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兽潮前夜

　　两周前，青帮拘留设施内。

　　面容憔悴的布劳恩站在梅达瓦的房间门前，开门的手举到了半空中，却许久无法落下。

　　作为少数知道二十多年前那些真相的人之一，布劳恩清楚地知道这扇门后关着的到底是什么，真相的沉重让他的手臂重若千钧。

　　天桁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安定的组织，你不可能让一帮最有创造力的天才聚在一起还指望着他们能够永远和谐得像一锅煮烂了的粥一样。

　　聪明人不喜欢别人的时候，不够聪明的人是发现不了的。

　　梅达瓦就不够聪明，总是信任错误的人，又老是把朋友当做敌人。

　　天桁里跟他一样显眼的还有另外三个：理查德，陈华还有梅契尼科夫，他们就精明得多。

　　理查德原本就是“圈内人”，他出身不算显赫，但仍然是托尔托出身，而且从十几岁开始就在学术界崭露头角，上一辈的不少大师都教过他，可以说是血统最纯正的学术界泰斗。

　　而且他十几岁之前在“基层”当中长大，有着一种特别的亲和力。

　　无论是他那不算太蓝的眼睛，不算太亮的头发，不算太壮的身材，还是那种像喝高了的码头工人一样，却能够信手拈来的爽朗大笑，这些在这帮书呆子里面都有着不可阻挡的力量。

　　他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天桁就是他组织起来的，那地方真正开始运作的时候，他自然是默认的领导者。

　　陈华是个和事佬，是那种无论在哪儿，做了什么事都不会挨打的人。

　　当然了，他厉害之处就在于总能够像捏着别人后脊梁一样清楚的知道对方的脾气，所以大多数时候对方连生气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点上布劳恩与他有些相像，但陈华比布劳恩更主动，更真诚。

　　陈华能够见到谁都笑着凑上去，跟对方说两句。而布劳恩则是被谁见了，对方都会主动对自己打招呼问候一下，是典型的老好人。

　　然后是梅契尼科夫，那家伙从一开始就是叛军，他也毫不含糊地一直以此标榜自己，也毫不掩饰地跟理查德一直对抗，但他一直在台面上，而且在关键时候也总能够拿出结果来。

　　这种带着一点逆反心理的优秀员工角色总归是无伤大雅的。

　　最后，到了梅达瓦这里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是个在玩具公司里面琢磨文具的人。

　　天桁的科研成果很多都是划时代的巨制，但绝大部分都选择了不予公开，梅达瓦对于这一点非常反感。

　　出身于相对落后的波斯达迪奥，他总会在第一时间想到他们的科研成果会如何改变自己家乡落后的情况。

　　这种想法很让人钦佩，但实际上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非常清楚，天桁现在之所以能够获得这么多的资源，有这么大的自由，就是因为他们许诺了一定程度上的中立。

　　大家都能够平等获益，这就是天桁成立的时候，理查德做下的承诺。

　　梅达瓦正是没有看清这一点。

　　直到他到被埋在几吨重的石头下面，还拉上了蒂勒和拉曼陪葬那天晚上，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布劳恩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

　　天桁总部所在的尤拉山并不算高，但林木茂盛。四月份的正是天气渐渐转暖的时候，整个地区也随之由了无生气的棕灰色变得翠绿起来。

　　那晚是个满月，风也比平常大。

　　背山面水的地方平时总会是有一点风的，但是那个夜晚，风吹过刚刚开始抽芽不久的树林时，声音格外的刺耳。

　　现在想起来，那也许根本就不是风声也说不定。

　　事情发生之前不到半年，天桁刚刚完成了自建立以来最关键的成果，增强型工程体“C”，这个发明可以说是人类史上划时代的杰作。

　　通过那个小小的东西，天桁的所有科学家都获得了或多或少的“超能力”，理查德觉得这些能力应该被称为“格”，是人类向幻想当中的神话时代迈进的基石。

　　他提出来这个说法的时候，那笑容灿烂得能治好晚期抑郁。

　　对于这个微妙的说法，一向与他不和的梅契尼科夫罕有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同，而一直脾气好的陈华却站在一旁，皱起了眉毛。

　　布劳恩还记得，他当时问陈华为什么不太高兴的时候，陈华给他的回答是，

　　“制造偶像的人，终究会被偶像所统治，这种把神明掺进科学里面的做法，不要引火烧身才好……”

　　那天晚上之后，布劳恩时常会想起来这句话，他总觉得陈华知道得比说出口的要多得多，但每当有人问他的时候，他又总是一副松散的微笑，神神秘秘的样子。

　　不过要说神神秘秘，天桁里面让人感觉秘密最多的还是得数艾德里安。

　　他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穿得整整齐齐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跟谁都不算太熟。

　　明明是这帮科学家里面最有钱的一个，出身也比这帮人都要好，也是这帮人里面唯一一个一直有发型的人。

　　布劳恩现在想来，那时候艾德里安重病的小女儿已经在低温仓里睡了快六年了，“C”却并没有显示出足够的活性能够治好病危的人，他那张臭脸也许就是因为那个吧。

　　凯瑟琳变成AKS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除了艾德里安之外，那段时间里，最重要的是，梅达瓦也同样非常奇怪，他突然病倒，而且不是什么小病，几天之内，就连床都下不来了。

　　本来，因为他的那些关于故乡想法，梅达瓦跟其他科学家的交情不深。但至少还是点头微笑，有日常对话的程度。

　　尽管那些日常对话经常以他激动地手舞足蹈，谴责理查德掩盖成果，对方只好苦笑着离开而结束，但大家都还是愿意跟他聊天的。

　　天桁里的其他人都不觉得梅达瓦是个坏人，但是都不认可他。而他则觉得这个实验室里，似乎除了理查德，已经全部都是自己盟友了。

　　在他突然病倒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非常同情，一直有人去看他，绝大部分人，包括布劳恩在内都去过，但梅契尼科夫，理查德和陈华他们三个没有。

　　那三个人在梅达瓦病倒之后一次都没有去过他的病房，反而是一直在积极地联系天桁里的同事，加深关系，就仿佛是在为之后将要发生的某件事情，提前作出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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