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扬州动 定人心泥洹二使献宝
长江段，一处寂寥无人的滩涂外，几名年轻人经过数日的休养后，终于走出了这片难得的安宁之地。
从走出北峰来到这片悬崖下的滩涂地后，计连五人便对接下来的行程产生了分歧。
木天城毕竟才接受木心诚的灌体，时间尚浅，功力运用还欠上许多火候。但他还是急切地希望早日外出，联系族内的反抗力量，借此阻止木心圣继续以圣心诱惑族人，再造无端杀戮。
然而，尚不等他将自己的一番宏图畅想说完，便招致了计连四人的一致反对。四人反对他的理由很简单，贸然找上木心圣，只是去送死罢了。如今木天城最需要的做的两件事，便是迅速融会贯通自身武道，以求精进，二则是同计连等人联手，取得外界的帮助。
“天城兄，我知道你们木圣一族不喜和外人打交道。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真有一天木心圣失败了，由你接手九华山。你又该如何自处？我虽是游侠会之主，但九华山手中沾了太多我们兄弟的鲜血。到那时，你们还有另外一个隐族，能够站出来承担这份过错吗？”
河滩上，当计连将这番话和盘托出后，木天城沉默了，随之沉默的还有木清茹和白薇二人。
从这么久和木圣族打交道的过程中，不难看出木圣族人骨子里的那份傲气是多么的根深蒂固。也正因如此，既造就了木圣族人非凡的自豪感和悍不畏死的团结，但亦使得他们野心勃勃，不通情理。
“我该怎么做？请计兄明示。”
“凡事皆有可以商议的地方。但总要你先表达出自己的友善态度，如今我游侠会已经同豫州的新盟，还有琅琊王麾下的幽罗结成同盟。如果你真的有心要救木圣一族的无辜族人，不妨由我引荐一番，让你成为这些人的新首领，以此在事了之后凭着‘功劳和名声’保全你的族人...”
计连的这番想法并非空虚来风，亦非杞人忧天。当初沈家在豫州犯下的过错，致使族人悉数被屠。纵使祖孝武不愿，但也难挡整个新盟的意志。
同样的事情放在九华山上同样适用，不单如此，恐怕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琅琊王恐怕会做的更加无情。届时恐怕连木天城和木清茹二人，也很难独善其身，更别说山中的那些个木圣族人。
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木天城去忽视计连的这番猜想。于是，在木清茹的点头下，由她第一个承认了木天城族长的身份。
了解了木天城加入三方联盟的事情后，计连的问题却也是被几人提了出来。
和木天城一样，计连亦不想在此地多耗时日。山外的情况他们如今是一概不知，计连可以想象的出来，此刻的九华山是已经撕破了脸皮，全力对付起了游侠会。
只可惜，当计连提出立刻出山回到吴郡的意见时，却也是被反驳了回来。
“连，你现在出去，可还是在宣城郡界内。你的身体不用我们多言，就凭你现在的状态，若是再遇上占日他们，孰胜孰负你可知晓？”
白薇和木清茹亦是这般意思，就连最初想尽早出山的木天城，此刻明白了计连的重要性后，亦是站在了阻止他出山的行列中。
“计兄，不若这样。我们在此再多休息几日，你我正好可以互相印证武道。镇魂诀中的许多奥妙我尚一时间难以全部参悟，这次期间，我也可以替你继续疗伤。你看如何？”
木天城在态度上的转变，着实令计连很是开心。眼见拗不过四人得好意，计连便定下了五日之期。
如今五日已眨眼间过去，顺着江岸一路北上的五人，很快便发现自己等人竟然已经来到了建邺城外。
建邺城乃是琅琊王多年来经营的核心，比之建安城更多了一份别样的心思。
刚一入城露面，计连的行踪便在幽罗中传播开了。
