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大清早，慕晴泠陪俞老太太用过早饭，便开始张罗着让下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府。俞老太太倚在榻上，看着慕晴泠有条不紊地吩咐下人，举手投足不慌不乱，一副大家风范。眼中即欣慰又欢喜。

　　还有两个月，晴泠就及笄了。她跟文敏的事情，也该定下来了。俞老太太一边数着手里的念珠，一边想到。

　　慕晴泠嫁给俞文敏，这是俞老太太很早就打算好了的事情。前些年，两个孩子都还小，她虽然当着许氏的面说过几回，但都及其隐晦。许氏没懂她的意思，所以没有接茬。可如今慕晴泠眼看就要到年纪了，虽然身上有孝三年内不能成婚，可姑娘家还是要早作打算，索性都是自家的孩子，先定下来总是没错的。

　　俞老太太一边打算着等这次回去，就好好跟许氏说一说这个事情，那边慕晴泠却无意间听到了个小八卦。

　　慕晴泠身边除了云桥，还有云溪、云笺、云吉、云罗四个大丫鬟。这四个人里，又以云溪年纪最大，心思最沉稳，办事牢靠。里外应对最是一把好手。此时云溪从外面进来，回了慕晴泠下人们一切准备都没问题，只等到时候便启程。然后又把云桥拉到一边，两人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什么？！”云桥听完云溪的话，一声惊叫。云溪赶忙一拽云桥，低声道：“小声点，仔细让小姐跟老太太听见。”

　　云桥左右看看，想了想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问道：“你确定是筱姑娘送的？筱姑娘不是从昨日就说头疼吗？”

　　云溪冷笑一声，点了点云桥的额头说道：“你也是傻的，她说头疼，早不疼晚不疼，小王爷跟世子爷一走她就开始疼，哪有那么巧？”云溪又看了看四周，凑近云桥的耳边说道：“反正我是听说，小王爷走后，有人送了个篮子到筱姑娘院里。筱姑娘见了发了大火，不禁让人把东西带篮子全砸了，自己还推说不适两天都没出院门。”

　　“前日下人们亲眼见筱姑娘身边的香儿去前面送了个篮子，昨儿那篮子就被送回去了，筱姑娘还闹了一通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这事儿还是得告诉小姐一声。”

　　云桥一愣，疑惑道：“跟小姐说什么？筱姑娘那边素来跟咱们就不是特别亲近。”云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云桥，急道：“说你傻你还真的傻，筱姑娘冲着谁去的你看不出来啊？咱们小姐……”云溪又压低了声音，“咱们小姐跟那位的关系……还是跟小姐说一声，人家是有备而来，咱们这边难道要一无所知吗？”

　　“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呢？东西都收拾好了？”慕晴泠一出房门，就见云桥跟云溪两人站在廊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着悄悄话。云桥转身一看，见慕晴泠站在房门前，正好奇地歪着头看着她俩。

　　云桥云溪对视一眼，云溪伸手推了推云桥，云桥上前，对慕晴泠说道：“小姐，云溪听说了个事儿。”

　　慕晴泠一看两人讳莫如深的样子，一边带着她们往自己屋里走，一边问道：“什么事儿？看你俩这一脸凝重的。”

　　进了屋，慕晴泠在桌边坐下，丫鬟们送了热水进来，云溪就着热水给慕晴泠沏了一杯茶，将茶奉给慕晴泠后，才凑到慕晴泠耳边将她听说的事情说了一遍。慕晴泠端着茶杯，眼神闪烁了一下，才道：“就这个？我当什么大事儿呢。她要送就送吧，你们平日里也仔细这点，别出去乱嚷嚷这事儿。说出去不好听。”

　　“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啊！”云桥见慕晴泠一脸不在乎的模样，不禁有些急了。云溪在一旁也是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慕晴泠看了好笑，“这有什么急的？你们这两个丫头，别人还没怎么着呢，你们一个个就恨不得上房揭瓦。一点稳重的样子都没有。”

　　云溪留意这些事情，不过是因为自觉跟着慕晴泠到了国公府，万事都要小心谨慎，不能给自家小姐丢人。她年纪比云桥他们大一些，想得也更多一些。她们这几个丫鬟都是慕晴泠在杭州的旧人，乍一来到国公府，对国公府的下人来说，她们是实打实的外来者，总会带着那么一点点审视和排挤。

