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窝大老鼠
沐清真该感谢自己的叔叔婶娘都不识字！
她越看眉头越紧，渐渐素面如霜，不觉已是半天光景……
刚才还说去请大夫的玄衣少年，此刻却一个人急急跑了进来，嘴里喊道：“沐清，快走，她们又找来了！”
沐清一脸茫然！
白永年见状懒得同她解释，拉起她往后门跑去，沐清心下疑惑：“看样子，他们都把自己当个男孩看待！”
两人一前一后刚来到后门，就看到王夫子已经玉立在门前，狭长的凤眸古水无波，平静的注视着石阶下的俩人。
站在那儿的胖妇人显然也是刚刚从前门跑过来的，喘着气有些发憷的目光到处躲闪，可就在她看到沐清的一瞬间，立马恢复了母老虎架势，饶是醉人的吴音都变得分外刺耳！
“沐清，侬自己跑到王家装主子去了，我们为了侬，可还欠着别人家的银子呢！当初人家看侬长得俊，足足说定了十五两银子，如今这银子全飞了不说，还因为侬是个哑的，得罪了官府里的人，为了给人家赔罪，里里外外可没少花银子！”
“我们沐家怎么就这么倒霉，之前只知道沐先生有个不成器的孙子，谁曾想居然还是个拿不出手的？如今欠了这么多银子，家里是根本拿不出的呀，还不得借人家街坊四邻的，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侬简直是要了哦们的命！”
“侬说侬能被宫里的人相中，那是多大的福分，为何偏学人家装聋作哑！”
沐清简直要被这胖妇人给气笑了，“学人家装聋作哑？本姑娘但凡能开口说话，早把你骂的由白而红，由红而紫，由紫而灰……”
沐清定了定心神，心道这赤脚大仙本来就是个外来的，来时无依无靠的只带着一个儿子，后来堪堪又留下自己这么可爱无辜的一颗幼芽，也没能掐算到在自己仙逝之后，竟然冒出这么多的同族宗亲来。
想到这儿，她小心的看了一眼端方雅正的王夫子，对方回应给她一个足够让人安心踏实的眼神，让沐清心里顿时有了底气，转身对那妇人比划道：
“你们若是觉得好，大可以把自己的儿子送过去，只不过能不能被看得上，可就不大好说了？实在不行，也可以买一送一，顺便还能看看谁得福气更好些！”
“吵架不要劝，一劝打一片！”
劝架绝对是个技术活，更何况是要煽风点火！
事实证明，王夫子是位极具文采的合格翻译官，几句话下来，沐家婶娘的脸就像只皱了皮的紫茄子没法看了，开始胡搅蛮缠！
“从沐先生离开后，侬就一直住在王家好吃好喝，家中里里外外都是我们在照应！侬不回家不帮衬也就罢了，还惹出这许多外债来。”
“侬回家里去看看，家里那几个兄弟，都饿得皮包骨快脱相了呀！哪儿比得了侬现在这个样子呦！养的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公子哥出来了！”
“放屁！”沐清在心里骂道，“有几个贪长个儿的孩子能胖成个球样！”
仗着自己前世专门选修过手语，她在心中臆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不客气的比划道：
“当初你们卖我的时候，不是说我不是他们的亲弟弟么？如今倒是叫的亲近，我看婶娘的气色甚好，不像吃不饱的样子？莫不是夜里偷着起来，吃了我那几个兄弟的口粮？”
四周人群里一阵哄笑，王夫子说完话也轻轻勾了勾嘴角，沐清看也没看沐家婶娘七红八紫开始冒汗的脸，继续比划道：
“要我帮着你们还债，也行！只要把我祖父留下的田地还我，你们搬回自己家去住，家中所有债务便与你们再无关系！”
门口顿时安静了下来，远处看热闹的乡邻们也都围拢了过来，王华看似无意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语调平淡不怒自威，
“我与沐家老先生私交甚好，本不欲将你们的家事诸于众人，但今天既然沐清这么说了，我可以当着众乡亲们的面，拟个文书契约出来，再拿去官府公证，由你们自愿把田地还给沐清，再由沐清替你们还债，如何？”
石阶下的俩人听了这话，顿时傻了眼，最先反应过来的妇人，立马鬼哭狼嚎了起来，
“王秀才，侬可是个读书人，不能平白欺负哦们这些老实人的呀！这些年天灾水灾的，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不是？王家有书院有院田，自然是哦们比不上的呀，可怜哦们这些小庄户人呐！能上哪儿说理去呀！”
一番话一气呵成跟唱戏似的，抑扬顿挫堪比现世名伶！
周围的人看得也是意兴十足，只有王华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了眼还有些瘦弱的小沐清放慢了语调，说道：
“我《大明律》里写得明明白白，凡设方略诱取良人，卖为奴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若假以乞养过房为名，买良家子女转卖者，罪亦如之，因而伤人者，绞，杀人者，斩！”
“你们暗中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么？道理不必我多讲，若两位听明白了，就早些回去吧，省得在此一大清早扰了乡亲们的安生！”
几句话连唬带吓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哭丧的妇人听了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半天才缓过口气儿来，换上了副愁云惨淡的苦脸，
“咳、咳......侬愿意收留小兔子，呸、不是、是收留小沐清，哦们自然也是感激的呀，只是家里实在是快要揭不开锅了，这沐清眼看就快要长大了，也能顶家里的劳力了，白送给谁，都能换回些粮食不是？”
“可以！”
王华猛然间打断了她的话，故意对着门口的管家高声说道：
“书院田那边收来的粮，早就全部被家母分送给了各家的子弟，如今只好从每家都挪些回来，送给他们。”
管家心领神会，马上利索的答道：“是，老仆马上去办，只是主母一再叮嘱，东边那几家的孩子多，怕是每天也只能勉强吃个囫囵饱儿，就不要去那几家借米了吧。”
王夫子点头答应，周围看热闹的乡亲们，实在没眼看下去了。
且不说王家主母平日里是如何接济乡亲邻里们的，就这两个人，每隔段时间就来上演这么一出哭穷戏，也够给余姚人丢脸的了，马上就有几个人站出来，指着那俩人说道，
“我说你们两口子，前几天我们还亲眼看见，王家老家主给了你们一袋稻米，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又揭不开锅了？难不成你们家里还养着一窝大老鼠？”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一人一句，将俩人臊了个大红脸，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去，灰头土脸地溜走了......
沐清望着王夫子转身离开的背影，暗中称叹：“老王还是这么又帅又拽！这叫什么？知识就是力量！”
她暗下决心，打开爷爷留下的那些书信，将信封丢入水中，捞出粘在其中的金叶子，去蜀中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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