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进宫
老管家和沐清忍不住同时抬起头来打量钟逸尘，“这天人之貌算是句夸赞，可这仙者之风他是从哪只眼睛里看出来的？”
钟逸尘这个人自带慵懒的贵族之气，想藏都藏不住，就算是剃头出家，一身袈裟，看上去也是六根不净。
此刻他倒也不多客气，只是略有些敷衍的揖手道：“李公公实在谬赞，大人突然到访寒室，不知所谓何事？”
李广眼中的神色不明，又靠近了几步才压低了声音，
“咱家此次前来，说是为家里的亲戚寻医，实则是为了当今的圣上！”
他故意顿了一顿，见钟逸尘面露惊诧才继续说道：“圣上勤政爱民日理万机，近来身体微微有些欠安，太医院那边，反反复复多位御医诊治，可陛下却自觉精力越来越不济！”
“听闻先生的徒弟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医好了只剩下半条命的唐伯虎，故来请先生进宫，未免大势声张惊动了那些天天只会讲规矩的酸儒，此番进宫只能委屈先生随咱家私下见驾，事不宜迟，先生简单收拾一下，就随咱家进宫吧。”
看到李伴伴正用余光打量自己，钟逸尘才回答道：“噢，即是如此，有劳李公公稍等草民片刻。”
李伴伴眯起了眼睛略略点头，
“王学士近来不能回京，这个毛还没有褪齐就敢故弄玄虚的江湖先生，若是能趁机收入自己麾下，倒是一笔不错的买卖，若是不能，趁机废了，算他倒霉！”
说倒霉，道梅就到！
李公公与钟逸尘刚并肩走出王宅，一个游方道士就披头散发的闯了过来，几个侍卫一拥而上，还是让那道士抓住了樗苏公子的胳膊，哭嚷着道：
“说好赏我的药呢？您可不能反悔啊！”
“疯道士，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走开！”侍卫拖拽起地上的道士，早吓得变了脸色，生怕李公公怪罪下来。
更吃惊的是沐清，她盯着道梅，不敢有半点松懈，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家师尊端着一脸“慈悲相”，轻轻拍那只死拽着自己的手，说道：
“不反悔，已经给你备下了，在我小徒弟那里，你去找她便是。”
道梅一听乐开了脸，乖乖松手跑到沐清旁边，满脸期待！
一切看上去都自然而然，在沐清看来却是暗流汹涌，钟逸尘那张眉目如画的笑脸离自己越来越远，今天风大，他平日里常穿的那件直缀月白长衫外，又披了件白玉葫芦搭扣的蓝翡色披风，越发显得那人身姿挺拔玉树临风......
一旁的道梅趁沐清不注意时，迅速展开了手里的字条，
“若三日不归，带沐清回石门村。”
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
入了宫门，李公公的脸上依然挂着最标准的笑容，可是比起刚才来明显僵硬了几分，开始抬高了声调，
“先生年轻有为，如今是这京城里的大红人，别说是咱家，听说这城里的一品朝官儿也未必能找得到你，只是有些话咱家还得先提醒先生。”
“这里是皇宫，宫规深严，不管你要做什么事儿，需要什么东西，都得先找人告知咱家，若是不小心坏了规矩，惹了祸，到时候咱家可就不好护着你了。”
钟逸尘微微颔首不动声色，言语间挑不出太多毛病，却听起来甚是冷淡，“小民一介白衣，恐怕还真得有劳李公公费心！”
两个素未谋面之人，仅凭三言两语就让周围的宫人嗅到浓浓的火药味，之前也没听说过俩人有什么嫌隙？这是又唱得哪一出？合着刚才“相见恨晚”的那一幕都是演出来的？
几人立马正襟严待大气儿也不敢出，生怕一不留意就会殃及池鱼！
大明朝欲启承日月之光，可华盖殿上没有半点紫气东来！
钟逸尘跟着李公公一路来到了殿中，一进门就看到了两只金光灿灿的独角异兽，相传它们可以日行两万余里，听得懂四方语言，可提前通晓千里之外的事，如今稳稳安放在宝座两旁神采奕奕，却无法预知大明皇帝的身边正危机四伏，反而将靠在宝座上休息的弘治皇帝映衬的越发神疲力乏。
钟逸尘微微皱起了鼻子，嗅觉异常敏感的他，被殿内浓重的檀香香气扑鼻入脑，十分不适。
这香气完全没有沉香的那种古朴淡雅，味道毫无层次，合着铜薰炉中的红萝炭火，暖意中裹杂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闷，他很不喜欢这个压抑的地方！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自己之前没有机会得见圣颜，如今惊鸿一瞥也算是诸多遗憾中的一点补偿。
“高高在上的那人，是世人心中最为完美的帝王，此刻金丝纹蟒在身，却依然挡不住他温润如玉的气质，作为人主，谦和有余，威严不足，身为君子，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
“陛下，”听到李伴伴的声音，弘治皇帝才缓缓睁开眼睛。
逆着透过殿门的阳光，看到一位面如冠玉的青年，正十分顺从的跪在大殿正中，只不过这种顺从显得太过平和，会让人产生一种从容冷漠的错觉，就连声音也似乎是从远处悠悠传来的，
“草民叩见陛下。”
“这个人倒是半点也不怕朕！”
弘治皇帝用自己阅人无数的双眸给樗苏公子下了一个最初的评断。
“陛下，老奴将樗苏先生带到了，只是路上耽搁了些时辰，如今已经快到午朝的时辰了，殿外已有好几位大人在等候了。”
意料之外，陛下居然没有搭理他，李广惯会察言观色，可他从来没见过陛下脸上出现过如此疑惑的神情，像是还没有睡醒！
李广并不知道，弘治皇帝早在半个月前，就派锦衣卫暗中调查了樗苏公子的家世出生，自认为对这人的来历了如指掌，可今日一见，却觉得根本琢磨不透眼前这个人，就连他的年岁也无法从相貌上推断出来！
单从外貌看他就是个难得一见的清逸俊美男子，若不是幽深如夜的眼眸似一方黑潭散去层层涟漪，像这样上扬勾起的桃花眼眸，难免会有些风流轻佻。
可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配上通身漫不经意的华贵气质，却让他恍若置身于淡光之中，端的是一派恰到好处的疏懒恣意，却又绝对的接地气。
“王家故交，樗老的后人，怎么会如此像那一位，那个匆匆来去的决然背影，一直深深刻在小皇子朱佑樘的心里，幸甚至哉！似间还能有似您之人！”
“还有，他的小徒弟沐清，那个让唐伯虎滞留京中，日日徘徊在王詹事宅门前，等了整整一个月的人。”
“据说那孩子七岁到了王家，学堂里的老夫子对他的评价自相矛盾，基本介于天才与废物之间，可谓是又爱又恨！”
若方才探来的消息属实，大臣们口中的所谓“李伴伴暗中勾结江湖郎中故弄玄虚的事儿，”可能性似乎也不大......真要攀权附贵，何以在这十多年中，他们连一次乡试都没有参加。
陛下迟迟不发话，李公公心里越发纳闷，跪在地上的樗苏公子倒是没有半点不安。
“陛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这样新鲜得跟嫩笋似的俊美小生，小太监里偶尔也能挑出半个来，只不过年岁稍长些就看不得了，没有这位的身姿挺拔，可陛下之前从来就不在乎这些个美色，今日是睡迷糊了？怎么半天不发话？”
李公公只好又凑过去轻声唤道：“陛下，殿外已有好几位大人在等候陛下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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