当日受琅琊王司马睿之命和殿主司徒所托，君魏二人前往了吴郡打算邀请计连共商九华山一事。然而，他二人却是在吴郡城中谁都没见到，反倒是见到了千里之外豫州新盟的几位朋友。
时间回到君魏二人到达吴郡的那日，被杨泰邀进茶楼的二人，很快便从祖孝武几人的口中得知，原来驻守荆州的袁奎和玉龙子二人，竟然已经悄然越过豫州，来到了扬州。
君魏二人只转念一想，便看出了其中的险恶。泥洹会中资历最老的四位堂主，此刻竟悄然齐聚扬州。二人不难猜出，袁奎和玉龙子此时来到扬州，定会率先前往九华山。而入赘了九华山的徐青鹤、肖白鹿两师兄弟，也一定会同样赶回九华山。
尚不等君魏二人揣测袁奎和玉龙子的来意时，一旁的周安则是顺势将计连陷没九华山，被囚一事说了出来。
二人此刻再一联想，只觉脊背发凉，一股莫名的惊悚感瞬间便蹿上了天灵。
“难道说，九华山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公开将计兄处死不成？”君千愁此刻缓缓说了心底的遐想。
一旁的魏无忧此刻则接着说道：“若当真如此，九华山如此突然地撕破脸皮，也会可以说的通了。只是如此一来，扬州恐怕真的就要大乱了。”
魏无忧所言的大乱，自然是指计连一死后，游侠会定会不惜代价也要替其报仇。届时两方必是不死不休之局，而他们幽罗也会不得不再尚未准备充分的眼下，被迫加入战局。
君魏二人想到此处，骤然醒悟过来。待他二人再次抬起头来时，已经迎面逢上了祖孝武、高约、杨泰还有周安、许泰二人的目光。
席间五人的目光此时表明了他们的意思，但凡计连出事，游侠会出手之后，他们必会选择出手。但幽罗和琅琊王的意思，却是极为难测。这才有了周安和许泰秘密接来他二人，希望从他二人口中提前得到些许口风。
“诸位，于情义来讲，计兄与君某有陵川一战的情谊在。于大义来讲，计兄乃是孝惠天子亲授的义士。若计兄有难，君某绝不会袖手旁观。”
“在下倒是有一言要讲。”
就在君千愁表明自己的个人态度后，一旁的魏无忧却是随后冲着五人表示有话要说。
“魏公子有话尽管请讲，即便是我等不想听见的话，亦但说无妨。总是要听的，晚听不如早听的好啊。”
高约的性子一直如此，虽自从义父高继玄过世后，他便改了行事说话的方式，但在一些特殊的时候，他还是不免话中带刺，略显嘲讽之意。
魏无忧何尝听不出高约的暗嘲，但身在司马氏麾下，便由不得他们擅作主张了。有些冠冕堂皇的话，听着好听，却并不实用；如君千愁急于表明自己的态度一般，也只是他的个人态度。
“高兄言重了，在下只是想说。来时王爷和殿主已经有意支持游侠会对抗九华山，只是计兄若真的就这么走了。不知几位可觉得还有什么人能够接管的下游侠会？”
魏无忧此话一出，不单祖孝武五人面色陡变，就连同来的君千愁，亦是神情凝重，沉默了下来。
“游侠会由谁接任，当由我们游侠会自己决定。陆爷如今依旧身子硬朗，真要是出了什么变故，他老人家也能镇的住扬州。”
然而，听了许泰的话后，魏无忧虽是没有再出言反驳，但他的表情和其他几人的表情，却是已经显露了他们不满意这个答案的心思。
也就在这时，一直在茶楼中，却未曾露面的林伯，却是在这时推门而入，在喜儿的搀扶下，缓缓移步到了众人的中央。
“游侠不是那些个忘恩负义之辈，亦不是贪恋荣华富贵的小人。即便计连不在了，只要游侠令还在，天下大义还在，就没有人能够打垮游侠会。现在你们讨论这些，还为时尚早。计连的命，不是你们看起来的那般不堪。”
“林伯，难道说公子有救了？”
周安此刻听出了林伯话中的意思，赶忙追问了起来。席间的其他人，亦是将目光抬起望向林伯。
“周安，你难道忘了计连的师承？命弱福薄之人，怎当得起游龙之名。况且木圣一族的事，真的就只是你们这些个小子们的事吗？”
