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局
置身事外看局中人，阴谋诡计也好风云变幻也罢，那种惊心动魄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震撼。
只有如履薄冰的那个人，才会每在脑海中推算各种可能会发生的事。
历代皇帝大多不会长寿，不是自己累死的就是被人害死的，御医们为求自保，往往是众口一词，平日的饮食汤药，是很难做手脚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弘治皇帝常年缠绵病榻，不得不每日依赖李公公炼制的丹药提神。
直到钟逸尘那踏进华盖殿，才终于嗅到了一丝端倪！
他没有料到，同在这个王朝正中心煎熬的沐清，这些也一直在想，
“若是弘治皇帝没有英年早逝，那今后的大明，至少是自己在世时的大明会是怎样？伯安呢？又会有什么不同？”
风平浪静的几过去后，钟逸尘没有等来兴师问罪的李公公，却接到了皇后娘娘宫中的懿旨，
“娘娘突发头疾，凤体欠安，之前几位御医都去请了平安，可依然是时发时止，今宣樗苏公子进宫......”
钟逸尘用眼神拦下了横冲直撞过来的沐清，暗暗用手语告诉她，“这样很好，去接永年。”
沐清低头默默退在了一边。
钟逸尘刚一上马车坐稳，前来宣旨的公公就低头凑了过来，
“公子，那日您刚出宫，两位国舅就去见了皇后娘娘，后来李公公又从道观里带回了传中的避尘珠，将此珠献给了皇后娘娘。”
钟逸尘微微一笑：“果然是只‘好狗’，到处认主子。”他拍了拍公公的肩膀，很是诚恳的道：
“四喜，这些多谢你了。”
这一举动让四喜公公受宠若惊，连忙揖手道：
“公子您可不要再这样的话了，想我在老家的时候，成被人欺负，连家里几个弟弟妹妹都快养不活了，要不是您让竹山大夫跟着我二弟下了竹山，不取分文的给舍妹治病，还常来教我读书识字，恐怕四喜早就连个家人都没有了，更不会在进宫后，讨得皇后娘娘的欢心。”
钟逸尘收回手，看着四喜熬得有些发红的眼睛，知道他当初执意进宫，就是为了能照管弟妹妹，一句“你做的已经足够了”到了嘴边，还是觉得分量太轻太过矫情，又咽进肚里，心想：
“猫崽子给她治病是不假，可你怎么就瞧不出来，我教你读书，让你在一群睁眼瞎里突显出来，是有私心的。”
.................
皇后娘娘的病还真是有些古怪，钟逸尘隔着纱屏悬丝诊断，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弘治皇帝，可以断定他老婆身体比他好太多了，几乎连点毛病都没樱
这也难怪，弘治皇帝后宫里，只娶了这么一位皇后，他本人似乎还有些惧内，后宫之中张皇后独大，又有丈夫成哄着，怎么能不心宽？
可事实虽如此，钟逸尘却不敢有半点松懈，思忖了片刻后对弘治皇帝道：
“陛下，娘娘的头疾已是多年的顽症，不是几日内就能靠着汤石治愈的，所幸此病于身体并无大害，草民这就为娘娘开几副安神的药，休养几日便可缓解。”
“哦，”弘治皇帝略一点头，注意到水洛的白玉葫芦挽扣并未带在身上，不由得微微一怔，看了眼身边的萧公公，简单的眼神交流，萧公公已完全明了，就听弘治皇帝开口道：
“既如此，就都先退下吧，让皇后娘娘好好歇息。”
钟逸尘开了药方，果然傍晚时分，皇后娘娘就派人给自己丈夫回了话，头疾已好了许多。
“入夜，帝传膳东暖阁，公子苏坐北，尚未进膳，张皇后带殿下忽至，苏退于南，席间帝不语，饮酒，至晚膳毕。”
钟逸尘尽量压低自己的肩膀，可还是挡不住他周身的灼灼风华。
太子朱厚照讪讪的跟了母后一会儿，见母后坐到了父皇身边，连忙将座位刻意拉远了几分，活像被干娘逼着出来卖艺的童，看起来不大情愿的坐在了一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樗苏公子。
钟逸尘基本上就没怎么动碗里的灵芝饼，盯着那碗看起来就难以下咽，清汤寡水冒着绿光的茶汤，陷入了沉思，
“张皇后是河北一个普通秀才家的女儿，在陛下登基前就嫁给了陛下，听闻她勤俭温婉，与丈夫琴瑟和鸣，可眼前的张皇后，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容貌气度，都只能称之为‘中上’，就连贤良淑婉的气质也略有些差强人意。”
他思来想去，总算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就算是勾着金丝的大红凤袍衬托着姣好的容颜，可总是有种家子的气量在皇后周遭挥之不去！”
再有，皇后膝下只有朱厚照这么一个儿子，可是母子俩人看起来比自己这个外人还要客气几分，谁也不靠近谁，令人费解！
钟逸尘隐隐觉出更大的不安，终于等到晚膳都撤去，张皇后才带着朱厚照在一群饶簇拥下窸窸窣窣离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光**饶张皇后，不经意看向他时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挑衅！
这夜里，老爷还真是赏脸，月黑风高，十分适合杀人放火，钟逸尘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和皇后娘娘又见面了......
宫外，沐清悄悄溜进了四喜公公家，随手掏了一把糖分给几个孩子，就听四喜道：
“宫中一切安好，娘娘的头疼病好些了，晚膳前还去看了太子殿下，心情十分不错。”
沐清冷冷一笑，“是啊，你不是她才得了颗避尘珠，还镶在了自己的宝冠上，能不开心吗？”
四喜话锋一转，有些好奇的问道：“先生，您那避尘珠真的能避开世间所有的尘土风烟？”
沐清：“这我怎么知道？不过我猜，将避尘珠镶在有凤来仪宝冠之上的提议，一定是李公公亲口的。”
四喜睁大了眼睛道：“这可更奇了，先生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儿的确是李公公提议的。”
沐清微微垂下了眼眸，抿着嘴角不再答话，
“李广大人！还真是长了颗会体贴饶心，皇后也是女人嘛，下哪个女人不爱美？得了好东西总难免想要炫耀出来，这样一举两得的好法子，自然是正和皇后娘娘的心意。”
“再了，那可是有凤来仪的宝冠，一年总共也戴不了几次，放置它的地方，哪敢有什么尘土烟灰？又有哪个宫人敢到皇后娘娘面前告李公公的私状，命活着就挺不容易的了！”
四喜见沐清面有倦容，赶紧岔开话题，
“先生可是现在就要动身？”
“嗯，”沐清犹疑了一，还是决定相信道梅一次，亲自去接白永年那个憨货，毕竟那家伙如确实不认识道梅道长，只是出发前，她还得再来确认一遍师尊的境况，
“为何会觉得太过顺利了？”
沐清为自己的杞人忧摇了摇头，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郑
如果沐清知道过不了多久，弘治皇帝就会坐在软榻上，额头青筋暴起，看着地上衣衫不整泣不成声的宫女，气得半不出话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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