　　慕晴泠这次举家入京，宣称的一直是借住外祖家。云桥她们没觉出什么，云溪确实明白这其中的深意的。既是借住，她们这些下人既要尽快融入国公府，又要保持住自己慕家小人的立场，不能给慕晴泠惹事，也不能给慕晴泠丢人。

　　云溪刻意经营自己在俞府的人脉关系，她们家小姐如今孤身一人，总不能在这俞府当真就成了瞎子、聋子，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一见慕晴泠这不慌不忙的样子，云溪又有些着急，慕晴泠跟萧岚洺的关系好，她们几个大丫鬟都是知道的，萧岚洺是王爷之尊，对她们小姐又一直关怀有加。别说云桥私下里想过，她们剩下的几个也都觉得，萧岚洺与慕晴泠这样的情谊，日后慕晴泠定是要入王府的。

　　如今半路杀出个筱姑娘，先不说俞筱的行为好不好，合不合规矩，可人家主动啊，她们小姐怎么还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呢！

　　慕晴泠晾了这两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丫鬟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仰慕师兄的闺阁小姐，在京中不知道有多少。筱姐姐也没真的干什么，真闹大了还有老太太、太太在呢，你们瞎操心什么？”

　　“小姐，你明知道我们急的不是这个！”云桥说道，慕晴泠笑了笑，语气更加淡然了，“那你们急什么？你们急上了天去也是瞎着急，师兄天潢贵胄，他的事，不论大小都要过太后跟皇上那一关，旁人插得了手吗？再说了……”

　　慕晴泠的脸色突然黯淡了下来，再说了，云桥跟云溪是她身边的侍女，而她又有什么资格着急呢？

　　云桥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云溪拉了一把。只好呐呐地站在一旁不再开口，慕晴泠盯着手边的描花茶碗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才打起精神吩咐道：“你们该收拾东西地收拾东西，该看着小丫鬟的去看着点。过了午时就要启程回京，别到时候手忙脚乱地，去吧。”

　　过了午时，俞老太太在慕晴泠的搀扶下出了清虚观的大门，与观主和几个道长作别之后，登上车。

　　待后面的太太、小姐都上了车，俞文远、俞文达跟俞文敏等几个公子还是骑马走在前面，一时间车辕声不停，俞家的车队缓缓向着京城方向而去。

　　等俞老太太一行人回道俞府安顿好，又是半天的功夫。等老太太歇好，用过晚膳，老太太也不顾这一日车马劳顿，将几个儿媳传到福寿堂，问起了府上内贼一事的后续。

　　许氏一早就准备好老太太要问这件事了，这不老太太话音刚落，许氏立马就在堂中跪下了，捂着脸痛哭道：“老太太，一切都是媳妇儿的错，是媳妇儿管不好下人，害得文安受了委屈，还害得府上丢了人。老太太，你就惩罚媳妇儿吧！”

　　俞老夫人虽然之前还曾当中指责过许是管家不利，可那也是为了做个样子给大房、三房看。如今许氏这猛地一跪，倒让老太太急了，忙让人把许氏扶起来，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满屋子下人都看着呢，有话好好说！”

　　二房一直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许氏掌家多年，向来处处迎合老太太，最会哄老太太开心。再加上许氏为俞家生儿育女，往日里就算有不对，老太太说她两句都会顾念着俞恩祥跟孙儿、孙女的颜面，如今哪里能让许氏跪在她面前哭诉。

　　许氏被丫鬟们扶起来，也不回椅子上坐下，靠在丫鬟身上，哭了个肝肠寸断，“老太太，是儿媳心中有愧啊！文达气自己不争气，吐了血，我回去狠狠地说了他一顿。又拿他跟文安比，谁知道这些话落在下人耳朵里就变了样，以为文安中举了才把文达气病了。”

　　“那些蠢货也不知道在外面听别人胡咧咧了些什么，竟生错了心思。故意偷了文安的卷子出去，才生出那些事来。老太太……三妹，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文安啊！”许氏哭完了老太太，又回身冲着柳夫人哭。

　　柳夫人见她这幅样子，恨不得两耳光甩过去，可许氏扑上来就拉着她的手，作势要给她跪下。她是弟媳，哪儿能受嫂子的大礼，柳夫人只能赶忙将她扶起来，嘴上却疑惑道：“二嫂你先别急，我知道你对文安的一片心，可这事儿也太奇怪了，这群下人怎么就有这种缜密心思，偷了卷子，还出去找了人冒名顶替？”