在座的其他人此刻或许还一知半解，但周安和许泰却是计连的家人，他二人怎么会还不明白林伯的意思。无奈神龙无踪，他二人一直都未曾见过神龙的踪影，自然免不了忘却了此事。
茶楼内，林伯的出现总算是替计连暗中安抚住了幽罗。
另一面，就在计连一行五人消失在九华山内的第二天，袁奎和玉龙子作为泥洹会拜见九华山木圣的使者，终于是抵达了九华山。
初入九华山，袁奎和玉龙子只见到了刚刚回山的占月。占日自从收到木心圣的命令后，便想要借着这次的机会，在扬州大开杀戒，以洗刷当日在黑渊外的憋屈。
占日自然在听说袁奎和玉龙子二人要代表扎巴罗来九华山拜见木圣之后，不屑地选择了离开九华山。
而再次见到占月后，袁奎和玉龙子当然也心知肚明自己二人当初在荆州是如何不给他二人面子的。故此，一进入木圣族内，二人便托词身体有恙，同样选择了不去直面占月，只等见到木心圣后，再出面献礼。
是的，袁奎和玉龙子此次前来扬州之前，是先行转道北上，去了一趟京师的。在哪里，扎巴罗让他二人代自己来拜见木圣，其实是以表忠心的。
东海王在和新天子闹翻之后，甩脸不入京师，而是亲自镇守在了距离洛阳不远的颍川。俨然一副一言不合便动手的架势，而依靠在了新天子司马炽身边的扎巴罗，自然成了新天子的挡箭牌。
如此一来，扎巴罗自然是想起了自己远在扬州的这座靠山。此番他命袁奎二人来此，便是希望木心圣能够帮泥洹会一把，牵制住颍川的东海王和他身边的琅琊王。只要这二人能够心有忌惮，不愿轻易出手，那泥洹会的好日子便不会到头。
等到他侵蚀完这个残破的王朝后，他扎巴罗自然也能像并州的刘元海一般，开坛祭天，分封手下，自立朝堂，成就万乘佛国。
这一日，等候了多时的袁奎和玉龙子，终于在忐忑之间收到了木圣族的通传。
带着手中的这份大礼，袁奎和玉龙子却是只在这处楼阁内见到了三位老熟人，却是独独不见木心圣的身影。
“袁兄，玉龙兄，别来无恙啊。听说你们初来我们扬州，有些风水不合，看来二位还是不适合我们扬州的山水啊。”
出言调笑袁奎二人的，正是当日在吴郡白鹿堂中死里还生的肖白鹿。如今的肖白鹿面容更加白皙，却也始终透露出一股不甚健康的样子。
袁奎知晓肖白鹿他师兄弟二人已经入赘了九华山，这么看来，所谓的白鹿堂和青鹤堂，俨然已经成了九华山的门下。
“肖大人说的极是，袁某和玉龙兄初来贵地，自是不敢久留的。更别说，此地早已龙虎盘亘，也非是我二人能够撩拨的起的。”
眼见袁奎的姿态颇低，就差对他们跪拜行礼了，肖白鹿刚欲继续讥讽之时，便已经被自己师兄出言打断了。
“袁堂主，玉龙殿主，说来你我都是会中之人。虽远隔两地，却也有同门之谊。还请随意坐下吧，说来明王大人让你们二位献上的是何宝物，竟要二位堂主亲自护送？”
徐青鹤此刻的举止，俨然一副主家人的做派。而占月显然也是默许了由徐青鹤出面应对袁奎和玉龙子二人，如此一来，便更显的他木圣一族的尊贵。
听着徐青鹤开口询问起礼物，玉龙子看了一眼暗自颔首的袁奎后，这才将东西取了出来。
两柄楠木宝匣，其上龙云翻腾，凤鸟盘旋，卡扣处更是由金玉镶合而成，单就这两方木匣便是难得的豪奢之物。
两名木圣族人此时接过木匣，将其打开呈到了占月三人的面前。
待坐在三人中央的占月，看清了木匣中的两柄兵刃后，亦是不由得面露喜色。
“妖灵之刃，血晶之锋。果真乃当世不可得见的神兵至宝，想不到扎巴罗如此有心，知晓族长大人正缺两柄如此趁手的神兵。”
眼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占月露出了笑容，袁奎和玉龙子终于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我二人可否见一见木圣大人的真容？明王临行前托在下二人务必要见到木圣大人，好向木圣大人亲口禀明这些年来明王大人的作为...”
