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夜幕降临，夕阳将天边染成橙红色。
崇阳市。
“晚上有空吗，赵伟叫我去他家吃饭，有时间的话一起去吧。”
汉平北路某处的心理诊所二楼，黑寂的屋子里，只有手机的屏幕散发着荧荧的光芒，听筒里传出并不让人感到愉悦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
他叹了口气，这本来会是个美好夜晚的。
在这样宁静而且祥和的夜晚，姜宁有两个选择：要么盖上被子在黑暗和乐曲声中呼呼大睡，要么去抓几只女鬼然后坐在屋里听她们讲讲过去的故事——当然如果这时候旁边能再有箱啤酒和花生就更好了。
总之他最终会选择后者。
因此就不得不提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发现最近这段时间女鬼越来越难逮了，以至于像这样稀松平常的小事儿他居然都需要提前准备一周的时间，而在以前，仅仅只用两天而已。想到这里，姜宁又在心里面抱怨了几句。
不管你信不信，这世上是有鬼的。
虽然普通人看不到，但不代表它们不存在，相反，它们可能存在于世界上的各个角落，说不定就在你的床底，或者就在你的马桶里，也可能它现在就站在窗户外面朝你露出微笑。
多数鬼是温和的，但也有些会心存怨念，就像是幼儿园里调皮的小捣蛋。
一天当中，
姜宁最享受的就是夜晚的时光，并且每次都沉醉其中。试想一下，自己吃着花生喝着小酒听着女鬼讲故事，在故事结束的时候自己正好喝得微醉，然后就地一躺，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了，至于女鬼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并不重要。
他发誓没有比这更棒的夜晚了。
然而现在却很可惜的被一个该死的电话给打断了。
“好吧。”
姜宁的语气里满是不情愿，相信只要是个人就都能听出这份不乐意，所以他希望电话那头的人心里有点数。
可惜却没有。
“行，你现在应该还在诊所吧，我马上过去接你。”
“……”
电话那边是他的大学舍友周航，现在也算半个同事，周航在警局为人民服务，而自己因为是心理治疗师的关系，就被他请去添了个顾问的名号。
看看时间，姜宁就知道性福的夜生活无法再继续了。
他无奈地站起来。
这实在是件令人感到很难过的事情，如果就这样把女鬼们送进地狱，那么对于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的他来说，毫无疑问会感到非常心痛，但如果不这么做，恐怕到时候就会有个疯女人冲过来直接用刀架住自己的脖子。
女人发起疯来是最可怕的。
他思考了大约0.001秒，然后就把那几只女鬼放出来，她们的身上全都伤痕累累，看起来精神有些萎靡不振。这是当初在抓她们的时候，为了遏止她们逃跑以及其他一些不安分的想法，姜宁就顺手打断了她们的灵魂关节。
打开地狱的大门。
在女鬼们像是抗拒又像是在庆祝解脱的尖叫声中，姜宁把她们一个个地扔进去。
做完这一切，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绅士般地走下楼梯。
-
-
“嘿，也不知道伟子今天是怎么回事，突然说要请我吃饭。”周航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夹着烟，香烟的气味布满车厢。
“不知道。”姜宁摇摇头。
车里烟雾缭绕，他轻轻地掩了一下鼻子，皱皱眉，然后把车窗降到最低，清新的空气顿时灌了进来。
周航知道姜宁不抽烟，但也没去注意这个问题，抽了口烟，看着道路前方忽然笑了笑，道：“你说咱这帮兄弟，自从老四死后，也该有三四年没见了吧，平时也就咱俩还能见见，其他的哪还有什么联系。”
“嗯。”
姜宁看着窗外倒退的街道，说道：“大家都还在回避那件事。”
“呵呵。”周航摇头笑了笑，重重地吸了口烟，接着把烟头掐掉，道：“回避有什么用，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在调查老四的死，根本就没有问题，再说了……”
“不说这个了。”
姜宁立刻摆摆手，想要结束这个话题。
他不愿意去触碰这件事情。
赵伟家在201社区，离姜宁的诊所并不算远，那是个很破旧的社区，里面的住户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非常混乱。大概在十几分钟后，周航把车停靠在路边，从后备箱里提了件特仑苏出来，然后就朝着伟子家过去了。
姜宁走在后面。
当他走到伟子家门口的时候，伟子和周航正在互相寒暄着，那件特仑苏在两人中间推推阻阻，最终还是到伟子手里。
“哈，老三！”
看到姜宁，赵伟主动过来打招呼，一只手提着特仑苏，一只手搭上姜宁的肩膀，然后开始往门里面走，边走边笑：“走，咱进去聊。”
你要相信，
如果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突然说要请你吃饭，那就一定要小心了，因为很可能他不是想要找你借钱，就是想借你的职位帮他办件事情。
桌上有很多菜，还有啤酒。
