矩？还威胁于你？”
“啊？”蕊香已经跪不住了，恨不能找根柱子直接撞上去，脸白的像纸，到底还是舍不得死，抓狂道：
“陛下，奴婢的都是真的，这女子模样是他装扮出来的，奴婢肯定他是个男子！”
这种混账话刚一出口，满屋人顿时噤若寒蝉，皇后娘娘气得直揉太阳穴，觉得要再闹下去，自己非落得个管教不严，上梁不正的名声，让宫外那群妒妇知道了，茶余饭后，又多了可以嚼舌的“点心”，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
“住口！”张皇后忍无可忍，“你当这是什么地方，随便换件衣服就能蒙混过关？”
坤宁宫里的宫人，头一次看见皇后娘娘向陛下赔礼，都低头竖起了吃瓜群众的耳朵，
“陛下，臣妾自幼在家，父亲兄弟读的都是圣贤诗书，母亲姐妹习得俱是《女戒》《女鉴》，嫁给陛下后又深蒙陛下厚爱，从来不察人心阴险狡诈至此，被这不知廉耻的宫人一再诓骗，臣妾有愧……”
李广倒台，皇后倒戈，宫女已经看到了眼前的黄泉末路，虽早知被李公公送到皇后身边的那一刻起，生死俱不由命，只有横竖的差别而已！
她还是忍不住苦笑，“娘娘，奴婢亦有愧，当初没能劝阻娘娘……”
张皇后身形一晃，猛得转过头，顾不得弘治皇帝的脸面，低声呵斥道，“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
弘治帝沉着脸一言不发，额角青筋暴跳，沐清接二连三的打脸，堵的他胸口发闷，偏偏又无处发作，宫墙里的勾心斗角，总能把前朝官员互相利用的那些手段，发挥到最不堪最不入流的极至！
如今沐清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察间眼角已微微泛红，隐忍着某种近乎凶残的快意，幸好她尚能清楚的意识到，今日这份不堪，只能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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