就在袁奎还未见自己的来意全部表明，楼阁的珠帘外便传来了一股巨压，这股气息传来的瞬间，袁奎和玉龙子皆是浑身颤抖，举着酒杯的手已经颤抖着收了回来。
反观上首的占月三人，则是已经齐齐起身，朝着楼阁的珠帘外拱手拜去。袁奎和玉龙子亦不痴傻，当即也跟着站起身来，恭敬地拜了过去。
正在行礼的五人，此时只听见身旁木匣轰然间碎裂的声音，再见两道妖异的寒芒激射而出，径直落在了一人的手中。随着数道刀影和剑气不经意间轰然落入楼阁外的虚空之中，刀影与剑气相击迸射出的金铁之声彷若九天惊雷直摄人心。
“好刀，好剑，好一个扎巴罗。回去告诉扎巴罗，本座没心情搭理他的小事。不过是顺手摘掉一些蝼蚁的牙钳罢了，让他收好他的小心思。安安分分地替本座看好天庭，至于其他的事，还轮不到他担心。”
豆大的冷汗此时早已挂满了袁奎和玉龙子的脸颊，木心圣身上的那股寒意只是稍稍掠过他二人的身子，便令他二人难以动弹，身心欲裂，生不起半点其余的念头。
感受着木心圣的气息逐渐远去后，占月三人这才缓缓回到了各自座位之上。
“两位，既然大人已经收下了你们的东西。那二位就请回去复命吧，老夫就不远送了。若是二位还想继续留下来游览我九华山的风景，自请随意吧。”
说罢，占月便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楼阁。只留下泥洹会的他四人在此处说话。
眼见占月已经走了，肖白鹿和徐青鹤便亦起身欲要离去。肖白鹿的脸上此刻只挂着一丝轻蔑的嘲弄之色，只有徐青鹤还算客气，在临离开之前对着袁奎他二人叮嘱了一番。
“奉劝二位，扎巴罗究竟不过是个武道小有所成的外人罢了。木圣大人你们已经见过了，孰胜孰败，想必两位已经心有计较了。至于其他的，徐某便不好再多说了，扬州的风已经动了，二位若还想保全自身，不妨多留些日子看一看这扬州的天象吧。”
不等玉龙子追问徐青鹤话中的意思，便见他师兄弟二人已经离开了这里。
楼阁外，肖白鹿似乎对自己师兄临走时刻意留下的那番忠告颇有些不满，他深知袁奎和玉龙子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保全他们，便是跟自己做对。
“师弟，你我出山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看清这世道，太平盛世哪里来的你我这般富贵，水越浑，你我师兄弟二人才有机会。袁奎和玉龙子二人只是真小人罢了，比之那三家的几位，他们不过是乱流中稍大的一些鱼儿罢了。”
“但你我何尝又不是木圣族放出的鱼儿呢？要想活的更好，不引入多几条鱼儿带走世人的目光，你我两兄弟又该如何脱身？”
肖白鹿此时微微一愣道：“师兄，你的意思是说，木圣族要动用你我的力量了？”
只见徐青鹤轻轻摇了摇头后，随即叹了一口气：“事情岂会如此简单。若是但就葬送你我手下的那些个门人弟子们也就罢了，那计连竟能从云顶逃走，此次归去，游侠会定然不会再让步了。届时你我就算亲自出手，又岂会是如今他计连的敌手？”
“师兄，你的意思是...驱狼避虎？”肖白鹿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古怪，但一时间难以找到言语去形容此刻自己心底的想法。
“何来的驱狼避虎一说...只要能用这两头送上门来的瘦羊勉强替你我兄弟二人争取多一些空间，我们才可能再多上一分脱身回旋的余地。至于这两头瘦羊能够发挥多大的用处，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楼阁外，徐肖师兄弟二人正替即将到来的风暴做着准备；楼阁内，袁奎和玉龙子同样在窃窃私语。
“袁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依着你之前的说法，荆州咱们是回不去了，回去了也只会别当做弃子一般。那引提如今大权在握，绝不会再容你我分走他的权势...”
玉龙子此时抓着自己的头发，这段时间，他头上的发丝愈发见的稀少了。当初他不肯剃发，却有着一颗修佛之心；如今的他容貌上越发的像寻常老僧了，但一颗心也逐渐便的现实起来。
“不能再犹豫了，扬州的水既然浑了。那就一定会有机会让你我二人再次东山再起，九华山本是棵不错的大树。但你我二人注定与它无缘，但只要你我还攥着这股力量，就不怕没有机会！”
袁奎说话间，早已经攥紧了拳头，而他的体内，一股与之截然不同的力量，此刻正在悄然涌动。一旁的玉龙子听着袁奎的话，只选择了沉默，九华山他们是断然不可能选择的。
究其缘由，也只是他们二人自己的决定罢了。比之徐肖师兄弟二人，他和袁奎更相信流入自己体内的力量，除此之外，任何靠山大树，都不会令他二人真心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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