“伟子，一会儿我还要开车，这酒就不喝了，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就直接说，咱这感情也不需要拐弯抹角的，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儿，我肯定帮。”周航性格直爽，心里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
听到这儿，赵伟愣了一下。
接着立刻摆摆手，脸上笑呵呵地说道：“嗨！没事……没事，我能有啥事。”
说着话，他把桌上的啤酒全部撤掉，“不能喝就不喝了，真的，今天叫你来就是觉得咱哥几个太久没聚了，算算日子，从毕业到现在，至少得有三年了吧？”
他的眼神似乎很诚恳。
“嗯，有三年多了。”周航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着吃着，忽然看了看周围，问道：“哎对，徐茜呢？”
“回娘家了。”
姜宁注意到伟子的眼神有些躲闪。
“怎么，吵架了？”周航正低头吃菜，听到这句话才抬起头，笑着问道。
赵伟摆了摆手，眼神有些不太自然，说道：“没，就是回娘家办事去了。”
“呵呵。”
周航不可置信地笑了笑，夫妻俩每天待在一起，小磕小闹是免不了的。
“嗨，咱不提她了……不提她。”
看着这位曾经的舍友，姜宁觉得他似乎有些奇怪，尤其是周航提到徐茜后他的眼神就不太正常。
心里疑惑着。
手上的筷子刚举到半空，眼前突然变得漆黑，紧接着就听到伟子不耐烦地骂了一声：“妈的，又停电了，最近这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是停电。”
周航走到门口。
看到外面依旧明亮的路灯，说道：“我看外边的路灯都还亮着，应该不是停电吧，是不是家里跳闸了？”
仨人站在门口。
“我去看看。”赵伟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准备进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当微弱的光线照进屋子，朦胧的客厅里却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她披散着头发，面容僵硬，就像是一个苍白的纸人。
站在那里，脚底微微悬空。
盯着站在门口的三个人。
接着，
她僵硬的脸庞上，缓缓做出一个无比丑陋的笑容……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整个门外的氛围完全跌入冰点，周航最先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然后把手机灯光打开。
“我和你进去看看。”
周航朝前走了一步，可是旁边的赵伟完全僵硬在原地，就像没听到他说话，于是他用手拍了拍赵伟的肩膀。
“啊！”
赵伟吓得一跳，脸上冒出来的冷汗几乎要滴下来。
周航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尽管刚才的情景确实有些诡异可怖，但那又怎么样呢，他身为警察，一身正气，身正自然是不怕影子斜的。
走进屋子，他疑惑地朝四周望了望。
“这边。”
赵伟反应过来，抹了把头上的冷汗，然后跟在周航身后，用手指了指，“电闸就在这儿。”
姜宁待在门口。
看着赵伟的身影，他已经确定自己这位多年未见的舍友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了。大概几分钟后，只听到里面的周航和赵伟说了句什么，然后整个屋子就一下子明亮起来，周航和赵伟拍着手上的灰走出来。
“伟子，徐茜是回娘家了对吧？”姜宁突然开口问道。
“啊？”
赵伟一愣，紧接着立马慌乱地点了点头：“啊，对……对，回娘家办事去了，过段时间就回来。”
姜宁点点头，
他嘴上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非常清楚，徐茜不会再回来了。
永远。
-
-
酒桌结束了。
由于在断电时出现的恐怖景象，不管是因为大家集体眼花还是其他原因，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也没有再吃饭聊天的心情。
回到车旁。
“呼，刚才你看到了吧。”
坐上车，周航重重地呼了口气，下意识把手伸过去想拿支烟，但摸到烟盒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嗯。”姜宁点点头。
“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周航开着车，然后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姜宁不假思索地说道：“有。”
想了想，又说：
“当然有，酒鬼、色鬼……这些不都是鬼。”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个。”周航目视道路前方，语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知道。”姜宁似乎早就猜到周航会这么说，说道：“可如果没有做坏事的人，又怎么会有恶鬼，从某种意义上讲，那些心怀怨恨的鬼魂反而是受害者。如果说‘鬼’这个字是指穷凶极恶的话，那么我倒觉得做坏事的人才是真正的恶鬼。”
看着姜宁脸上的淡笑，周航心里觉得有些复杂：“那你说伟子可能是鬼吗？”
