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携夫人乔装进洛阳（一）

　　天边，无数难民，顺着黄河南岸，向东都洛阳走去。

　　一轮血红夕阳，滚滚黄河水，风沙驱赶着饥饿的难民，一步一步挨向城郭，不时有体力不支的人趴到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夕阳依然那般血红，黄河水依然滚滚东流，倒下的人，却将成枯骨，多少年后，还有谁知道骨骸是谁。

　　广明元年，九月中旬，辰时许。

　　洛阳，洛水南，永泰坊。

　　一叶知秋，金风玉露。洛阳城沐浴在朦朦秋雨中，永泰坊里胡家香料铺门口，总能嗅到一股扑鼻的香气，夹杂着水雾之气，不禁让人吸一吸鼻子。

　　皮日休化妆逃难的商人，带着十几名亲兵，三匹老公马，很早就进了洛阳城，准备去南市看一看热闹，可这时商人队伍中一名小白脸的汉子，却突然要去永泰坊里买些香料，皮日休拗不过这名小白脸的汉子，因此决定先进这里。

　　“巳正时南市才开门，你急什么？”小白脸短须的汉子说。

　　“恶妇，早知你这般不听话，就不带你来了。”皮日休恨恨骂道。

　　他们是万千难民中的一支，没人注意他们的马队都带了些什么物资，难民多是从淮河来到这里，日夜兼程，只以为洛阳守得住起义军的进攻。要知道，此时的洛阳，城内拥有多大八十万的人口，一旦动员起来，即使是半城皆兵，那将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但百姓们却不知，北路军诸道招讨使诸葛爽却说了一句“城大难守”的话。

　　难民想进入永泰坊，需要一些手续，永泰坊署吏正坐在坊市门口，一手持笔不时圈圈点点，面无表情地查验公文和货物。

　　由于赵璋兵临城下，此时有关系的署吏早已搬家走人，能留下来继续值守的人，多是没有什么背景的人，他们和普通百姓一样，被守将郭达困在城中，不许出境。

　　皮日休领着黄雏菊来到一中年署吏面前，双手呈上鱼符，署吏一双精明眼睛上下打量皮日休，不禁一愣。

　　皮日休和黄雏菊的鱼符表面看来毫无问题，从鱼符信息上看，这两位都是许州人，是为夫妇（唐时女扮男装的人很多，署吏见怪不怪），许州刚闹了兵变，那里来的难民也不少，本不应该被怀疑。可这名署吏在这里干了十多年，还是从皮日休的手上看出了问题。

　　但署吏并没有先与皮日休说话，而是对黄雏菊说：“把胡子摘下来我看看。”

　　黄雏菊把胡子扯下来一半。署吏点了点头，掂了掂皮日休的鱼符，问皮日休：“农户出身，为何手上无茧？”

　　皮日休说：“少小读书，后入赘夫人家里。夫人家里富裕，未曾干过农活。”

　　“既然少小读书，那么给我背一段《诗经》来听听。”

　　尼玛！

　　幸好皮日休会背一段《伐檀》，否则当真要漏了陷。

　　待皮日休背完，署吏摇了摇头说：“咬字不准，几处读音错了。可参加过科举？”

　　“屡试不中。”皮日休惭愧地说。

　　署吏苦笑，“你一定是没好老师教。”

　　皮日休惭愧点头。

　　本以为能蒙混过关，却不曾想署吏突然又说：“那么，你再背一段《周礼》，我便让你进坊。”

　　“……”皮日休不会，斜眼瞪了黄雏菊一眼，黄雏菊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

　　见皮日休不会，署吏不禁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皮日休和黄雏菊，越发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可这时却觉得手心一沉，一块足有二两的银锭被放入手中。

　　银锭打乱了署吏的思绪。

　　如今战乱时候，进城难民身上是不允许携带武器的，哪怕是大一点的铁器也不行，如被城门吏发现，必会被收缴，然后送到铁匠坊，打成兵刃，供官兵使用。也就是说，随便放一个瘦弱男子和一名女子进坊市，是没有太大风险的。

　　如若平常，署吏定会觉得皮日休问题严重，而将他们驱赶，更甚者，会让武侯把他们逮捕审问，可如今，兵荒马乱，许多署吏靠活动关系离开洛阳，而他却要愤懑值守，却是心中不满。

　　当皮日休把二两银子塞进他袖筒里的时候，他只是轻咳了一声说：“脑子这么迟钝，难怪你考不上个秀才。”不动声色地掂了掂银子，一甩袍袖说：“进去吧。”

　　皮日休心中庆幸，刚走进坊市，就被眼前的繁华震慑住了。

　　不禁感叹：“洛阳尚且如此，真不知长安又是何等风貌。”

　　黄雏菊虽然是大家闺秀，却还是头一次来洛阳这般城市，多朝古都的风貌，深厚的历史底蕴，造就洛阳城在人心目中特殊地位。

　　“站住！”一名身穿铠甲的武侯突然拦住皮日休和黄雏菊的去路。

　　“三郎，我已经查验过了，没问题，让他们进去吧。”中年署吏说。

　　“不行。”三郎一脸公正地道：“我看他气度不像普通难民，怎的身上有军人之气。”

　　皮日休苦笑：“何以见得？”

　　三郎指了指皮日休的身后说：“我指的是他！”

　　“三郎，那是个女人，乔装而来。”

　　“哦？”

　　中年署吏走了过来，拍了拍武侯的肩膀说：“这都看不出来吗？她的鱼符我已经看过了，是许州来的。休要纠缠，放他们过去。”说完，低声对三郎说了些什么。

　　三郎唱了一声喏，便退了下去。

　　跨过坊市槛道，坊中景象一览无余。这里以香料铺为主（当然还有其它铺子，比如不远处就有卖胡饼的），进进出出的多是些女眷。打仗似乎是男人的事，女人们看起来有些漠不关心，即使是兵临城下，她们也要来香料铺逛逛。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们还有闲心买这些东西。”皮日休这句话是说给黄雏菊听的。

　　黄雏菊冷眼看了看皮日休，说：“城官不让百姓离开，百姓只能照常生活，怎的，还闷在家里哭不成？”

　　这时，有一名貌美女子从身边走过，看到两位衣着不凡的外地人，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眼眸之中颇显暧昧。

　　尤其她的目光落到黄雏菊身上时，眼神中的暧昧多了几分，仿佛对着身材颀长的小白脸十分有好感。

　　皮日休突然道：“她是个女的！”

　　闻言，那女子脸上突显不快，愤愤骂了一句什么，走开了。

　　皮日休坏笑。

　　见皮日休坏笑，黄雏菊不但没生气，反而讥讽道：“你说你，瘦得像个小鸡崽儿似的，人家女儿看得上我，却看不上你，你还有脸笑了。”

　　皮日休反击道：“可惜你是个女儿，却少了女儿应该有的娇态。”

　　闻言黄雏菊恨得牙根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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