　　柳夫人为难地看了看老夫人，又冲着许氏说道：“二嫂，不是我怀疑你的话，实在是这事情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你先别哭，咱们总得把这事儿理清楚不是？”

　　俞老夫人一想，也是这么个理，便道：“老二家的，你说是下人干的，那人呢？”许氏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向一旁说道：“徐妈妈，你自己说吧。”

　　早候在一旁的徐妈妈赶紧走出来，跪下说道：“回老太太，小的该死，做这些事儿的人，正是小的男人徐旺。我那男人性子直不知道拐弯，我们一家又受了二太太大恩，前些日子文达少爷因为科举一事生病，二太太愁得吃不好睡不下，我回去就说了两句，谁知我男人听岔了，以为是文安少爷害了文达少爷。”

　　徐妈妈一想到如今还关在刑部大牢的丈夫，心中一阵悲痛，哭得更加伤心了，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想到那些地方去了，若是我知道，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那个杀千刀的拦下来啊！可那段日子我忙着照顾二太太，他竟然自己找了爽心斋的心柳，偷了文安少爷的东西，拿到外面去做了这些事。”

　　“他哪里懂这些事呢，他只是想帮文达少爷出气，谁知道捅了这么大个篓子。文安少爷回来之后，他知道这事儿闹大了，兜不住了。这才将事情告诉了我。”徐妈妈说到这里，对着老太太磕了几个响头，说道：“老太太，徐旺知道自己对不起俞家，对不起文安少爷，更对不起二太太，对不起文达少爷，所以一早便去刑部投了案。”

　　“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徐家的错，是我们一家对不起各位主子，主子们要打要罚，我绝不求饶。”

　　徐妈妈的话说到这里，柳夫人哪里还不知道许氏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断臂求生罢了，柳夫人一边惊讶于爽心斋的内鬼竟然是俞文安的书童心柳，一边又气许氏手段多端，竟然想舍一个奴才就把这件事揭过去。

　　可她如今也没办法，徐妈妈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他们夫妻俩身上，徐旺还已经去刑部投了案。已经有了替罪羊，不管老太太有没有怀疑，这事儿估计也只能到这里了。

　　柳夫人闭了闭眼，将心中的不甘和委屈全数压了下去。没办法，许氏的依仗太多了，靖勇公府的掌家权，勇王妃，二房剩下的少爷小姐，全是她在府里立身的依仗。这次估计只能让她脱手了。

　　“你们如何这样糊涂！”柳夫人突然说道，她指着徐妈妈，眼泪刷刷地落下，“文安才多大，你们就算有误会，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害我的文安！”

　　柳夫人哭得伤心欲绝，她知道这次奈何不了许氏了，可是她也万万不会放过这些助纣为虐的小人！这次扳不倒许氏，那就先拿她的心腹下手。一次两次，总有一天，许氏会失去她所有的依仗！到时候，才是她大仇得报的时候。

　　柳夫人也向老太太跪下，哭求道：“老太太，便是有千种万种理由，一个下人怎么就敢随随便便对府里的少爷下手？文安才十六啊老太太！若这次不慎让这群狗奴才得了手，别说前程，文安怕是连命都没了啊老太太！便是咱们娘儿几个，又有几个能得好的。一想到咱们身边竟然有但凭自己的心思暗害主子的人，我就吃不好睡不好，生怕下次我的文安就没这么幸运了。”

　　“我求求您，您要给文安做主啊！”柳氏伏在地上痛哭，许氏见势不对，忙去扶柳夫人，说道：“三妹，你放心，徐旺已经投了案，刑部的大人们一定会给咱们一个交代的。”

　　柳夫人看着许氏，一指跪在地上的徐妈妈，说道：“二嫂别光说徐旺，徐旺罪魁祸首，便是千刀万剐都是他罪有应得。可这徐妈妈就一点事没有吗？她身为徐旺的妻子，徐旺做这么大的事她就一点都没察觉？就算她真没察觉，可若不是她一开始乱嚼舌根，非议主家，徐旺能生出这等阴毒心肠？徐旺投了案，可这人现在还好好的呢！二嫂，你倒是说说，这个人你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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