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如何忘记 项天翊

　　他高高在上，他骄傲自大，他完美如神，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是天生的帝王！几近铜墙铁壁，无坚不摧，金钢不坏。

　　然而俏俏不会预知，那个她一直以为最爱自己，永远都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男人，最终，却孤独了一生。——忘记，如何做到？（项天翊）

　　***

　　这样，只有父子二人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突然有一天，我下朝回来经过镜河塘的时候，偶然发现池边站了一个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美丽背影，她穿雪白色的衣裳，柔软的三千青丝温顺地披在她纤细的后背，娇弱而柔恝。

　　她站在池塘边，微风带着她细微的发与雪白的裳，轻舞飞扬。

　　脚下蓦然一错，我忽然像是疯了一样奔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老婆，你回来了！”

　　她回过头来，那还是一张稚嫩而天真的面庞，至多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还没有完全张开的脸，已然可以看出将来的倾国倾城了，那样的美丽与坚韧有七分承自于她。

　　记忆中，那个模糊了多年的影子蓦然变得清淅而明朗。女孩儿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笑了。她唤我：“大伯父！”

　　她笑着对我说：“大伯父，我是你的小侄女凤竹，今年十四岁了。”

　　她有着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笑脸。似有尖锥猛然扎进了胸口，我骤然松了拥住她的手，倒退了好几步，一口腥咸就这样破口而出。闭上眼睛以前，最后看到的是小凤竹惊悸万分的眸，以及她心慌的呼喊……

　　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便连健康也在迅速地跟着力量流失了。我不再能下得床来，所有的政事都落到了年轻的朝儿身上，而他不负重望，将一切的一切都做到了更好。

　　凤竹一直都留在我身边照顾着，无论我接不接受。我知道她是好意，所以对于她的孝顺，我都只默默地接受，尽管每每看着她们相似的容颜，我都觉心如刀割。

　　而朝儿，我的孩子，他成了这世上最了解他父亲我的人。他赶走了不愿走的凤竹，他以为这样，我会好受一些，可是，凤竹离开了。

　　与她那样神似的凤竹走了，我的身体却更加的一日不如一日。朝儿用在他娘那儿自己学来的医术替我探查身体，原来祸端还是爹娘亲近的血缘关系。

　　本来当年东方师傅已经治好了我，然这十几年来，我的脑部神经却一直受到莫明的压迫，导致血液循环不够通畅，于是那些几乎已经消失的病体在我体内开始迅速的成长，繁衍。

　　我的身体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衰败下去。

　　结果出来的时候，朝儿趴在我床边整整哭了一天一夜。我笑着告诉他，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多年以前，我便已经看开了。

　　恍惚间，似是在做梦，我看到她踏着月光，一步一步朝着我走来。十八年了，她仿佛还是当初姑娘家的模样，不见半点儿老态。可是我却已经只能躺在床上，连走路都成问题了。

　　时间，恍然回到了二十年前，记得成亲那晚，她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宽大的凤床上。夜明珠的光柔和的铺洒在她安详熟睡的侧脸上，娇嫩宛如上好白瓷的肌肤反扑出一层细腻的光晕。安静熟睡的人儿，明明身着艳丽的富贵红衣，却偏生散发出一缕神圣与纯洁，美好得就如同月中女神，令人不自觉地生出几许跪地膜拜的冲动。

　　而此刻，一袭洁白，将她美丽依旧的笑脸装点得神圣而纯净。柔和得仿若来自另一个世界，仍旧美好得如同月中女神，令人心神都为之颤抖。

　　她走过来，安静地坐到床边，握住了我抬起的手。

　　“柯儿！”我努力地收紧五指，穷用尽毕生之力握紧她，“是你吗？我在做梦对不对？”

　　“是我！天翊，我是柯儿。”她微笑，持起我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感觉到了吗？我是暖的，你不是在做梦。”

　　“真的是柯儿。”果然还是暖的，那样柔软滑腻的感觉，一如二十年前。我笑了，“没想到此生还能再看到你，真好！”

　　她淡笑着俯下身来，贴上我的胸口，小媳妇儿一样的埋怨：“傻子，一直都是你不愿意见我。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只是怕你看到我会难过，所以我一直不敢来。可我没有想到，不来看你，才是最大的错。”

　　温润的水汽不停地沾进衣内，不消片刻，胸口已然湿透。心，蓦然揪疼。抬手轻拭她湿润的小脸，我笑：“傻柯儿，不要难过，人终会有一死的。时至今日，你还愿意哄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傻瓜，为什么会以为我是在哄你呢？”她轻声哭泣，“你忘了吗？我跟你说过，我是天翊一个人的老婆，天翊也是我的老公，那两个位置都是唯一的。“呵呵……”我轻笑，“很多年以前，我就在幻想着，等我们老了，变成老公公和老婆婆后，我就放下一切，牵着你的手走过千山万水，带你看遍世间的繁华，我会带你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然后，我们要在桔红色的夕阳笼罩中，火红火红的枫树下，并排而坐，相偎相依！你牵着我，我牵着你！许下来生，慢慢终老……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我变成老公公的时候，你却仍然还年轻着，仿如二八年华的少女。我以为我会看到你的脸上，开始一条一条地长出皱纹；我还以为，你会先比我掉下第一颗牙齿，可是原来，一切早已注定，那只是我的幻想。”

　　“不会的，你一定可以看到的。”她抹去眼泪，抬起头温柔坚定地笑，“老公，再叫我一次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样叫我老婆的时候，我有多甜蜜呵！可是，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听你叫过我了。”

　　“老婆！”我喊，她含泪点头，而后扑到我身上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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