“呵呵。”
姜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朝着周航笑了笑，接着指了指车窗外面，说道：“就在前边的路口停下吧。”
“嗯。”
“确定不上去坐坐？”姜宁下了车，敲敲车窗朝里面的周航问道。
“不了，改天吧。”周航摆摆手。
数数日子，周航也当了三四年的警察，而且是在刑侦大队，似乎这天底下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做得多了做得久了，慢慢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他已经隐隐地感觉到自己曾经那位室友有些异常。
为此很是烦躁。
最好是自己感觉错了吧，他在心里面祈祷着。
姜宁目送周航离开，虽然他平时也有住在诊所的习惯，但总归是不可能一直住在那里的，他有自己的家，哦不，准确地来说，是记在他名下的房子。
打开灯。
看着干净整洁的房屋，在玄关处脱下鞋子，然后换上拖鞋，走进客厅。客厅的布置很简单，靠墙的沙发、前面的茶几、挂在壁上电视机还有几盆假花，还有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止转动的钟表。
姜宁闭上眼睛。
进到卧室，直接躺倒在床上。
他真的很讨厌回到这里，讨厌这样的空旷，讨厌每次回来后寂静到窒息的环境，尤其当灯光照亮这里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更加强烈。
于是他关掉灯。
打开音乐。
黑暗和平静悠扬的乐曲声填满了整个屋子，夜逐渐变得深了，在这种氛围中，姜宁开始进入睡眠。
……
睡梦中。
姜宁似乎看到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躺倒在地上，旁边的男人手里拿着破碎的酒瓶。
又似乎看到自己和周航围坐在赵伟家里，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热闹的聊着天，旁边站着一个皮肤惨白女人，她脸上露出女主人招待客人般的微笑，只不过这个笑容看起来是如此的僵硬。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四周的场景开始变得黑暗。
“叮铃铃……”
姜宁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出事儿了，你尽快过来吧。”姜宁接起电话，听到在电话那边周航话说得很快，能感觉到他那儿肯定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怎么回事？”姜宁问道。
“我们在201社区挖出来一具尸体，尸体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是……是徐茜，这件事情恐怕和伟子有关系，我已经派人过去接你了，尽快过来吧。”
“好。”
姜宁挂掉电话，然后走下床，到洗手台前双手捧着冷水拍在自己脸上，冰凉的感觉使得神经清醒许多。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愣了一下。
没多久，
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打开门，姜宁看到过来接他的男警员，很年轻，身材看起来有些消瘦但是很结实。
“姜顾问。”
“嗯，我们走吧。”
怎么说呢，其实一大早就收到这个消息的他并不觉得有多震撼，因为昨晚他已经察觉到了，现在只是在惊讶这件事情居然会这么快就被发现。
大约一刻钟后。
警车驶进201社区，就停在昨晚周航停车的位置，姜宁从车上下来，看到伟子家的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居民，警方已经架起警戒线，周航在那边控制现场。
周航看到姜宁，挥了挥手。
“尸体呢？”姜宁走过去。
“法医已经带回去检查了。”说到这里，周航把手搭上姜宁的肩膀，拉到旁边轻声道：“老三，你还记不记得昨晚停电的时候我们看到的那个女人，和尸体一模一样，你说我们昨天该不会真看见徐茜的鬼魂了吧？”
“怎么，害怕了？”姜宁问道。
“嗨！我是警察我怕那玩意儿干啥，我就是有点好奇。”周航说道。
“呵呵。”
姜宁笑笑，然后问道：“赵伟呢？”
闻言，周航脸色变得严肃，摇摇头说道：“没找到，昨天桌子上的菜还都摆在那里，但人已经不知道去哪了，我判断很可能是昨晚离开的，就在我们走后不久。”
姜宁点点头，接着指了指前面，道：“带我过去看看现场。”
“好。”
周航带着姜宁来到掩埋尸体的树下，因为尸体已经被带走了，这里只留下一个空旷的坑洞，站在坑洞的边缘，姜宁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地闭上眼睛。
他似乎是在感受着什么，
又像在寻找，
但谁也不会知道，他只是在心里面默默地说了一句话：
“徐茜……
既然你想让我帮你，那么出来吧。
出来，
告诉我，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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